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望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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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府管家又从府外买回了一些丫鬟小厮，交易的人牙子和管家做了十几年生意，诸事也不用过问许多就能办的妥妥当当，选的都是些清清白白的。
郁府百年世家，武将频出，年轻一辈最出色的名叫郁扈。武将拼的是战场上的机会和胆色，恰好这两样郁扈都占了，十八岁便是横扫云梭关的大将，覆灭了周边几个小国，一改望朝多年颓势。
年初彻底得胜归来，郁府跟着这位的军功水涨船高又进了一步，在世家大族中越发显赫尊贵。郁夫人喜过之后便开始操心儿子的婚事，十四岁随军去了边关，班师回朝已是十八岁，同龄的公子们早都当上父亲，他还不急，整日便躲着拖着。
管家派了人每日教新来的郁府规矩，这一日每个人都领到了名字，郁家重家风，丫鬟小厮都随主姓，赐名也文雅，其中一个小丫鬟分到了郁忻这个名字，她偷偷念了两声，在郁字上落了重音。
身旁的小丫鬟和她住一个屋，忍不住打趣：“瞧你乐的，以后我们就姓郁啦。”
为人奴仆也分三六九等，能姓郁，不再是等待交易的货物，自然值得一乐。
郁扈最近有些怕见到母亲，每两句话便要绕到他的婚事上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在边关刚好结识了一位慧明高僧，这些日子听闻这位高僧云游恰好到了望京，城内的贵人们都递了帖子求算机缘。
郁扈不信这些，但母亲信，打定了注意郁扈便上敬诚北寺拜会这位友人：“劳烦大师见我母亲时只说我近年里不宜办婚事，恐有性命之忧。”
慧明叹了口气，没应声也没拒绝。
郁夫人头几日便开始吃斋抄佛经，这位慧明高僧天下闻名，要见他自然隆重。她前几日从下人房随意点的小丫鬟这几日已经熟悉了她房里的事，小姑娘性子活泼，眼里有活忙前忙后，说话也有趣，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喜欢她。
郁夫人存了提拔的心思，这趟外出点名要郁忻跟着。
见到慧明高僧的那一刻，郁夫人倒真从这位高僧身上看到点佛光普照的意思，对方似乎在愣神，她施礼问候。
慧明回神，请她入内，她扶了老嬷嬷的手，让其余人等在门外。慧明请她先行，走在前面的郁夫人不知道，慧明进屋前还回了回头。
“大师，我今日来倒是不算家族运势，只想问问我儿的姻缘。”说着递上了郁扈的生辰八字。
慧明盯着那张薄薄的纸，没去看上面的内容，友人的生辰他早知晓，搓了搓手指开口：“夫人想问姻缘的哪一方面呢？”
“劳烦大师，我想问问我儿何时能成婚？”郁夫人觉得这样问最直接，也最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慧明顿了顿，闭上双眼：“郁公子三年内不会成婚。”
郁夫人闻言便急了：“怎会如此？”
慧明双手合十，再睁眼时，里面似乎含了慈悲：“命数如此，造化弄人。”
郁夫人神情恍惚的离开，慧明身边的小和尚年纪尚轻，忍不住问师父：“师父这样诓骗郁夫人真的好吗？”
慧明摸了摸小和尚的头顶，沉沉开口：“出家人不打诳语。”
望朝人信命数，郁夫人偷偷抹了几回眼泪便也作罢了为儿子娶妻的事，郁扈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还担心慧明不愿意说谎帮这个忙。
却不知道，母亲难过了没几天又起了新的心思，不能娶妻也不是不能有通房，挑个知冷暖的陪在儿子身边也行。选来选去，就觉得眼前的郁忻怎么看都顺眼，眼下虽还小，可眉眼已经可见美人相，性子也好，自己儿子是个闷葫芦，该有个热闹的人陪在身边。
便独自将郁忻叫到跟前说了这事。
哪知小丫头听了便跪下抱了她的腿哀戚戚的哭，小姑娘命苦，出生就在漂泊，如今在她院子里算是真的安稳，对她和一众丫鬟婆子也生了感情，一辈子也不愿意离开。
郁夫人也被小丫头说红了眼眶，心里却愈发满意，存了心思的都该知道，跟着少爷自然比跟着主母强，毕竟若能得了少爷的青眼，来日是要做主子的。这小丫头却半分不贪念，只是舍不得她。
由郁夫人做主，郁忻被送去了郁扈的院子。郁家儿郎家教严，身边一向只有婆子小厮，郁夫人此举什么意思大家都明白。
郁扈刚刚哄骗了母亲，也实在不想在忤逆，只想着院子里多个小丫鬟罢了，没什么所谓。
小姑娘似乎也认生，怯弱了几日后仿佛认命一般，脸上多了笑容，也开始主动做事，她心细，衣食起居都安排的妥当。
郁夫人得了消息，愈发觉得自己眼光独到。
郁忻在院子边上辟了一角，请人移了些竹子过来，又装点了石凳石桌，小院多了些书香气。
郁扈站在书房前看着小丫头折腾，这人怎么总有那么多事做，但似乎也都不是讨厌的事，便由着她去。
小丫头有时还会亲自下厨，她做的芙蓉糕是郁夫人都说好的，歪打正着，郁扈少年时最爱吃的糕点便是芙蓉糕。
郁扈寡言，却也会称赞。
她似乎有许多奇思妙想，慢慢的连郁扈都觉得生活极富生气。郁夫人眼见着儿子的改变更觉得欣慰，战场肃杀，他儿子自回来其实根本没有放下过，眼下有个爱笑爱闹的在身边，果真治愈。
一转眼，两年的时间过去。郁忻习惯了少爷院子里的日子，少爷脾气好，待下人也极好，她也投桃报李，事情做得越发上心。
郁忻近日里新栽了一盆望月，郁扈没见过这花，也不知道小姑娘从哪得来的花种。大家都盼着，可这花却总不见长势，昨日一场大雨让郁忻想起雨水润花极佳，便去央求严侍卫带她飞到屋顶收集雨水。
郁严是郁扈的贴身护卫，随他上过战场，郁扈待他亦仆亦友，他今日正在书房门口轮值，被一个姑娘扯着袖子盯着看，没由来的心跳。主子院里这位忻姑娘，这两年越发长开，美貌再也藏不住，兄弟们早就不敢直视。
但往日她待大家极好，郁严也不好拒绝，说了一声唐突了，便准备去揽她的腰。胳膊上却突然一疼，是主子惯用的暗器，打他收了力道但也可见怒气，他撤了手，就见主子已经走出来，眼神落在忻姑娘扯着他袖子那一处，面上更不好看了。
他慌忙收了手，向主子行了一礼就往外走，身后的对话隐隐落在耳中。
“严侍卫怎么了？”
“他有急事要办，我带你上去收雨水。”
郁严没忍住，出院门前偷偷回了头，主子的手正稳稳落在忻姑娘腰间，轻轻一踮脚就带她飞上了屋顶。
往后这大半年里里，郁扈待郁忻变得格外不一样，郁夫人每每得了消息便觉得欢喜，儿子总算是开窍了。
这一日，却是儿子亲自来见她，神色郑重：“母亲，儿子想娶忻儿。”
郁夫人闻言欢喜：“她本就是你的通房，和我说什么。”
郁扈缓缓跪下：“儿子想娶她为妻。”
郁夫人怔了几瞬才反应过来，她一向是温和的母亲：“她的身份与你并不匹配。”
“以郁家如今的地位和兵权，我若娶了哪位大家女子，那便真的是烈火烹油自取灭亡了。”郁扈冷静回答
郁夫人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叹了口气：“可至少也该是平白人家正经的好姑娘。”
郁扈没应这句话，只是向母亲磕了个头：“儿子心意已决。”
郁扈离开以后，郁夫人还是心乱如麻，她扶着最信任的老嬷嬷的手：“怎会如此？我当初送那丫头去他身边是不是错了？”
“夫人没错，眼下不正好打破所谓三年不会成婚吗？连命数都能打破，这忻儿当是少爷的贵人。”
“问了也是多余，他如今心思那样重，你以为我这个做母亲的还控制的住，反对也是徒增嫌隙。罢了，由他吧。”
郁忻不知道怎么府里人就开始准备她和少爷的婚事了，大家什么事都不让她做，只让她好好地等着做她的少夫人。
郁扈常来看她，眼神温柔的几乎让人溺死。她看着那双眼睛，时常要想，这便是情吗？
慧明这三年没有离开望京，他收到了好友的成婚邀请。小和尚算了算日子，刚好三年刚过的第一天，师父可真是神了。
大婚那日，郁扈着红衣，越发清隽，他向慧明敬酒谢三年前的相助。慧明眼前放了一小杯水，他没拿起来，只看着好友，郑重道：“若偏要我定你的命数，这辈子都不娶妻才最好。”
郁扈有些醉了，笑着拍了拍友人的肩膀，便去别桌了。
郁扈进新房时，郁忻就顶着红盖头坐在那，他以为自己杀孽太重，一生定无波澜，却遇见了这样一个姑娘，桩桩件件都像为他量身定做。
红烛燃尽，郁扈沉沉睡去，身旁的人却睁开了眼。她从床下拿出一把弯刀，似乎在自言自语：
“我们岚国灭亡那日，我也穿着红衣，躲在尸体里偷偷向外望。你不用弯刀，用剑，杀死了我阿爹，杀死了我兄长，兄长的头叫你斩下来，向着我这边滚过来，我看见他眼里的绝望，我想尖叫，却出不了声。
等你们都撤了，我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爬到阿爹和兄长身边哭，只会哭，什么也做不了。
岚国旧部集结，找到了我，布局复仇。从你的喜好到你母亲的喜好，到你们郁家所谓大义的家风我都要学，我刚开始学做芙蓉糕时，满眼都是血色，做着做着就忍不住出去吐一会儿。
不论国之大义，我只论杀父弑亲的仇，接近你可真难，要买通人牙子，要威胁你母亲的老嬷嬷，演戏，确实累。
你且记着，下辈子别再信什么情啊爱啊，当真荒唐。”
郁府办完喜事就办了丧事，传言那对新婚夫妇当晚被杀，杀人者用的是弯刀，那是岚国的兵器。
进进出出的人将小院挂满白幡，角落的望月终于开了，红粉一团，格外扎眼。
望月，岚国的花，寓意心志坚定，也寓意思念亲人。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望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