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序曲》李小蹊

6、第6章 风寒

　　这个叫春红的丫鬟是个很普通的，完全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丫头，六七年前只有八九岁的时候从人伢子手中买来的，当时就签了死契，平日里在周家做一些杂活，收拾收拾房间，照顾三个孩子，帮着厨娘李婶子做饭。

　　本来几天前跟往常一样，跟着李婶子去买菜，中途说要给小姐买些小玩意两人便分开了，可李婶子买完菜又等了半个时辰也没等到春红来汇合。

　　李婶子没有在意，便自己回了周家，可春红一晚上都没回来，周家这才意识到出事了。

　　春红是死契，是人伢子从外地运来的，具体家是哪里也说不清楚了，而且这种签了死契的人基本上已经是主家的私有财产了，要是不顺心打死了也追究不了多少责任，而且签了死契的奴仆没有户籍，卖身契在官府有报备，不能随意嫁娶，去哪里也都没有路引，除非她找个山沟沟隐居下来，找个不在意这些的人生活。

　　周有方听闻消息后一下子愣住了，发妻亡故、铺子走水、接生婆子摔死、丫鬟失踪，这围绕周家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关联，可细细想来就像是有个幕后黑手在把周家一步步的推向深渊。

　　周有方的背被冷汗打湿，里衣贴在身上有些难受，看了看三个乖巧的孩子默默的吃饭，一点都不挑食。自己就剩下这三个孩子了，要是背后可能的人还不罢手……穿堂风吹过周有方不禁打了个寒战。不行！不能这么下去了，谁知道下一个遇害的是谁，必须有所行动！

　　周有方第二天向县衙报备了失踪的丫鬟，然后去了张家。他所认识的人中也只有张攒见多识广，他想请张攒帮他打听打听，他这是得罪了谁还是谁有什么企图，要这样置他们周家于死地。

　　谁知道张攒不在家，周有方在张家的书房一直等到了掌灯时分，张攒才有些醉醺醺的回了家。

　　“周兄。实在是抱歉，外面有些应酬实在推脱不了，”周有方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一般不会登门造访，这次一直等到了现在，估计有事。

　　“张兄，我有事求你！”周有方也不废话，直奔主题。

　　“咱们坐下慢慢说，墨锭，去把上个月去苏州捎回来的龙井泡上一壶。”后一句话是对他的小厮说的。

　　周有方落座后长叹一声，慢慢的把自家这些日子的遭遇和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声音低沉压抑，和平时温润和煦的周有方截然不同。

　　张攒微醺的状态一下子被吓醒了，他只知道自己的这位同窗这些日子过的不易，发妻亡故、铺子走水，却没想到还有这些自己不知道的事。

　　常年经商的张攒自然知道有穷凶极恶的人为了达到目的有多么的不择手段。这围绕在周家发生的一系列意外确实透漏着诡异，如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很像一个为了获取某件东西买通接生婆和丫鬟谋害了人家的发妻，再杀人灭口的连环计谋，至于铺子走水也像是逼迫周家就范的蓄意而为。

　　可自己的这位同窗有什么值得别人这样出手的？某件价值连城的东西？还是周家的铺面田产？更或者是什么人？

　　“周兄，这些事确实不寻常，如果是为了谋夺什么，你们有没有收到什么狠话，家里隐蔽处有没有什么标记？”

　　“没有！直到今天都没有人哪怕是递过来什么话！家里上上下下全都仔细查了一遍什么也没有。我这个心一直不安生，生怕一个不注意又发生什么事。我这条贱命死不足惜，可三个孩子…”周有方悲从中来，都不敢想会发生的事。“张兄你不知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找借口把孩子拘在家里不敢放松，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要是真的要对一个人动手，躲在家里也逃不过，这句话张攒没敢说。“周兄别急，你们家一直乐善好施，与人为善，说不定是咱们想多了真的只是意外呢。”张攒嘴上安慰着，心里已经隐隐确定周家是被人盯上了。

　　“如果是意外最好，可要不是呢？”周有方喃喃细语，整个人的精神都有些不太好。

　　张攒在书房里焦躁的走来走去，他和周有方关系不错，在他看来周有方为人不错，是个值得深交的人，再加上两人脾气相投，很合得来，十年的相处让两人关系很深，好朋友遇到这样的事，他也坐不住了。

　　“麻烦张兄给打听打听，我们家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是碍着谁的眼了？要这样致我们于死地？”周有方颓然的说道。当今天下虽说行事有律法约束，可有的是不按常理出牌，做事肆无忌惮有人在背后撑腰，就算真的被人抓住了把柄也能从中斡旋最终能全身而退的人。

　　“好！我去找人好好查查。”张攒没有犹豫接下了嘱托，就算没有周有方的这份信任他也不能坐视不理。“可要是真的有人在背后出手，他们肯定有个目标，周兄想想，你们家有什么值得这样谋人性命也要得到的东西？”

　　周有方细细的又想了一遍，“张兄你也知道，我们家是近几十年从佃户慢慢起来的，周家能从无到有全靠祖辈和父辈的辛苦操劳，家业在你们这样的大户眼里也并不丰厚，也就只有一些田产、铺子，一年的出息也就一百两多些，家里的其他东西，家具、细软、摆设，全都是外面能买到的，能有什么是外人惦记的？”

　　张攒听了也点了点头，周家的情况他也知道，按理说就是一户寻常人家，确实不值得花费这样大的力气谋划，所以这件事确实透着诡异。

　　“既然如此，周兄你也别着急，我先打听打听再说。”两人暂时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只能慢慢查了。

　　“拜托张兄了。”周有方深揖一礼。“只希望真的只是意外，要不然秀娥的死…”周有方面带悲怆，实在是不敢想下去。

　　“周兄别客气。咱们两家也算是通家之好，只要能帮的上，我自然责无旁贷。”张攒也很无奈，谁家摊上这样的事都是元气大伤，更何况周家并不兴旺。

　　周有方失魂落魄的回了家，夜已经有些深了，孩子们早已睡了，猛灌了一杯冷茶才发觉自己一整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胃里甚至有些绞痛。

　　没有什么胃口，周有方胡乱吃了点冷食便睡下了，第二天早晨一醒来，便觉得浑身发烫，四肢无力，头脑昏昏沉沉，眼看是病的不轻。

　　顶梁柱病倒了，周家顿时乱成了一团，丫鬟小厮没了主意，三个孩子听闻惊慌失措，除了长子周德茗还好些，次子和小女儿全都吓得一直在哭。最后还是厨娘李婶子让他的丈夫也就是门房周叔去请了大夫，安抚了三个孩子，让丫鬟去烧水，小厮跟着周叔去给大夫背药箱，周家这才慢慢安稳下来。

　　镇上的白胡子陈大夫过来给摸了摸脉，说是受了风寒，可在这病来势汹汹，需吃几副药再养几天，才能慢慢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