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跑团记录》槙日

70、蒸发之城（二十六）

　　蒂娜话音落下的同时，她面前的奇美拉开始分崩离析，化作了一滩难以名状的肉浆，而天上人像骤然睁开了眼睛。

　　那浓郁的颜色像是拥有形体的油彩，开始向那滩肉浆的方向坠落。

　　蒂娜的面前仿佛出现了一个无形的模具。那流淌下来的色彩和地上的肉浆交织在一起，灵魂和□□再次合二为一，如融化的巧克力一般被浇灌进入模具之中，最后冷却脱模，固定为了一个人的形态。

　　没有五官，只是一团色彩构筑的人形，只能从轮廓上分辨出那是一个瘦弱的男孩。

　　他连嘴巴都没有，但是蒂娜听见了他扭曲变调的声音。

　　“对不起。”

　　蒂娜愣了愣，而那个变调的声音并没有停止，他就像是一个坏掉的八音盒，不停重复着单调的音节。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倚在她怀里的女孩闻言低声呜咽起来。

　　“他说，对不起，他真的太想你了，他只是想再见你一面，他没有忍住，他真的很抱歉，他应该尽早结束这一切的，可是你回来了，他只是想把你留在他的庭院里久一点，他想让你再陪他玩久一点。”

　　蒂娜蹲下身，和那个五彩斑斓的人形平视——尽管对方并没有眼睛。

　　“把你拿走的东西还给我，好不好？”她问。

　　他往后退了一步，固执而倔强地摇了摇头。

　　无论是花瓣的游/行，还是粉色的大象，抑或是光怪陆离的小丑，本来都只存在于她给他描绘的童话世界，于是他在梦中制造了它们，等待她的回归。但是她离去的时间太久了，久到他的世界已经濒临崩坏了，对她的爱意有多么深挚，对曾经欺辱过她的人的恨意就有多么深邃。

　　美好的东西堕落成了杀戮的工具，就连自己也开始越来越扭曲，化作了无比丑恶的怪物。

　　【小男孩是由什么做的？
　　【青蛙和蜗牛。】
　　【还有小狗的尾巴。】

　　……

　　【小女孩是由什么做的？】
　　【糖和香料。】
　　【还有一切美好的东西。】

　　她在他的心中从未肮脏过，一直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包括她自认为的不堪，既然她厌弃了那些过去，就由他来继承它们。如果将这些不堪的过往也从他手中拿走了，那他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仅存不多的理智期盼她离去，发自内心的本能又渴望她留下。

　　无法决断，所以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时光，最后只能暗自祈祷她在梦醒之前再驻留一阵子，再陪他玩一会儿。

　　【蒂娜，过灵感。】
　　【[蒂娜·伯恩哈德]进行灵感检定: D100=82/65失败。】
　　【你试图回想他的名字，但是你想不起来，那是已经被某种力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的音节。】

　　蒂娜笑了笑。

　　【[蒂娜·伯恩哈德]申请孤注一掷。】

　　美艳的女人忽然站了起来，朝身后的莱薇喊道：“把那个怀表给我。”

　　女孩的脸色一变，莱薇则犹豫了一瞬间。

　　也仅仅只有一瞬间的犹豫，莱薇就掏出了一直放在口袋中的怀表，这是被妮塔视若珍宝的loop道具，她清楚如果这个地方翻车，那就没有回头路了，但是她还是做出了自己的决断。

　　【将怀表远距离丢给蒂娜，你过个投掷。】

　　莱薇：kp，你读不懂气氛吗？
　　莱薇：我那个技能就31点吧，我要是没有投中岂不是很尴尬？！

　　【你使出了浑身解数，这一投凝聚了你的所有注意力，给你加个奖励骰，快投！】
　　【莱薇进行奖励骰检定: D100=6[奖励骰:2] = 6/31极难成功。】
　　【好，那么你在青年训练营练习出的投手/雷本领终于派上了用武之地，你以一个可以被评委打出十分的全垒打姿势，精准无误地将手中的怀表，避开了试图拦下你的女孩，丢进了蒂娜的手中。】

　　【蒂娜，最后一次机会，灵感检定。】
　　【[蒂娜·伯恩哈德]进行灵感检定: D100=1/65大成功。】
　　【……】
　　【奇迹是存在的。蒂娜，你拿到这块怀表的那一瞬间，想起了一切的过往——】

　　本该送给她的礼物，最后回到了受赠者的手上。

　　本来就是她遗落的碎片，最后回到了失主的怀中。

　　妮塔一瞬间露出了近乎解脱的表情，女孩身体化作了光的碎片，融入到了蒂娜的身体里。

　　蒂娜捂着头跪了下来，这一次她不顾对方的挣扎，一把将那个五彩的人形拥入怀中。

　　“对不起，我回来得太晚了。”她哽咽地忏悔道，然后低声呼唤出了那个被她和世界遗忘的名字，“——”

　　名字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她终于能“听见”怀中的人形那声声单调的“对不起”下所蕴含的真正言语。

　　“我希望你记起我。”他说，“但是我又希望你忘了我。”

　　“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实现你的愿望。”

　　“……妮塔。”

　　“你现在过得幸福么？”他问。

　　蒂娜愣了愣。一瞬间，玩家和角色卡又分离开来了。

　　她知道他询问的对象是她所扮演的[蒂娜·伯恩哈德]。如果是蒂娜·伯恩哈德，答案是否定的，她离开了那个小镇，开始了自己的新的人生，却误信了一个不该信仰的神。已经扎根于她灵魂中的劣根性最后也没有被洗涤，已经腐烂的根无法再生长出健康的树苗。她仍然是一个出卖皮相的妓/女，幼年的祈愿没有一个成真，她并没有过得很幸福，直到今日，人生也是一团烂泥。

　　可是在这一刻，她背叛了作为蒂娜·伯恩哈德心灵，给予了对方一个属于她的回答。

　　“嗯，我过得很好。”蒂娜轻声说，“唯一不圆满的地方，只有你不在了。”

　　“那就好。”他喃喃道，“那就好。”

　　然后那个散发着光辉的人形渐渐暗淡下去。

　　蒂娜流着眼泪，笑着亲吻他的额头，道出了身为[蒂娜·伯恩哈德]真正的心声：“带我一块走吧，求求你，带我一块走吧，——”

　　怀中的男孩摇了摇头，光芒越来越暗。

　　莱薇别过头，她不想继续见证这样的落幕。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道格拉斯，莱薇，过侦查！！】
　　【[莱薇]进行侦查检定: D100=94/72失败。】
　　【[道格拉斯·帕度]进行侦查检定： D100=97/65 大失败。】
　　【——fuck】

　　系统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暴躁起来。

　　【划水躺赢大师道格拉斯，你东张西望没有留神，直接平地摔了个狗啃泥巴，扣1d3=3的血，你目前血量值为1，好了你重伤了，给爷躺到结团都别爬起来，滚！】
　　【掉链专业户布尔加宁女士，你因为不想见证悲剧的落幕，自作主张别过了目光，所以你没有注意到，在你们摸鱼划水当观众的时候——】

　　一个黑色的影子在他们的虹膜上掠过。

　　莱薇终于反应过来，看向蒂娜的同时抬起腿往她的方向奔去，口中大喊道：“修，拦住他。”

　　他们都慢了一步。

　　先前消失不见的以诺·所罗巴伯如今正站在蒂娜的身后，他拔出了捅在后者心房上的匕首，蒂娜顺势倒在了地上，血花在匕首拔出的那一瞬间在她的后背上绽放，犹如一朵鲜红的大丽花。

　　莱薇的脏话已经抵在舌尖了。

　　她愤怒地瞪视着以诺，几乎产生了让修直接杀了他的冲动，然而她发现修像失神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躺在血泊中的蒂娜却露出了可以称之为“感激”的表情，鲜血从她的口中涌出，她拥抱着已经失去光彩的男孩，含糊不清地说：“感谢你……的仁慈，谢谢你……实现了我的愿望。”

　　以诺没有说话，他蹲下身，从蒂娜手中取走了那块怀表，随后从衣袖里取出了两枚金币，放在了她的眼睑上，最后对着已经失去生息的女人划了个十字，给予了她一个最虔诚的天主信徒死去后应得的弥撒。

　　“我承认赦罪的圣洗，只有一个。”

　　“我期待死人的复活，及来世的生命。”

　　“阿门。”

　　弥撒礼毕，钟表前进的声音骤然停止。

　　世界也静止了。

　　***

　　修有点茫然。

　　只是一个恍惚，周围就只剩下了他一人。

　　达瓦里希不见了踪影，道格拉斯他们也消失了，他却并没有对这件事情感到心慌，因为前方出现了一个他倍感熟悉的男孩。

　　他记得这个男孩，就是他没事潜入他的梦，像只飞到窗沿上，却不入屋的小鸟，朝他鸣啭着一些他无法理解的细语。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谢谢你对妮塔的纵容，我知道她对你和你珍视的人做了不少过分的事情，但是我没办法责怪她。”男孩诚恳地向他道歉。

　　尽管不知道他到底在感谢什么事情，修还是礼貌地回复道：“哦，不客气。”

　　“我要走了，她等我很久了，我得追上她，不然她要闹脾气了。”男孩看向了不远方的树下。

　　远方的雾气里，果然有个女孩的轮廓在向他们的方向招手。

　　“好，再见。”修反射性地回应道，“别让她等太久了，那样不礼貌。”

　　男孩“嗯”了一声，正准备离去，却又驻步回头，略带担忧地对他说：“你跟我很像，你身上也有自我毁灭的气味，有朝一日，你也会做出跟我一样的选择。”

　　“嗯？”修开始感到迷茫。

　　男孩凝视着他许久，忽然恍然大悟，他摇了摇头：“……不，我弄错了。”

　　“啊？”

　　“原来是这样，你不是‘将会’，你是‘已经’那么做了……怪不得我觉得你身上有熟悉的味道。”男孩喃喃自语，有点羡慕地说，“不过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真好，我也想要这样全新的开始，和妮塔一起。”

　　“再见了，虽然我的回转木马已经停下了，但是希望你的愿望可以成真。”

　　男孩没头没脑地说完这些话，头也不回地朝女孩的方向奔去，他在原地等待了十多年，如今终于追上了女孩的步伐。

　　两个影子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他们互相依偎着，最后彻底消失在了修的视野里。

　　红色的皮球最后还是回到了男孩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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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模组完结。
后日谈和解密在幕间。
神父的视角有很多你们根本不敢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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