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语声》红豆纽扣

1、第一章：关于嫉妒

　　女生之间的友情是很复杂的吧，米荔这样想，比如她这样的人竟然能和韩霏霏成为朋友。
　　米荔从没想过要和韩霏霏成为朋友，估计自己也不会喜欢和韩霏霏一直待在一起。和班上其他女生一样，米荔清楚知道这种不喜欢来自于嫉妒，但是这种不喜欢和其他的不喜欢太不一样了，自尊心让女生永远不能正大光明的把这种不喜欢讲出来。可是嫉妒这种情绪就是这样，越嫉妒就越不会说，越不说就越难受。
　　\"你看这里加点白色可以吗？\"韩霏霏的声音把米荔拉回现实，米荔抬头望向眼前正站在椅子上，歪着头询问她的韩霏霏。窗外斜阳照着她齐肩的碎发，乌黑的头发变成了暖黄色，丝丝可见，白皙脸颊也被镀上一圈柔和的金色。
　　在一个班上大多数女生都还顶着黑框眼镜，穿着宽松校服，脸上留着刚挤的痘印的环境下，韩霏霏此时给了本来就对美这个字十分愚钝的米荔重重一击，看得她晃了一刻神，\"啊？你说什么？\"
　　米荔迷茫地眨眨眼，眼前发光的韩霏霏似乎察觉了什么，又抬手指了指黑板上的图案，\"我想问你，这里加点白色你觉得好吗？\"米荔敢肯定，韩霏霏察觉了她的心思，她想漂亮的女生应该对这种痴迷的眼神格外敏感。
　　米荔赶忙心虚地顺着韩霏霏的手指看过去，目光虽然是落在了黑板上，心里却还有个声音在不依不饶地嘀咕着：哪个男生会不喜欢韩霏霏这样的美好女孩子呢？
　　米荔歪头想了想，白里加点鹅黄会不会要好一些，又转了转因为画板报早已有些酸的手腕，目光挪回韩霏霏一脸期待的脸上，点头，\"加白色……好。\"
　　看着韩霏霏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早已预料到的微笑，米荔也客气得挤出一个微笑回应，就是这个笑让米荔突然觉得，自己在韩霏霏面前有一种天生的卑微。
　　刚分班的时候，看着韩霏霏抱着一摞书走进这个班，米荔不自觉眼神就跟着她进门，到经过讲台，再到找到座位，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米荔打赌，班上的其他女生也是这样，更别说男生了。看见韩霏霏的时候就好像看见了一道光，触不可及，只可远观的那种光。后来韩霏霏成了班上的班花兼文艺委员，像她这样的女生在一个理科班上稀有度堪比熊猫。
　　这次板报大赛老刘通知得很突然，熊猫，哦不，韩霏霏一个人赶不出来进度，想找人帮忙。一上课老刘就指着教室后面的空黑板通知了这件事。他让韩霏霏站了起来，愿意参加的也一起站起来。
　　学过画画的韩霏霏要求高，对这次板报大赛第一名势在必得，老刘虽然高兴了，但一个理科班能去帮忙的人没几个，还要占用周末，更没人想去了。
　　韩霏霏一个人笔挺得站了一会儿，班上鸦雀无声。米荔坐在后排，看着韩霏霏孤单单的背影，突然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情绪在波动着，随之渗出的还有零碎的灰色记忆。
　　她平时在学校，好像也都是一个人，来这个班这么久了，一个朋友也没有吗？
　　\"老师，我。\"李彦平静的声音在班上响起，就像一颗石头砸进平静的池塘，荡起千层涟漪。
　　窃窃私语的声音渐渐漫过米荔耳朵，她皱着眉望向一旁的李彦，看他笑吟吟地举着手，又朝自己挤了挤眼睛。
　　\"Are you crazy!\"米荔朝李彦做着嘴型，李彦这货别人不知道，米荔还不知道吗？他哪会画什么画啊。米荔正纳闷，抬头再次瞥见了那个笔直的身影。韩霏霏此刻正扭头看着李彦的方向，脸上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担忧。
　　米荔顷刻就明白了，嘴角不自觉往下沉着，耳边都是细细碎碎传播八卦的声音，她心不在焉地攥着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慢慢转着圈，黑色的痕迹渐渐交叠成一股龙卷风的形状。
　　盯着本子上黑乎乎乱麻麻的龙卷风，米荔头顶上传来老刘的质疑声：\"李彦你会画画吗\"显然老刘不太相信李彦还有这方面天赋，\"不会就别跟着瞎添乱。\"
　　是啊，你会画画吗？瞎添乱!米荔在心里嘀咕着，笔尖又在纸上转起圈来。
　　\"刘老师，我可以出力气，至于画画……\"李彦贱贱的声音慢慢飘进米荔的耳朵，\"我可以推荐一个人。\"米荔突觉糟糕，攥着笔的手一紧，渗出一层细汗。
　　\"你说说看。\"老刘的声音带着点好奇。
　　\"我推荐，米荔––\"果然李彦话音刚落，米荔瞬间感觉到四周投射来的目光，难为情得抬起头，看着讲台上的老刘推了推眼镜，似乎觉得这事靠谱，\"米荔，你看能行吗？\"
　　米荔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空气都好像凝固在这一瞬间了，脑袋里是举手的李彦，韩霏霏的背影，还有黑乎乎的龙卷风。
　　现在回想起来，连米荔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扛着重重的肩膀站起来的，只记得韩霏霏好像朝她笑了，耳边都是脆生生的鼓掌，手里的汗一阵阵的没停过。
　　\"小米粒，这么久了，画完没啊？\"教室门外响起的声音吓了米荔一跳。还好手比较稳，颜料没有涂错。
　　米荔咬牙扫向穿着一身球服背着手靠在门框上的罪魁祸首，\"李彦!你吓死我了。\"
　　\"哟，小米粒这么认真啊，不错不错。\"李彦的语气里都是赞赏，米荔冷哼了一声，\"大少爷，您这是来视察工作了\"没管李彦，米荔又拿起刷子开始上色，心想，也不知道是谁说要来出力气，结果放学一溜烟跑没影了，留着我和韩霏霏在这儿大眼瞪小眼。
　　\"说什么呢，我这不是有篮球比赛嘛。\"李彦走近讨好道：\"呐，我不是来视察的，我是来送温暖的。\"李彦把手上挂着的奶茶和泡芙递到米荔面前晃了晃，\"哥今天请客。\"
　　米荔其实本来就不生气，从初三认识到现在，她好像都习惯李彦的不靠谱了，看见他手上的东西，更是没了一点脾气，放下手里的刷子就要去拿，突然又想到旁边还有一个人，转过头微笑着看向韩霏霏，问到：\"喝奶茶吗？\"
　　说完这句话米荔才觉得，自己语气里带着的愉悦在此刻看来像是一种名为炫耀的东西，她在炫耀一种韩霏霏没有的东西––他和李彦的友情，可是这种情绪又让米荔觉得羞愧，自己竟然把友情拿来炫耀。
　　韩霏霏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正出神，听见米荔叫她，摇摇头，看了眼初现形状的板报才满意地放下刷子，\"今天也差不多了。\"
　　\"一起来喝奶茶吧，我买了三杯……\"米荔身后传来李彦蚊子般的声音，看着一向厚脸皮的李彦此刻的一脸的无所适从和另一只手里拎着的两杯奶茶，米荔的心被什么拖着，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后悔地想着，友情果真不该是炫耀的资本，我的报应来了。
　　等米荔收拾干净粘在手上的颜料，抬手一看手腕上的表，已经七点半了。
　　注意力从颜料上放松下来，韩霏霏和粒米早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不知道拖了谁的板凳，两人并排坐在最后一排叼着吸管喝奶茶，盯着这一下午的劳动成果发呆。没什么话说两人就都默契的享受着沉默，有些心照不宣的味道。
　　\"我说，你们都没人帮帮我的吗？\"李彦挽着袖子把一盘颜料往走廊尽头的洗手池端，因为清洗颜料，他的手被染成了蓝灰色，表情委屈得不行。
　　米荔洋装严肃地指挥他，\"不准偷懒的，那还有把刷子没洗呢。\"看着李彦抱怨着消失在视线里，才又继续咬着吸管偷笑，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奶茶。
　　\"真羡慕你。\"韩霏霏打破了长久沉默，一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次剩下无尽的沉默，米荔恍惚间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还没等米荔验证自己的想法，李彦提着一桶清理完的工具进来了，\"收工，终于可以回家吃饭了。\"
　　这个二傻子，米荔无奈叹口气，背起早就收拾好的书包。三个人第一次一起走在傍晚回家的路上。
　　晚上回家吃过饭后，躺在床上的米荔又想到了韩霏霏。李彦家离学校近，米荔回家的最后一段路是韩霏霏陪着她的，好像又回到教室里的那段沉默，安静得只听的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谢谢你愿意帮我。\"又是韩霏霏打破这种沉默，米荔听出韩霏霏的声音里的小心翼翼，没了一点平时高傲的样子。
　　米荔不知道怎么回答，毕竟自己的帮忙也是被迫的，只好低头看着路，良久才鬼使神差地问到：\"你好像都不怎么交朋友。\"问完觉得自己太过直接，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委婉，\"我的意思是，女生都喜欢结对，连上厕所都一起的那种。\"
　　\"我交朋友比较慢吧。\"韩霏霏显然自己都觉得这个说法不太站得住脚。
　　路口分别的时候，两人约定了明天画板报的时间，韩霏霏就转生离开了。米荔看着韩霏霏的背影，和课堂上那个笔直的背影重合在了一起，有一个疯狂的想法大胆钻了出来：我和韩霏霏或许能成为朋友。
　　\"喂，韩霏霏，下周六李彦要参加市上的篮球比赛，你要一起去给他加油吗\"米荔看到韩霏霏的背影明显顿了一下，等转过头来的时候，脸上绽开了一朵她从未见过的笑容，\"好，我一定去。\"
　　回忆戛然而止，米荔越发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怎么也不敢相信是她主动向韩霏霏抛出了橄榄枝。
　　和韩霏霏做朋友，一想到这几个字米荔不禁无奈地笑了。今天上课在全班面前站起来时的窒息感都没有让米荔担心自己的状况，和韩霏霏交朋友的想法却让米荔心里打起了鼓，我是不是神志不清了，看来这几天得去找一趟徐医生了。
　　米荔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纹路，脑海里又浮现起那个背影和那句近乎幻听的话。似乎在某个瞬间，米荔不确定，但一定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突然觉得，直面嫉妒未必是一件坏事。米荔想，它让我有了课堂上站起来的勇气，让我知道自己在向往什么，也让我察觉，我所嫉妒的未必是最好的。
　　米荔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磕上眼前，米荔对自己说，我要学的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