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只浅

4、我们

　　宋予安回到王府已是三更，本想直接回房也好躲过父王的责罚，然而刚踏进王府大门便瞧见老管家已在门口等候多时的模样“王爷吩咐小的在此等候，待世子回府请移步王爷屋内。”
　　隔着老远，只见和亲王院子里依旧是灯火通明，似有一种风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宋予安连忙正了神色，理了理自己的衣着方才敲了敲门。
　　“进来！”只一声，宋予安便听出了压抑的怒气。
　　推开檀木质的房门，只见和亲王已换上了便服，脸色沉郁端坐在堂前。
　　“父王，已是三更您怎么还未就寝啊？”本想着向往日一般撒撒娇，或许能抵消一点自家父王的怒气，却只见布满寒霜的脸上半分松动也没有，今夜怕是混不过去了。
　　“跪下！你可知错？”和亲王已经许久未曾如此动怒，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
　　宋予安一时摸不着边际，听话的跪下“儿臣不该擅自离席，更不该在宫中逗留许久。请父王息怒。”
　　“如今你翅膀硬了，本王的话是半分也入不了你的耳，分明交代过你不得提前离席！皇深宫之中，内侍女眷众多，真当是你可以随意走动的吗？你无视我的话也就罢了，昨日那般场面，皇亲贵胄全数在场太后多次寻你无果，你让在场众人如何想？你让皇上如何想？”回想起昨日皇帝越发难看的脸色，和亲王就怕龙颜震怒怪罪在自己这个胆大妄为的孩儿身上。
　　“孩儿确实是吃错了东西，在茅房跑了数次，最后累极了便在周围睡着了，刚醒来又遇见了二皇子殿下便与其寒暄了几句，险些误了出宫的时辰，儿臣知错请父王责罚。”不知怎的，宋予安就是不愿将遇见怀乐长公主的事情告诉宋北衡，硬是扯了个谎。
　　“二皇子？你跟他说了些什么？”宋北衡闻言心中一凛。
　　“也没说什么，不过是简单的寒暄罢了。”心中有一丝愕然父王竟会对二皇子感兴趣。撇头看了看父王，却见他低头沉默不语，眼中暗波涌动，也只得继续跪着不敢搭话。
　　“予安，现如今你早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孩童，有些事情我想你也应该明白。为父常年让你待在军中，不仅是为了让你有自保的能力，也是不愿让你过多的参与朝政，皇宫中的明争暗斗这些年我是看的太多了，你与众皇子之间应该保持距离，莫要同任何人有所偏袒。”宋北衡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如今朝堂之上暗涌流动，二皇子与太子之争愈加明显，我和亲王府一向不参与党争，一心效忠于皇上才是为人臣子之道。这辈子征战沙场也只为守护我宋国的疆土不被外邦侵占，如今边疆传来消息，近日来多有蛮夷扰我边境安宁，只怕这平静的日子过不了多久了！”
　　二皇子与太子素来不和，宋予安是知晓的，宋知远依仗着甄尚书在朝中的势力愈加猖獗，只怕这宫里指不定哪日就会变天。
　　“父王所说孩儿心中已有一二，请父王放心，朝堂之事儿臣是半分心思都没有，往后也会多加小心。”宋予安的直觉告诉她父王心中定是有事，今日着实有些反常。
　　“时辰不早了，你先下去吧！皇上那边我已替你回了话，明日你亲自去向你皇祖母请罪！”宋北衡挥了挥手，自己想说的都说了，也无意再多讲。
　　“儿臣先行告退，父王您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孩儿便去向皇祖母请罪。”宋予安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自己的父王鬓角已经有了白发，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
　　回到自己房中，宋予安脑子里不停回想起父王的话，心中暗自思量今日自己以甄贵妃为借口支走宋知远，以他那呲暇必报的性子怕是已经恨上了自己，可如若再遇见此事，自个儿怕也是忍耐不住的吧！
　　至于那缘由......那缘由.....楚乐之那清冷的模样再次浮上心头，宋予安猛的弹了起来“不过今日才见过的人，怎得如此频繁的想起来。难道自己这男儿身扮的久了也与那世间男子一般受女色之诱惑，简直荒唐！”天人交战之间，迷迷糊糊的也就睡着了，只听见睡着前口中还念叨着谁的名字。
　　次日一大早，宋予安便进宫直朝写祥宁殿去。今日的她身着一身雪白的直襟长袍，腰间束着绣了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身上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简单却古朴沉郁，乌黑的头发被束了起来戴着顶镶着玉的银冠，手持一把象牙折扇衬的她愈发的修长。
　　祥宁殿中，太后与楚乐之正在专心礼佛，秋蝉和嬷嬷在外殿张罗着早膳。
　　桌上的菜品倒是十分简单，一些白粥和几个小菜，除开那几盘精致的糕点在宫里才能见到其余的菜品还真有几分寻常人家的味道。
　　宋予安到殿外的时候吴太后正打算用膳，只听见门外的公公尖锐的声音：“和亲王世子求见！”
　　“宣！我这个孙儿最是聪明伶俐，昨日在宴会上你许是见过的。”楚乐之抬了抬眼皮，依旧搀扶着太后不做声。
　　不一会儿，宋予安便踏进门来，嘴角依旧噙着一抹温润的笑容“儿臣拜见皇祖母，见过怀乐长公主！”楚乐之也微微颔首回了一礼却并不看她。
　　“好了，都免礼吧！来人赐座！可用过早膳了？”这吴太后是真心疼爱自己这个孙子，一见到她笑的合不拢嘴。
　　“回皇祖母的话，孙儿一大早起来就直奔您这儿来了，还未曾用过早膳。”
　　“来人！再加副碗筷！你许久不曾陪哀家用过膳，今日便留在哀家这里用过午膳再走吧！”
　　“诺！只是父王那里若是知道孙儿未去先生那里怕是又要被责罚了。”宋予安故作迟疑道。
　　“你父王那里哀家自会派人告知，只管安心在这里待着。好了，快用膳吧！乐之不必拘谨，若是有吃不惯的尽管开口。”吴太后转头朝一旁静默不言的女子说道。
　　“谢太后关怀，祥宁殿的饭菜大都比较清淡，倒也合我的胃口。”楚乐之温婉的答道，声音如一股清流般的就这样流淌进宋予安的心口。
　　一顿早膳下来，宋予安把吴太后哄的合不拢嘴，旁边的侍女嬷嬷些都忍不住捂嘴偷笑，整个祥宁殿都笼罩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之中，连带着楚乐之心情也开怀起来，嘴角不经意间微微上扬。
　　美人在骨不在皮，可当美人一笑，周边的万物霎时失去了色彩，宋予安心间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填满，温热又满足。
　　用膳的间隙，吴太后曾问起昨夜宋予安的去向，她也只是用了父王的说辞便应对过去，二人也默契的对昨夜的相遇只字不提。
　　饭后，二人陪着太后前往御花园中赏花，正巧碰见了甄贵妃和二皇子宋知远，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宋予安心中一顿别扭，不过面上倒也看不出有任何怪异之处。
　　太后一向不喜这甄贵妃早已是宫里人人皆知的事，故待二人行礼之后便欲离开不愿多讲。
　　若是放在平日里甄贵妃也不会去触太后的霉头，可今日却一反常态的邀请吴太后一同赏花，宋知远在一旁帮腔做势倒让吴太后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只得应了下来。
　　这一路上，宋知远算是献足了殷勤，找着各种由头搭话，可楚乐之都是不惊不喜地应付着，半个字都不愿多说。这下不光吴太后和宋予安，周边的侍女太监们怕是都知道这二皇子的心思了。
　　“怀乐公主初到宋国怕是对这宫里还不太熟悉，要不让远儿带着怀乐公主四处逛逛，以尽地主之谊。”这下太后总算知道这甄贵妃今日为何一反常态，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如此也好，那安儿便也陪着一起吧！这年纪相仿之人总能谈到一块儿。”宋予安正在心里嘲笑那热脸贴冷屁股的宋知远，不料自己的亲祖母倒让自己成了这挡箭牌，也只得勉强应下，看来这甄贵妃一党是只有得罪到底了。
　　这厢吴太后刚走，宋知远怎么看也觉得宋予安过于碍眼，太后不在自己也无需再做出一副恭敬孝顺的模样，加上昨夜竟敢用母妃做借口将自己支走，心中早已想好如何将这人打发了“和亲王世子对这宫中怕是也不陌生，既已请了安也不便这宫中久留不如早些离开。”
　　如此直白的逐客令就连楚乐之也在一旁留了心思，想看看这巧舌如簧的世子怎么应付。
　　只见那宋予安也不恼，手中的折扇一抖，不慌不忙的答道“二皇子说的极是，只是这皇祖母命我陪同怀乐公主游园，我也不敢抗旨不遵。更何况皇祖母还等着我与公主一同回祥宁殿用午膳，若是我不顾公主自己先行回去，万一有意图不轨之徒冲撞了公主，皇祖母怪罪下来予安可当不起这个罪名。”
　　听着他话里话外都拿太后压自己，宋知远心中已是怒火中烧，然而偏偏楚乐之又在一旁他还不能发作，只得暂时忍了下来心里筹划着改日定要将这口恶气还回去。
　　不过这一路上他也完全没把宋予安放在眼里，不断地寻些话头与楚乐之搭话，虽然她的回答总是在情理之中，可却偏生有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让人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宋予安倒是一直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跟在楚乐之身后，她暮然觉得楚乐之的声音很好听，不若一般女子的娇声娇气，温润之间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让人忍不住想听她再多说几句。
　　楚乐之本就只是敷衍那二皇子，乎得有点好奇这身后之人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微微撇了下头却正好撞见那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这下被她抓了个正着！楚乐之连忙背过身去，只觉得身后的目光灼灼烧得人好不自在。
　　原来，这一向冷清的怀乐公主也有不自在的时候啊！
　　宋予安只觉得心情大好，笑的咧开了嘴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秋蝉疑惑的看着这和亲王世子明明是被冷落在一旁，却反倒欢喜的紧，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宋知远依旧在一旁叽叽喳喳，在如此明媚的天气中实在聒噪的紧，宋予安看着楚乐之嘴角愈发僵硬的微笑，她怕是厌烦极了吧！可又不好在盟国皇子前失了礼节，她不该如此委屈自已。
　　“二皇子，已经快到午膳的时辰了，皇祖母怕是等着急了。我们二人就不便再打扰您了，还望二皇子恕罪。”虽然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楚乐之一眼，可是在场的人却都知道这个“我们”指的是谁。
　　“我们？”她这话一说出口就连楚乐之都愣了好久，待反应过来只见那人已然转身就走，丝毫不在意二皇子已经铁青的脸色。
　　“多谢二皇子款待，乐之不敢让太后久等，只好先行一步。”既然有人已经抛出了借口，何不借此脱离此地？
　　宋予安原本还有几分担心这楚国公主不领情，听见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便知道她还是跟来了。
　　走了一段距离，宋予安停下了脚步转身朝楚乐之身后看去，看已没了那烦人的身影，索性停在原地笑弯了眼等她慢慢走近。
　　看着她纯粹温润的笑脸，楚乐之竟有些迟疑，仿佛自己一旦靠近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是有些人不就是明知危险还是让人忍不住想去靠近吗？只迟疑了一瞬，楚乐之便从容的朝前方走去，只是那一步步是踏在了谁的心上？又是踏进了谁的心里？
　　“我们走吧！”本能的想要去拒绝这样的称谓，话已到了嘴边看着眼前这倒映出自己的影子的墨黑眸子，楚乐之竟鬼使神差的说不出一个字。
　　一路上二人并肩同行，宋予安比楚乐之高出一个头的距离，象牙折扇在手中不停摆弄，任谁看都是好一对天作之合。
　　谁都没有再多说过一个字，平时需要半个时辰的距离，宋予安却盼着再长一点，再慢一点，也许就能这样一直走到白头。
　　眼看着快到祥宁殿前，宋予安忽然停住了脚步，看了看身后始终保持一定距离的秋蝉和侍女们，压低了声音“多年来虽是宋国一直帮衬着楚国，可楚国也绝不是任人欺压的附属国。那宋知远若是再来缠着你大可不必理会，若是他惹恼了你也只管凭心而活，我定会让他知难而退。”
　　不顾楚乐之惊诧的眼神，她一下子提高了声音：“祥宁殿就在眼前，予安府中还有事要忙，还望怀乐公主待代予安向皇祖母赔罪。”说完竟不敢再看她一眼转身便朝宫外的方向走去，脚步走的太急竟显得有些凌乱。
　　楚乐之平静的心湖像被人扔进一块石头，泛起了阵阵涟漪“她竟看出了我心中所想”，看着那些许慌张的背影，许久都未回过神来，直到耳边传来秋蝉的声音才惊觉自己的失态。
　　只迟疑了片刻转身进入祥宁殿中又成了那个端庄大气的长公主，叫人挑不出一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