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间少年》吃点好的

1、第 1 章

　　耳廓一阵剧痛，陈彦猛地惊醒，再度伏下酸痛的腰。
　　“走什么神？赶紧给我抄，我等着下班。”王馨乏味地打个呵欠，食中二指用力一拧，心满意足地欣赏陈彦蹙起的眉头，良久收手，摸着自己新做的漂亮指甲发呆。
　　——我一定改正懒惰的缺点，再也不迟到。老师对不起，我错了。

　　第四十二遍。陈彦舔舔嘴唇，手心薄汗润湿笔杆，肘关节被桌面边缘印出一道深痕。
　　“我就跟您直说了，叶凌霄不会有出息的，高中读完了就赶紧出去打工吧，给家里省点钱，也不用给老师添麻烦。您儿子是不是老觉得我们做老师的好欺负？天天逃课打游戏，呆在教室里光睡觉不听课。行，他不惹事也就算了。昨天把同学打得一脸血，家长跑我这来哭了一上午。那个男生不就说了他几句吗，多大事？把人摁在桌子上揍，拉都拉不动，一圈女生吓得直哭，您平时到底怎么教育他的？！”
　　王馨拔掉小指一根倒刺，直起身子，幸灾乐祸地看向对面办公桌。隔壁班班主任正一脸不耐地训着面前高大的男人，而对方唯唯诺诺，只知道拼命点头，连句话都说不完整。
　　“是他做得不对，我回去好好教育……”
　　“教育教育，天天就这句话有意思吗？开学到现在我跟您谈了多少次，每次都说要好好教育，有改观吗？成绩差得一塌糊涂，上课从不听讲。逃课、打架、泡网吧，前几天还让教务主任抓到在厕所抽烟。嚯，这才高一啊，真到了高三还指不定成什么样。我看也别参加高考了，白费力气。”

　　第六十一遍。酸痛感几乎溢出左腿腿肚，陈彦小心翼翼地将重心换至右腿。眼角余光扫到的魁梧身影，最近刚碰到过。那天提着炒粉往家走，撞见父子俩在巷口吵架，陈彦本想绕道，谁知刚迈步，男人一耳光将儿子打翻在地，少年的嘶吼戛然而止。
　　“我对叶凌霄就一个要求，别惹事。其他的，爱睡睡爱玩玩，我们老师再也不管了。您也甭道歉了，那边家长我安抚好了，这事就这样吧。人家说响鼓不用重锤，您儿子这破鼓吧，里边儿都烂透了。”
　　王馨看得津津有味，脖子伸得又长又直。

　　第七十遍。陈彦努力摒除不远处的训斥声的干扰，一字一句抄写。即便如此，后背的疼痛仍坚持不懈地想挤入脑海。
　　“您辛苦了，是我们做家长的不到位。我来得急，也没买什么好东西。你看这点……成吗？”
　　“您这什么意思？我们当老师的工资是不高，也用不着这样吧，您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几乎是一瞬间，陈彦感觉到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男人的身上。王馨拿起马克杯，施施然穿过大半个办公室接水。她路过时，不知所措的男人僵硬地拿着干瘪钱包，羞愧得几乎钻进地缝。
　　“我、我我只是……”
　　“别误会嘛小马，他就是想给那个学生一个补偿，出点医药费——您说是吧？”
　　“哎哎哎，对对。”
　　王馨倚着桌子，啜几口水，懒懒地看男人对她感激涕零。
　　“既然是给人家补偿的，那这笔钱我就暂且收下，帮您转交。”
　　“谢谢谢谢，麻烦您了。”

　　第九十三遍。陈彦左手拿笔，右手在裤管上把汗蹭干。他想起那时少年坐在地上，沉默抬头，剐向他的凌厉眼神——心脏一记紧缩。
　　王馨把玩着水杯，目送男人出门。马老师靠着办公椅点完零钞，妥帖收入钱包，冷嘲：“一百五，打发叫花子呢。”

　　第九十八遍。陈彦悄悄直起腰，后背的痛楚令他倒抽一口凉气。
　　早上他像往常一样到点出门，刚走到巷口就被拦了下来。他站在那人面前，低头不发一语。
　　“吃了早饭？”
　　陈彦摇头。
　　“那给你留一块钱，剩下的都拿出来。”
　　书本作业散落一地。
　　等到对方没动静后，陈彦才一声不吭地蹲下，默默拾起书本。好在地上不是很脏，作业没有弄坏，否则王馨不会放过自己。陈彦暗自庆幸，温顺地整理好衣物，低头离开。
　　转身那一刻，毫无防备的脊背被狠戾地击中，霎时间头脑一片空白，陈彦还未叫出声，便已重重摔倒在地。
　　叶凌霄的声音冰冷刺骨：“下次再乱看，就把你弄瞎。”

　　“他自个就是叫花子嘛，前几年不是听说老婆跑了吗，好像还赔了一大笔钱。不过感觉脑子也不好使，这大庭广众的，给钱给得这么直接，啧啧啧。”
　　“老的是个孬种，小的是个野种，”马老师起身收拾办公桌，头也不抬，“一窝废物。”
　　王馨笑了笑，回到陈彦身边，敲敲桌沿：“一百遍抄完了？”
　　“抄完了。”
　　“行，你可以走了。以后迟到别给我找借口，还什么有事耽误了，一听就知道在扯谎。再有下次就不用抄一百遍了，直接给我到教室外面站一天，懂吗？”
　　“嗯。”
　　陈彦一路沉默，却在走出办公室的刹那被人叫住。
　　“陈彦是吧，我记得你好像跟我们班叶凌霄住得很近？”
　　陈彦茫然点头。
　　“你帮我把这张成绩单带给他，我忘记给他爸了，”马老师从瓜子碎屑下抖出一张纸，“家长签字，明天交上来。”
　　呆滞片刻，陈彦才接过有如千斤重的单薄纸张。“好。”他梦呓般地轻声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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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