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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荷才露尖尖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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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阵车轮的颠簸让妇人怀中熟睡的女孩惊醒,“娘,我们到了吗?”睡眼惺忪的女孩揉着数日不曾梳洗的眉眼,轻轻的问着妇人。“阿公呢?”待女孩完全的晃过神来,一个鲤鱼打挺的窜坐起身,两只小手搭在母亲的腿边,着急的四周环顾着窄仄的车厢里面却独不见老人的身影。
“阿公看月儿睡着了,便去了外面与车夫聊上几句。”妇人眼光鲜少温柔的看着眼前睡饱的女儿,水葱般纤细的手指细细摩挲着女儿那乖巧附着在小小的脑袋上面柔顺的胎发,这是月儿自降生以来,为数不多的吃饱了肚子一觉睡到自然睁眼。
“月儿看看。”女孩将信将疑的挪到车门跟前,小心翼翼的撩开一角的帘子,
“阿公阿公,你是在外面吗?”女孩清透软糯的声音唤着驾车座上正与车夫一并聊着天的老人。引得老人和车夫都笑了。
“是我们家的月儿醒了吗?”老人顺着女孩的叫声咧开了嘴角的回头望去。
车轮逐渐放慢了脚步,最后停了下来。老人打开帘子,迫不及待的伸出脑袋的女孩差点撞上探进头的老人,
“哈哈,阿公!”女孩调皮的看着老人。“月儿肚子饿了吗?”说着揽住女孩自然伸出的双手抱着下了马车,妇人紧跟着下了马车,“我们这是快要到了吗?”妇人问老人。
“是啊,姑娘,金陵城就在对面了,过了这条河,就是了。”老人站在马车停靠的一家酒肆边,对妇人指着东南方向的那层峦叠起的青山和暮霭氤氲里依稀看得见的人烟。
“一路上属这丫头最是热闹,您老真是有福气,家里肯定没少乐呵的事情!”车夫盛满一大碗清汤白面爽朗的对着老人笑着说道。
“是啊是啊,我这个老头子有福喽!”说着老人招呼着女孩和妇人一并入座到路边支起的几张简单的座位上,一人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白汤面,老板随即给一人一只碗中添上五香腌制后剁碎的五花肉末浇头,再一人添上几片鲜嫩的野笋,看那赤红色的肉汤一点点晕染了白净净的汤水之中,扑面而来的卤香热油味让每个人都馋虫大作在五脏之中,顾不上说话的滋溜的吮吸起来。只见端着脸一般大小的汤碗吃着吃着便索性将脑袋埋入其中,待好一会儿,露出一张满是卤汁油星的大花脸。
“嗝!”月儿腆着吃撑的小肚皮大声的打出饱嗝引来老人止不住的开怀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的月儿真真儿是吃饱了!”
老人掏出银两结了账,嘱咐着店家包上些熟食备在包袱之中。
“先生,前面就是过江的登船口了,我将马车赶到那边八角凉亭处。”车夫对紧跟上前来的老人说。
“麻烦您了,一路上得您照顾,这是些银子,您收着!”老人将袖口内早已准备妥当的银两掏出,双手奉上。
“哟,先生,可使不得?!这,这多出了些。”车夫憨厚的挠了挠头上那处有些生了油腻的发丛之中,一边向后退了退。
“使得,使得,这兵荒马乱的灾年,有你熟悉线路再加上你那了得的拳脚功夫,若是没有你,遇上些心歹之人,我们爷孙怕是再多的银钱也是无福消受的!”老人将银子妥妥的放置在车夫粗糙干了裂的掌中,眼里都是乱世里求得安稳的渴望。
车缓缓行到江边的停靠处,从未见到大江大河的月儿乐的随母亲跳下马车蹦跶去了江边,妇人紧随月儿的身后。
老人与车夫交接后便背着那只素净的包袱走近江边,看到月儿赤着脚耍在江边鹅卵石丛生的沙地之上,有些心疼的边走边喊着:“这边,月儿,在这边登船!”月儿闻声一步一小心的踏过高高低低的鹅卵石头,对她来讲,越来越南的世界是那么的新鲜与好奇。
“娘,你快点!”妇人也有些生疏的走着脚下这一边鹅卵石路,生怕摔倒。
老人在江边的登船口,隔着熙熙攘攘等待上船的人流等待着这一对母女。
终于上船了。月儿舍不得进到船舱之中,妇人便陪着月儿一同站在甲板上眺望,此刻是深秋时节,眼前的山岗上层林尽染,刚刚吃面的那家小馆子低矮的茅檐边上随风舒展着酒旗,妇人深深的叹了口气,似乎心有千言万语。
“娘,我们有家了,对吗?”月儿仰着头,那黝黑的眸子几乎要溢出晶莹。
“是的,月儿,好月儿,我们随阿公去金陵,去一个新的家!”妇人内心忐忑却故作镇定的安慰着女儿,面对一切都是未知的从今以后,妇人唯有拼尽气力的为女儿筹谋出一片天,想到这里,她紧紧的捏住女儿稚嫩的肩膀。
船启动了,岸上的人挥起衣袖向缓缓移动去江心的船上人作别。
月儿也跟着那些挥动手臂的人群挥起短短的破了衣袖的手臂,即便那支送别的队伍并没有一个在意到这个有些瘦弱的女孩,即便在那幅员辽阔的北方终是没有一个人会记得起这样一个赤着脚的小孩,即便.........但月儿,年幼的月儿并不在意这一切,她与母亲从过往的辛酸里挣扎出一番新的光景,那些吃饱穿暖,活出人样的心愿,在此刻,正要去实现!
【二】
“月儿,你看这是什么?”老人从包袱中掏出一小包油皮纸包裹着的东西放在月儿手心,此刻的月儿有些寒意,刚刚甲板上的秋风有些将她吹得迷糊。
“是肉,娘,你看,你快看,是肉!”月儿欣喜的发现那一小团油皮纸包裹的竟是阿公为她准备的卤牛肉。一片一片切好的牛五花纹理清晰的密密透着卤汁的清甜,已经快五岁的月儿从未看过这么多的肉,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怎好意思让您一路都给月儿买上这许多花费银钱的吃食!”妇人极为不好意思的看着老人家,“莫要见外,莫要见外。”老人一路上不曾打听妇人与孩子之前的一些往事,但想来终究是极为辛酸。老人定定的说:“好姑娘,以后啊,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待船靠岸,自然会有家人来接我们,你和月儿同我们一道,好好生活吧,那些苦楚且都放下吧!”老人挪开眼光,他怕看见妇人早已夺眶而出的眼泪滑落腮边。
“月儿,你的脸!”妇人一回头竟看见满脸吃得都是肉渣的月儿,哭笑不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祖孙三人又开怀在这并不宽敞的船舱之中。
不知不觉,船已渐渐靠岸,船夫吼着嗓子提醒着船舱的乘客注意安全,有些晃悠的船舱内渐渐热闹起来,妇人紧张的手竟密密生出汗来。
“娘,要到了,要到了!”月儿看着舱外越来越近的江岸,激动的喊着。
“月儿乖,莫要摔着!”老人看着眼前这个俏皮又率真的小娃娃,心生怜爱。
此刻的江岸已是金陵城外的江边,岸边窸窸窣窣有人语响起,那是焦急的等待。
【三】
随着“砰”的一声,船头顶靠在岸边用来停住船只的木桩上面。
船停了,船夫一声吆喝“到岸了”。船舱内的乘客纷纷有序的下船,为了安全,老人示意妇人与娃娃最后下船,待人几乎下完,三人才不疾不徐的走出船舱,此刻已是夜幕将至的最后一星点黄昏。
“老太爷回来了,老太爷回来了!”远处小厮茶海激动的认出刚从船舱中探出身来的老人,只见手提灯盏的一列人马缓缓沿着江岸边移动过来。
月儿小心翼翼的藏在母亲身后,只见小厮三步并两步的跑来老人跟前,“老太爷,可是把您给盼回来了!信昨儿到府中,老爷便吩咐着人马车队在这岸边,从早上等到现在!”边说着边搀着老人,老人笑着对小厮说:“不打紧,不打紧,遇上些不太平的事儿,耽误了回来的日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着赶紧问道:“天青可来了?”
“来了来了,您看,可不是都来了,可把大家伙急坏了!”小厮茶海手指的方向一大队乌压压的人马正走来这个方向。
“娘,娘,我害怕。”月儿将脸藏进母亲的身后,她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两只冻红的小脚丫踩在江边的沙石上。
“月儿,不怕。”妇人安慰着女儿,她恍惚间意识到身边这位老爷子怕不是简单的普通人家的平凡人。
“月儿,有阿公呢!阿公给你找一个小哥哥可好?”老人慈祥的说道。
眼前着那黑压压的一片队伍不断靠近,一个七八岁光景的小男孩着一身玲珑缎子,俏皮的从人马队伍中窜出,跑在队伍的最前面“爷爷爷爷,爷爷爷爷!”
月儿好奇的睁着眼睛看着那个飞奔而来的小哥哥,他手里举着高高的像是什么珍奇玩意的东西,红彤彤的,亮晶晶的小圆球似的。她不敢看了,又将眼光收到那双有些狼狈的小脚丫子上。
“天青,你慢点,别摔着。”老远处传来一个娇嗔女人的声音。
男孩几步便跑到老人身边,一把抱住伸出臂膀的老人,“天青,我的好孙儿哦!”老人亲昵的一把抱住眼前这个面色红润,面露神气的小男孩。月儿紧紧攥住母亲的衣服,站的更靠后一些。
机灵的小男孩早就发现了爷爷身后这个与他一般大的女孩,他挣开爷爷,依旧高高的举着手中的玩意儿,走到妇人身后,大大方方的探出脑袋问:“你是谁?”
“我......我”月儿傻了,平日里那些机灵劲儿在这个一身华贵的小公子面前结巴的不能言语出话来。
“我......我”小男孩调皮的学着月儿说话,眼光落到月儿没有鞋的脚丫子上。
“你为什么不穿鞋?”男孩又问,眼前的这个眼睛圆圆的女孩似乎和他来自于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天青,不可无礼!”刚刚那个在岸边呼唤男孩的声音的主人出现,她打扮的精致得体,一对眼睛生的几分精明,一身绛紫色的绸缎包裹着曼妙的身姿,发上柔和的珠翠明媚出光辉,她毕恭毕敬的行礼,说着:“见过爹爹,可把您盼回来了。”说罢便伸手抓住佯装逃跑的顽皮男孩,一边吩咐着女使招呼着老人上车。
“姑娘,姑娘!”老人叫着发着杵的白云仙。
“娘,娘,阿公叫你呢!”妇人一个激灵的从回忆里惊醒,抬眼看着眼前这乌泱泱的一队人马就有些瞠目结舌。
“爹爹,这两位想必就是您再信中提到的路边搭救您的那对母女吧?”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所有目光追随着声音的来处落在眼前这个身形健硕,面容俊逸的中年男子身上。男子一边询问着老人一边恭敬的向妇人行见面礼。
“姑娘啊,这位是我家中长子江文度,这是他的正房大娘子韦氏,这个孩子便是我在路上与你提过的孙儿天青了。”老人靠近了一些妇人,向他介绍着眼前几位素未谋面的来者。
妇人见状不好意思的垂下一双眼睛,不敢再多瞧一眼这位气度不同于以往乡间野夫的男子,她用手拉着身边的女儿,轻声的教着:“月儿,向老爷行礼,向娘子行礼,向小公子行礼。”月儿扑通一声与妇人一并跪地,吓得不敢动弹。
“娃娃快起来,眼见着要入冬了,这江边的风啊吹起来像把刀子。”说话的妇人便是府中大娘子韦素缨,她见状赶忙的扶起月儿与云仙这对母女,边说着边搀着走向跟前早就准备好的马车旁。
韦素缨提溜直转的眼珠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落魄的妇人,鬓边零落的乱发掩不住她玉白色光洁的皮肤,一丝愁容与担忧爬上的眉眼令人心生恻隐。
“云仙,你且与月儿坐在这辆马车上,休息休息,片刻就可到家。”老人切切的安排着这一对有些被眼前的热闹吓到的母女,妇人乖巧的点了点头,领着月儿坐进铺着细软毛毡的马车之中,淡淡鹅梨熏蒸过的车厢里弥漫着令人心安的香甜。母女俩直愣愣的坐在车厢内,不敢有一丝丝的懈怠。
【四】
厢外一阵喧闹,妇人侧头听着,“我偏要,偏要!”原是那位江府的小男孩吵闹着要上月儿坐着的这辆马车,几番纠缠,大娘子执拗不过任性的公子哥儿,再加上一干人都等着回府中替离家数月险些丢了性命的老爷子接风洗尘,便不再理论,索性让小厮带着小男孩上了母女俩坐上去的那辆马车。
“哎哟喂,我的小哥小祖宗,你倒是慢点哟!”只听得拼拎乓啷的响声震动着马车,只见那个顽劣的小公子几步蹦跶上马车,掀开帘子,冲了进去。
“这是给你的鞋,穿上吧!”小男孩一边伸手丢给月儿一双鞋,一边假装捏住鼻子做嫌弃的模样。这一抛竟将那双小鞋丢掷在了妇人的怀中,妇人托起,借着点点灯盏竟发现这双绣着桃花的小鞋甚是好看,她赶紧的给月儿看,“月儿,你看,小公子送来的新鞋。”月儿只顾着看着眼前这个神气活现的小男孩,完全没有听见母亲在一边的喃喃话语。
“你是北方来的?那里在打仗?你叫什么名字?”小男孩屁股刚粘上座位便开始一个劲的发问着月儿。
母亲摇了摇看呆的女儿,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小男孩说:“小公子,对不住,我家月儿年龄小,也不曾见过如此大阵仗的马车队伍,更不曾见过您这般精贵的人儿,有些,有些发憷了!”妇人替女儿解释道。
“月儿!哈哈,你是月儿,你是天上的月儿!”小男孩在车厢里大声叫嚷着月儿的名字,手舞足蹈的乐不可支的庆祝着家中平添出一位如此可爱的妹妹。
听到小哥哥如此叫着自己的名字,晃过神来的月儿凑到母亲的耳边,轻声说道:“娘亲,阿公家是不是要比以前咱们去卖荷包的宅子还要大?”母亲拍了拍月儿搭在她膝盖上的小手,嘴角微微的扬起一枚极浅的笑容,并未说话。
“竹七,竹七!”小男孩不耐烦的喊着马车外听候差遣的小厮。
“公子所为何事?”只见眨眼的功夫,小厮便做弓腰听命的样子在帘外回复着男孩。
“将我的冰糖串儿拿来!”男孩嘚瑟的看了一眼不敢吱声的月儿。
“是将两串都送进去吗?”小厮问道。
“恩。”男孩子将腿打直便肆无忌惮的放在毛毡之上,月儿死死的盯着小男孩脚上那双坠着一对长了胡须的小老虎鞋子。
“来了,公子,车子有些晃荡,您可得仔细着吃。”小厮陪着笑脸伸着手送进车厢两只冰糖串儿,月儿应着声看过去,这不就刚刚男孩手上那串亮闪闪的红果果吗!
男孩接过小厮手中的冰糖串儿,佯装迫不及待的舔了舔其中的一串,“啊!”男孩佯装着长吐出一口享受美食的气,晃动着手上晶莹欲滴的冰糖串儿,逗趣着眼前这个小妹妹说:“我打包票,你肯定没吃过!”
月儿舔了舔有些裂开的唇角,再次垂下眼帘。
“没意思,真没意思,给你吃一串!”男孩见逗不着眼前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妹妹,便索性塞了一根冰糖串儿在月儿手中,月儿没接住,糖串儿生生栽倒在车厢的地上,妇人见状赶紧捡起,“不打紧,不打紧的,能吃的,能吃的!”说着便仔细的握进月儿发了汗的手心,月儿看了一眼男孩,又细细的看着手里这一串玻璃球似的的糖串儿,顾不得那许多的舔起来。
“中间咬开,酸甜可口,记得仔细着,别把山楂的核儿可吃到肚子里了。”男孩见着女孩舔着糖串,提醒着。
许是甜蜜的枫糖融化了月儿心中的恐惧,她砸吧着嘴里四溢的香甜,应着小男孩的话,扬起那张明媚的笑脸,壮起胆来说着:“我可不会!若是吃进山楂核,我肚中岂不是要长出山楂树来!”
“哈哈哈哈哈,你真逗!”男孩听罢迎着月儿不自觉的笑容一并瘫笑在窄窄的开始感觉到丝丝温暖的车厢之中。
【五】
直到手中的糖串儿只剩下母亲手中的那一小捧山楂核,月儿才总算是缓回一口气。这一路上,她顾不上左右的拼命啃咬着手中这串珍贵的甜蜜糖串儿,直到小厮竹七在帘外大声的喊着,“小公子,咱到主街花市上了。”
“来啊来啊,你来我这!”男孩掀起头边的轿帘,伸出一只手来招揽着月儿过去随他同看那窗外听起来鼎沸的热闹。
月儿得到母亲的允许,呲溜从座位上蹿下,爬上男孩子身侧的窗边,探出脑袋。
“娘,娘亲!”月儿的舌头在夜里随车扬起的风中僵直的不再能说出别的言语。眼前一派江南的花灯闹市好不气派。
你看那重叠渐次第的飞檐翘角,你看那白昼般人涌的热闹街市,往来的男女婀娜多姿,或手举团扇的将嘴角轻掩,或三三两两的结伴笑语银铃的穿梭在人群之间,远处近处的花灯起伏相连成明亮的海洋,粉色的莲花灯,羽扇纶巾的三国人物还有猪八戒娶媳妇的花灯,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就那么直愣愣的立在月儿此刻睁大的眼睛之中,月儿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从未见过的热闹,生怕一个眨眼,眼前这许多梦里都不曾见到的壮观便会化作泡沫,顷刻不见!
“你从没见过花灯街市?”男孩见着月儿呆若木鸡的紧紧盯着看,有些好奇的问她。
“小公子,月儿打小便跟随我在家中那一亩三分地的泥地里讨生活,不曾见过。”妇人回答着小男孩,陪着月儿一并看着窗外此刻热闹的一派繁华喜悦。
“这有何难,若是你喜欢,我让娘亲吩咐了小厮女使,挑个日子,带你上街市去看个够!”小男孩斜倚着脑袋,看着眼前这个好奇的女孩,他很难想象,这个看似并无两样的同龄小妹妹竟有这许多的与众不同,甚至是与他的,格格不入。
闹市花街的尽头,人潮随之散去,喧闹声渐次消弭。
车轮“吱吱”朝前的长巷亮着一对晃眼的大灯笼,男孩呲溜的从座位上滑下,只听见车轮渐渐停驻,小厮竹七贴着门帘,对着车厢里说着:“小公子,到家了。”
“月儿,随我一道,切不可坏了规矩。”妇人一路琢磨着老人的身份,怕是眼拙的自己并不知晓此刻帘外的这家深宅大院里将会给她们这对母女带来怎样的命运。
月儿一路彻彻底底的体验了一把从未看过吃过的新鲜事儿,这会还没有从那么多那么新奇的新鲜里透过劲儿,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的跟随着母亲,寸步不敢离。
【六】
“爹,可有些不舒服的地方?”江府老爷江文度此刻切切的看着眼前明显消瘦了许多的父亲江玉成。
“不。”江玉成伸出毛毡里那只枯干的手示意江文度不要担心,他眯着眼睛像是睡了又不曾真的睡去。
“我让宝哥别去那车上,他非要去!”只见江文度家的大娘子韦素缨一个劲的念叨着这个不听话的江天青一直任性的要和另外一辆马车上的小妹妹一道。
“宝哥要去你就随他,再说,人是爹爹带回来的,自是可以信赖的!”江文度有些受不住韦素缨持续性的念叨,毕竟刚刚结束了一段险些送命的经历的老爷子还在车厢里,她便这般没有眼力劲的吵吵嚷嚷。
“大娘子放心。”江玉成半闭着眼睛从喉腔里努力的说出话来,“那母女是极温厚之人,断不会伤了宝哥的!”
“爹,你只管闭眼养着,我让小厮快马去请了你惯用的郎中来家里候着,一回府就给您仔细的看看!”江文度拉了拉父亲胸前有些滑落的毛毡,柔声的说道。
老爷子确实是有些累了,微微的点了点头,沉沉睡去。
“可,可是现在外头兵荒马乱,怎就知那母女安了什么坏心?!”韦素缨不服气的争辩。
“你,爹都说了,若是你不愿意,我让小厮替你备马,你自个儿带着宝哥一路颠回府去。”一向温和的江文度有些气性上头,真正是个油盐不进的大娘子!
“我不去!”韦素缨不过是个纸糊的老虎,见江文度动了气性,便气鼓鼓的转过身去一个人生气闷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的沉默,老太爷江玉成沉沉的说出一句:“若是没有那对母女,我这把骨头怕是早已被狼崽嚼碎了!”
江文度下意识的撇了一眼不通人情的韦素缨,韦素缨只是一个劲的揉搓着手心里那块双面织绣的桃花帕子,除了老太爷略带痰音的喘气,便是窗外细碎的人语和车马轱辘的行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