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合群生物》念澈

4、第 4 章

　　松麓检查报告在与护士交流过的那个星期五到了陈医生手中。虽然情绪评估已经比以往来看乐观了太多，但是松麓似乎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隐隐约约地，他能够感觉到她身上的沉寂了太久的阴暗，也能看到她笑容之后的脆弱。
　　而关于她的身体检测，似乎数值没有很大的改观。皮外伤虽然有改善的迹象，但是内脏受到的打击以及伤害，虽然还没有到伤及性命的情况，但是还是需要至少两到三年甚至更多，才能完成基本的自愈。
　　松麓一直拒绝服用西药，除了她必须要用的镇定药剂以及安眠药以外，她调养的药品几乎都是一大碗一大碗的中药汤，以至于整个病房里都弥漫着中药的味道，她的身上也染上了或多或少的各种药方的草药味，病号服上以及她全部都是长裙的日常服上，淡淡的，她走过的地方，都有一种山中采药女孩的温和感觉。
　　她一直依靠着安眠药入眠，或者是认真地注视着窗外的光，回想着什么。
　　甚至是有些偶尔经过的家属，难以相信她是一个院中的患者。
　　每次与陈医生谈到一年以后才能出院的事情，她便会微微一笑，然后用自己独特的音韵绵软地回答：“正好也可以帮医生开导患者，对吧。虽然不是专业的心理咨询师，但是大学的志愿我已经想好填心理学系了。”
　　陈医生苦笑：“别人都希望从这里出去，只有你想要留下。”
　　松麓有些忧伤地笑了笑：“这里并非地狱，墙外并非人间。”而后她抬起头，故作明朗，“不然，这里怎还有这样的患者，不然，世界上又怎会有这样的地方存在。”
　　陈医生有些黯然，松麓的语言虽然看上去是对于他的回复，却更像是对自己的定义。准确来说，她的消极情绪从来没有消失过，只是被她隐藏了。
　　每次问及此事，松麓的眼睛都会蒙上一层隔阂，然后愉悦地回答：“医生的直觉，有时候也不太准嘛。”
　　有一次陈医生偶然看到她拿着一本书发呆，看到书名才想起这是松麓除了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唯一带进医院的东西。曾经有一次护士们与她聊天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枕边的书，不小心压到了书的一角，一个淡淡的折痕印在书的第十二页，她却立刻发了疯，眼睛充血，后来护士们将她的四肢绑起来，给她注射了镇静剂她才渐渐睡着。
　　后来醒过来，她却仿佛失忆一样，只是偶尔看着那个折痕，像是抚摸伤口一般轻轻地抚摸着，一语不发。她依旧与那个护士微笑着聊天，只是后来没有人再敢坐在她的床头，松麓也从来没邀请过。她依旧安静得像不存在一般，隐在医院的小小角落。
　　她从来没有咆哮过，至少在陈医生的记忆里，只有那一次，她像一个受伤了的小猛兽，虽然攻击性并不强，但是在尽力保护着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有时候她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仿佛她在某一瞬间就会消失似的，哪怕她的身影并不单薄，但也一天一天的消瘦下去，却依旧面容之上有着些许红润。仿佛与身边的这些人不是同一个群体，却存在着更多的不确定性。松麓一直询问着医生自己什么时候能去见见那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孩，医院一直都是封闭式管理，有时候护士也不愿意看到她眼里的光渐渐消失的模样，却也是无能为力。
　　陈医生一直在和男孩的主治医生交涉，试图提纯松麓的要求，但是每一次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男孩的主治医生只会挥挥手，而后平淡地告诉陈医生，他的状态，从入院到现在，一直没有改观，但异常现象却几乎没有出现过：“他从来不和他的心理医生讲话，我们只能对他用药进行精神调剂。”陈医生也明白男孩主治医生的无奈，因此便也不再多问，摆摆手安慰几句也便应付过去。
　　松麓有些担忧，她的报告在护士来过以后就再也没有到过自己手里，自己提出的申请也并没有给予自己一个清楚的回答，陈医生一直都很繁忙，忙着接诊越来越多的患者，忙着给重症患者救治，松麓也懂事地不去打扰他，只是偶尔从来拔针和送药的护士口中听闻陈医生的消息。有时候抚摸着手中的文集，她依旧会笑起来，尽管那些回忆到最后仅仅藏在了她的记忆里，尽管到最后她用尽全力也没能看到那个人的一个回眸。
　　她并不否认自己是一个负能量的人，但就是一个这样负能量的自己，想要给这个广袤的世界，甚至是世界的一个角落，一点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