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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   韩缨手里握着一把刀。

      准确来说,韩缨手里握着的这把刀,它,有点短。

      更准确的来说,韩缨手里握着的这把刀,它身长三寸,寒铁所造,斩风吹雪,吹毛断发,威风凛凜,刀柄刻有三个小字;凌风子。

      传闻凌风子所打的刀剑,削铁如泥,寒光一凛,光可鉴人。

      但这把刀,鉴的不是人,

      是鬼。

      韩缨握着刀柄,往脖颈上一横,左下的心脏仍在砰砰跳动,她闭紧了眼,将刀刃对准了脖颈,往上一割,便是微凸的喉结,她想象了自己的血污了房里的鸳鸯被,溅了龙凤枕,他是不是会不欢喜?然而只轻轻一划,她喉间一凉,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刀落之处,干净如常,白晃晃,只留刀尖一抹血和地下的一枚铜钱,掷得倒响。

      半个时辰前,房里的所有箱子,柜子和盒子,反是带了个子物件都被她尽数打开,然而里面空荡荡,除了尘土还是尘土。最后她钻进了床底,在尘埃与灰烬之间,她终于摸到了一个硬硬圆圆的东西。

      她松开指头,吹尽灰尘,一个一文钱的铜板静静躺在手心里,她无奈笑了笑,却紧紧把这枚铜板捏紧,攥在手心里,不肯放下。有谁会想象得到一向挥金如土的将军府大小姐会有一天手里攥着一个子儿不肯放手?若被知晓,她定沦为那些人茶余饭后闲聊无事的笑话。她出手一向大方,对所爱之物,不加吝啬,房里那棵红珊瑚,窗前的白玉牡丹,梳妆台下的琉璃镜,象牙梳,就连她平时戴的各色宝石头面,样样做工精巧,非凡品可匹之,这也使得将军府的大半被她亲自败空,而剩下的大半呢被几张黄白的纸条儿封得明明白白。

      她出走时,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决去捍卫她伟大的爱情,因此和家里人,一刀两断,断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虽然如此,为了以后的美好生活,她也带了不少体几物,用来补贴家用,赖以生存。
      只是袁郎的科举,加上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旱,她变卖完所有的物件后,也只能紧巴巴的过着日子,还时不时的绣点花样子,补贴家用,从每日的精细米面变成粗糠淡茶,只要和袁郎在一起,她也甘之如饴。

      原以为中了探花之后,日子便好过些,谁料中榜那天她特意站在最显眼的大门口,等着他游园后,着红袍,戴鲜花,驾高马而来,只是从白天坐到黑夜,等来的不是他登科列榜的喜悦,而是一屋屋小妾送进门的消息。

      “小姐,我记得你还有一个物件,好像是小姐的十六岁的生辰礼物”

      身旁人的声音打破了她此时的遐想,她眼睛一下子亮了开来,而语气也不由得变得兴奋起来,是什么物件,是金是银?是玉是木?能换得几多钱?能救得了谢家上下吗?

      “什么物件,快给我!”

      “是…是把小刀,看上去应该挺值钱的”。

      “好,好吧,给我”

      她的眼神一下子暗了,嘴唇紧闭着,对小如弯了弯嘴角,而后有继续朝下,神情淡漠不堪,只余另一只手在空中暂作停留。

      于是,她接过了,那把刀。

      “对了,小姐,你怎么不去问问那个人呢,你为他做了这么多,再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他又做了那么久的夫妻,为他打理家事,打点关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看在往日情分上,我想他应该不会见死不救的!”

      见死不救?呵呵。

      两个时辰前,

      当小如急急忙忙跑过来找她,说将军府的危机的时候,她便入了书房,重重地跪在那个人的面前,她停了泪,用着她这辈子从未用过的语调,说“袁郎,我从未求过人,但是今天我只求你,帮帮他,好不好,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你现在要我去死去当娼妓,我也万死不辞,你可不可以,帮帮他”

      那人只是高傲的扬起头,嫌恶的看了一眼,被韩缨泪水沾湿的袖角,韩缨感受到眼神的逼视,用手死命的搽干袖角,只是眼泪如同暴风雨一般,止不住的往下淌,水光四溅,却没有一滴落到他的内心。

      最后她扯着半哑的嗓子,说:“袁意,我求求你,我爹忠君爱国,为国建功立业,把半辈子的命都搭在南越了,他怎么可能会去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一定是被小人陷害,你说对不对,而且将军府上上下下,七十口多人,他们也有妻子儿女,他们也得生活,你不看在他是你岳丈的面上,也看在他是个五六十岁,老婆死了,女儿没了的可怜老人上,求求你,放过他吧”

      她只觉眼前画面突然变成雪花状,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地,而耳里全是哧哧茶茶的鸟鸣声,浑身冰冷,仿佛浸到薄荷水里,突然身体一软,嘭的一声,重重的摔落在地,
      等她醒来的时候,却没想到迎接她的是这样一句话

      “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

      他丢下这句话之后,温柔的拿起手帕,她瞥了一眼,认出了手帕的作者。

      她第一次捏着针,小心翼翼的抿了线,线上也落了点暧昧的残红,她羞涩一笑,接着轻轻的对准针眼,穿了进去,当时也学不会各种针法,找了元昭宁 让她描了个并蒂莲,敛着许久的金线,又挑了好久的布料,左选右选,左绣右绣,捏紧了针,对着烛火,绣了朵歪歪斜斜的并蒂莲。

      她自幼随父亲习武,娘也不拦着,只说了声姑娘家还是温柔些好,她嗤之一笑,说:“那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而我是将军的女儿,我长大之后定要向爹爹那样,上阵杀敌,报效祖国,就算战死沙场也在所不惜!”

      因此她从未学过女工,更没有拿过针,提过线,只是听旁人说,袁郎他喜欢温柔体贴的姑娘,她便不服气,第一次丢了剑,提了针,透着烛火,一针一线,歪歪斜斜的绣了一方手帕。明天一大早,她拿着手帕,迫不及待却又扭扭捏捏的找了人,说:“不就是寻常姑娘家的玩意儿,本小姐也会”

      只是她没想到,他居然到现在还留着。

      他捏着手帕,轻轻的擦拭她眼角的泪,说;‘你的父亲可怜,我的父亲就不可怜吗十七年前,他被你父亲投进了大牢,我的母亲和妹妹被充入官府,成了人尽可夫的官妓,而我靠着故人的帮助,隐姓埋名,一直到了今天,才终于可以为他们报仇,你觉得我会仅仅因为他是个可怜老头儿而放过他吗’

      “怎么可能,我要看着他家破人亡,死无余骨”

      三个时辰前

      她在栏杆上绣花,眼前是春,绣的也是春。

      和风一叙,满目皆青,堤上的柳,正下着浅绿的雨,桥下的杏,开着如烟似霞的梦,偶有微风经过,龙眼树上的小雀便扑扑翅,肆无忌惮的在路上追着杏花瓣,而树下的小童,寻着碧绿的蚂蚱,浅红的蜻蜓和那薄黄的胡蝶。

      “呦,姐姐倒在这里绣花,我瞧瞧这绣的是啥,是鸳鸯,并蒂莲还是连理枝?”

      她停了针,瞥了一眼身旁耀武扬威的人,原来是她,她轻笑一声,继续投入她的手帕大业之中了。

      三月倒近了,风却还是凉的,不知道他身体如何,这个颜色倒是衬他,这几日再做件衣裳,应该还来得及,这风也太冷了,也不知道爹…他怎么样了,娘不在了,那些下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照料…唉

      “姐姐怎倒不理人,这般沉默寡言,我作姑娘时倒时常听起别人说,姐姐性子火烈,正如二月里开得那热热闹闹的炮仗花,花蕊从头落到尾,怎么,我一入府中,姐姐倒冷淡得如同腊月里结着的冰了,是不是我这妹妹做得有哪里不够好”

      那人一味的盯着韩缨,仿佛是她上辈子的冤家,又轻轻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笑道:“姐姐这绣花的手艺可真好,若是我家小宝出生,定要和姐姐多讨几件衣裳”

      “小…………小姐,大事不好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眼前的宁静,也说停了韩缨手中还在上下摆动的针。

      “什么人阿,大呼小叫的?长贵,还不把她拖下去”

      那人对身旁的侍卫使了眼神,韩缨抬头,看了一眼来人,便停了侍卫蠢蠢欲动的手。

      来者是之前服侍韩缨的侍女,旧姓叶,唤作小如,年幼曾与家人失散,后久寻未果,韩夫人心善,收留了她,后给了韩缨,因此和她自小相伴,感情甚好,只是见袁意不顺眼,百加阻挠,因此和她不复往日亲密,生分了很多。

      小如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脸气得通红,却强压怒气,别过眼,不去看她,迅速走到小姐身边,小声说:“小姐,你就任由她欺压到你头上,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家小姐了”

      韩缨只抬起手,捏着那人气得鼓鼓囊囊的脸颊,语气很是温柔,说:“没事,莫娘其实人还挺好的,不用担心我,你怎么着急跑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小如神情立马变得低落,韩缨细看,眼睛隐隐有哭过的痕迹,而平时那雄震泰山的嗓子今日倒哑了半分,上次小如这种神情的时候,还是娘亲死了的时候,只怕这一次…韩缨心下一沉便觉不好。

      小如也不多言,低着头,将一封信合在她的手掌,只是回走时还恶狠狠的盯了一眼莫娘。

      ………………………………………………………………………………………………………………………………

      半个时辰后

      窗外狂风如浪,一阵又一阵,唱和着春日的七言律,而细雨如珠,一颗又一颗,敲打着春日的宫商角徵羽,风雨琳琅,闪电穿破云层,却停在菱花窗前,温柔的凝望着床上还在沉睡的某个人,很快却又消失不见。

      在将军府的某间闺房里头,十六岁的韩缨正从噩梦中醒来,一切安静如昔,只剩墙角的小刀,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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