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奋斗记[红楼]》初心是新

57、钗妙相见分道扬镳

　　宝钗三人进了楼，老鸨迎了过来，笑盈盈地，“三位爷，请上楼吧，难得我们妙娘子有兴致请几位去清谈。”

　　张小草塞给他几锭银子，你老鸨笑得更开心了，上前带路，还骂那龟公，“回头打死你，不长眼睛得罪贵客，站杵那儿当人棍儿么，还不赶紧去备果子来！”

　　龟公按规矩拦着不守规矩的客人，还被骂，骂骂咧咧走了。

　　老鸨忽然回头看了眼宝钗，笑道：“这位公子哥儿看着面生，好俊俏，什么香味儿？”

　　张小草挽住老鸨的胳膊，挨挤一处，在她耳边道：“你看我更俊俏，嗯？”

　　老鸨摸了胳膊一把，硬邦邦的腱子肉，娇笑道：“确实更俊俏，这白嫩模样儿，软的叫我心疼，但这身上可是又硬邦邦的，软硬适宜，姐儿最爱了。”

　　张小草又塞她一锭银子，“我家哥儿年纪小，家里大人管的严，从来没出门，想着来望翠阁见一眼妙娘子，是此生最大心愿，今天有幸见到妙人儿，开心的紧，还麻烦妈妈多给点便利，一会儿端点好茶好水来，我怕我家爷紧张，喝茶吃果子分点心神，好能跟妙娘子对两句好诗来，回头得了娘子青睐，下次就便宜多了。”

　　老鸨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儿，这家望翠阁原本叫焕彩阁，原本姑娘姿色差，都快经营不下去了，不成想寻得个妙娘子，虽然抵死不从不肯接客，但这卖艺不卖身又多才多艺的贞烈性儿，倒在十条街闯出了另一条路来，因为一个妙娘子，生意立等好起来，于是在妙娘子的建议下改名叫的望翠阁。阁里姑娘不少，但都指望一个妙娘子，老鸨看得眼珠子一样，现在她名气大，见谁不见谁，只要不是要紧的客人，都随她高兴。

　　老鸨眼睛毒，除了孙英，另两位面生，肯定是个雏儿，特别那个微黑脸上有疤痕的少年，那身条看着——

　　她被塞了银子，这做皮肉生意的人什么事都见过，又最会看眼色，不愿得罪金主，便引了他们到了妙娘子房间，便说去备水酒，婀娜去了。

　　妙玉还坐在窗边，托着腮发呆，淡紫色轻纱窄袖上衣，月白轻纱提花裙，耳朵上简单挂着两只珍珠坠子，肤白眼深，比先时倒似胖了一分。宝钗进屋，她缓缓收回目光，与宝钗四目相对，只长睫微微一动，再无多的表情。

　　张小草把孙英手里的黑玫瑰拿起往桌上一放，对房子端茶的丫鬟道：“姐姐，麻烦带三爷去洗洗，这副模样，实在唐突了姑娘。”

　　红梅捂嘴一笑，放下茶碗，对妙玉道：“姑娘，我去去就来。”对孙英招手，示意他跟着出去，孙英第一次单独直面妙玉，两眼已经直了，脚生了根一般，红梅见的多了这般人物，便扯了扯孙英袖子，奈何孙英还无动静。

　　张草儿便拉着孙英的袖子，“走吧，且洗干净了再会佳人！”连拖带拉将他带了出去，红梅引着他们去了隔壁。

　　她们两人对视良久，妙玉从窗边起身，盈盈走到宝钗面前，摸了把她的脸，“这是怎么了？”语气淡然，就似她们还在大观园，园中漫步偶尔遇见，很随性地打了招呼，就如同说，“那儿有只蝶儿，怎生淘气去捉了。”

　　宝钗眼泪扑哧落下，妙玉一双如清月般的妙目流转，盈盈泪光，却不肯落下来，她道：“好容易再见，不如欢欢喜喜，何苦哭呢？”

　　宝钗居然无话可说，该诉说你这般凄惨，还是该说我带你走？命运对这样纯洁孤傲的女孩儿太过凄惨。

　　宝钗落泪一阵，妙玉始终淡淡的，递了手帕给她擦脸，却道：“你用的什么粉，自家薛记水粉铺的吗，哭了这许久居然没落粉。”

　　宝钗不得不佩服她的冷静，或者是心冷，“你知道薛记？”

　　“知道。”妙玉把玩那桌子被污水浇残败了的黑玫瑰，一片片摘了叶子随手扔了玩儿，“你第一次派人来，送的东西里有信。”

　　“你都退了，我以为你没看。”

　　“看了。”妙玉依然话不多，玫瑰有刺，她扎到手，也不惊慌，盯着手指的雪珠儿看了片刻，塞进唇上一抹，那鲜红的血色与她浅淡的唇色涂抹一处，有种错乱禁欲的美，她在栊翠庵中清冷绝尘的模样与此时这般带了些许色、情的魅惑交缠，恍若时空错乱。

　　妙玉道：“你做的那些我都知道，种花开花店，研制新式水粉，开水粉店。想来，那许多新奇有趣的花神故事，也你的手笔吧？宝姑娘你做的很好。”

　　宝钗有些怨言，“你既都知道，为何不肯理我？你也可以跟我过一样的生活，我们可以回西峰山下。”

　　妙玉冷笑，“自顾不暇罢了，你今日进城不是为了你家官司？你兄弟还在狱中，自己也不过是风雨中顶着一小片树叶的蚂蚁，又何来的豪言能护别人？”

　　“我不能保证，但是我过的也想姐妹们能得到，苦难相依，问心无愧罢了。”

　　妙玉摇头，“我不会跟你走的，你喝杯茶便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

　　宝钗道：“你既如此关注我等，我做的事，我家的事你都知道，那为何做现在抉择？是有什么苦衷？”

　　妙玉摇头，“我现在很好。幼时出家，为了躲难，佛家有云，因果必会报应，这难已起，躲是躲不过的，命既如此，便受着吧！”

　　“可我不甘，这样日子不是你该有的，你现在有机会离开。我虽无力，家里又深陷官司，不知未来如何，但现在还是可以赎你出去，给你找只船，南下而去，或找个寺庙挂单，或许人家，或独自过活。”

　　妙玉道：“如若你我换位，进了这门，走了这路，会作何选择？”

　　宝钗低头，思量许久，还是坚定看着妙玉道，“我会逃，就算死了，也比做这笼中鸟自在。”

　　“何为自在？先有自再有在。你不必说了，我不会走。”

　　宝钗道：“你若顾忌我家官司，那我等官司过后再来寻你。”

　　妙玉将花瓣都摘完了，第一次露出笑容，“宝姑娘，不要傻了，我们都是在寻找自在的人，你如此，我亦如此，走在各自的路上，亦有福祸，各有归宿。你且自在去自己路上，不要管他人了，我有自己的路走，不用你同情。我不是赌气，只是真的觉得我们非同路人，不必再相见。”

　　宝钗疑惑，“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已经说过许多，谁人无恨？何须再饶舌。你不必再来，来我也不会再见，东西你要是想送，若有什么新花儿，新故事，许或新式水粉，拿来给我吧！没什么其他本事了，给你美言几句倒是不可不行。”妙玉站起送客，“我与你们缘分已断，就此别过，望珍重。”

　　宝钗知道她孤拐，但没想到完全不可琢磨，一个人极致到这等地步，在凡尘不容于世的孤傲绝尘，落入污泥俗世中，也这般决绝。一孤到底，不留退路。

　　宝钗不理解这样的人生，但尊重这样的选择，她与妙玉道别，“若是有新品我会给你送来，但也会照付银子，既然缘分已断，该当如此，方可长久。”

　　妙玉没有拒绝，欣然点头。

　　宝钗出门，张小草已等在门口，他道：“孙三爷在隔壁洗漱。”

　　宝钗道：“走吧！”

　　张小草默默带路，两人喧闹而来，安静离开。

　　张小草将车赶到南城一处巷口，“爷，等我两盏茶功夫。”

　　他说两盏茶，时间刚刚好，上车后心情不错，唱起北方小调，歌声绵长浑厚，惊飞果园里偷吃的獾雀。

　　“你去了，鸟儿飞上相思树，
　　你来了，千层底儿上绣情书；
　　你去了，馒头面儿捏五毒，
　　你来了，门楣儿上贴新福；
　　你去了，今晚的新妇想丈夫，
　　你来了，怀抱着婴儿喊叔父；
　　哎呦喂，心上的人儿啊，你好糊涂，
　　奴把花儿戴，奴在镜中哭。
　　哎呦喂，心上的人儿啊，你好糊涂，
　　雁来燕去，离了东家檐换了西家屋。
　　哎呦喂，心上的人儿啊，你好糊涂，
　　蝶儿飞过粉墙，待嫁的妹妹哟，莫为相思误。”
　　（作者瞎编）

　　英莲听得痴了，宝钗亦默默流泪，飘零尘世，谁不是在寻路，路上花儿草儿，兔子野鸡，谁也不知道会遇上哪个。

　　年少的青春，道不尽的相思无数，到头来不过茫茫大地，无问西东。

　　家去下车，英莲在车上拿下一个包袱，“这原本是前些日子五爷讨要的骑马用护肘和护膝，应该给五爷拿去的，忘了。”

　　宝钗道：“且收着吧！”

　　英莲道：“我给羽儿收着，回头五爷来了好带回去，或者明儿有人去城里送去。”

　　宝钗道：“不必了，五爷啊，怕是不会来了。”

　　英莲诧异，“这说的什么意思？”

　　将垫凳收进车里的张小草看了一眼宝钗，递给她一个信封，“爷，这是给你的。”扬起马鞭，“吁”声中将马车赶进车棚。

　　宝钗听着张小草欢声地与人招呼，拆开信封，抽出几折礼单，却是长长的财物清单，从古玩字画、首饰、绫罗绸缎到贵重家具，豪门大族常用的物件都有，每一折都有人签字画押，却是王仁，最后明明白白写明缘由，是历年王仁从薛家“借”的财物！

　　这显然不是两盏茶功夫做出来的事，不知道筹谋了多久，宝钗因派他看望薛蝌，近来进了几次城，就让他办成如此大事。也就是张小草和草莽之辈能想出这么对付流氓地痞的法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说我隐匿财物，我便说隐匿之物都被你骗走了。

　　宝钗暗凛，收了单子，对英莲摇摇头，“一个下人都比你脑子转的快，英莲你还得多历练。”

　　宝钗进屋，吩咐文杏将薛蝌房间洒扫干净，被褥蚊帐都备好，英莲跟着她进进出出，“姑娘，我不明白，你怎么就断定二爷要回来了？”

　　宝钗有些累，但还是对英莲道：“我且打个赌，不出三天二爷必定回来。”

　　英莲如今已跟宝钗通了心意，没了那许多主仆牵绊，不肯服输地对宝钗握拳，眼睛亮晶晶地道，“我们赌一个。”

　　宝钗被她逗笑了，“我又不是财迷张小草就爱跟人打赌，不赌。”

　　英莲道：“瞧瞧，终于笑了，笑了就好了。”

　　宝钗这才醒悟英莲是见她不开心，故意逗她呢！啐她，“还不去管家务，一天没回来，家里的地都没人扫，我瞧着到处都是猫毛狗毛乱飞，你去问问张二嫂，怎么管的猫儿狗儿？”

　　英莲道：“管天管地还能管猫狗夏天不掉毛？姑娘的心越发大了，这个家我是当不了啦！”说着笑跑出去了。

　　宝钗慢慢收住笑容，对羽儿道：“打水洗脸，我且先睡一觉，谁来也别喊我。”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