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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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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夏天，周蔓第一次遇到陈也。
六中东门旁边窄胡同的角落，四五个男的围着，穿的叮了咣啷的，耳钉，唇钉，五颜六色的头发，破洞裤，脏板鞋，还有无袖背心下的纹身，夹在指尖的烟头。被围在中间的男生穿着六中校服，看不见脸，浑身衣服已经被打的脏烂不堪。
还有一个，穿的稍微正常，没有乱七八糟的唇钉耳钉，简单的黑色短袖T恤，军绿色工装裤。他嘴里衔着烟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帮人又踢又骂。
周蔓看了几眼，拉紧书包带走了。
走出十多步，周蔓突然想起来刚刚的场景里，被打的男生脚边被踩烂的一个小东西，是个金属徽章类的东西，上面似乎是斯坦福的校徽图案。
章程绎。
她今天下午见过，他同桌抢着玩来着。
周蔓放慢了脚步，想了想，还是拿出了手机。
“喂，110吗？我要报警......”
电话挂掉，周蔓眼睛转了转，转头又走回去，那帮混混还没放人，一句比一句难听的脏话伴着脚印落在章程绎身上。
周蔓站在路口没进去，“喂”了一声，那帮混混看过来，其中一个吹了个口哨，流里流气冲她喊：“怎么着妹子？‘英雄救美’啊？”
又一个接道：“你娘的会不会用成语啊？这明明他妈的是‘美救英雄’......啊呸！狗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角落站着抽烟那人不说话，还是那副懒懒散散，似笑非笑的模样，看着他们一句接一句调戏她。
第二天上学，章程绎果然没有来。有人议论说看到他被小混混抢劫了。
哦，原来不止她看到了。
早读，上课，课间操，自习课，吃饭，午休，上课，晚自习，放学。日复一日没什么变化，生活像编程，人也像机器，不过在这刻板的流程里偶尔交换下流言八卦，聊以慰藉。
周蔓是个普通又不普通的学生，在学校讨同学喜欢，被老师器重，家庭和睦，看上去简单阳光，前路光明。
至少陈也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她是这样的。
章程绎转学了，那帮小混混早就在警察到跟前之前就四下流窜跑了。
有人说当天在六中门口看到了一个女孩在巷子路口看了好几眼，查了，叫周蔓，六中初三七班的，就是她报的警。
这天晚上晚自习放学，陈野就在六中门口，后面跟着三个小混混。
“野哥，就那个女的，中间儿高辫那个。”
陈也掐了烟、眯起眼睛看过去，周蔓并排三个女生，说说笑笑往外走，看上去不过是万千学生中普通的一员。可陈也知道，她可不一般，一般的初中生，还是女生，见混混打架，早吓得要死，躲得远远的，她不仅不躲不怕，她还能一脸平静的走过来，轻描淡写：“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到。”
黄毛笑道：“怎么着野哥？今儿尝尝鲜？”
疤头推了他一把：操你妈的，□□判刑知不知道？！害野哥呢？！”
陈也不说话，视线直直与她对视。
她看到他们了，也认出来了，可她不怕，校门口有亮到晃眼的路灯，光的映照下，她的眼睛又黑又亮，湿漉漉的像极了幼鹿的眼睛，与他目光相撞，刚刚还明亮带着笑意的眼睛瞬间变得沉静，带着隐在黑夜里的挑衅和无畏，陈也后颈凉了一下，感觉像被人盯猎物一样盯着。
疤头看陈也不说话，试探地问：“是跟上还是直接拉过来？
陈也没有收回目光，还是看着她，嘴角带了一丝笑，“你们先回去吧。”
疤头傻不拉叽地摸摸脑袋，没懂他意思，黄毛推了他一把，冲他挤眉弄眼，“听野哥的。”
小姑娘确实胆子大，甚至有意无意放慢脚步让他跟着。
泗水街拐角小胡同，陈也把人堵进去了。
“你找我啊？”陈也仰着嘴角问她。
周蔓笑眯眯地凑到陈也面前，她个子已经长得比同龄人高半个头了，但还是只到他鼻子处，他的皮肤古铜色，脸上还有些坑坑洼洼打架留下的疤，鼻梁很高，眼睛很亮，带着点桀骜不驯。
周蔓盯着他眼睛看，他与她对峙，像两头小兽。
许久，周蔓退一步靠到墙边，声音脆脆甜甜的：“你是叫陈野是吧？我也可以叫你‘野哥’吗？”
“你办事收钱吗？”
陈也痞劲儿上来了，恶趣味地贴着她的身体把她往墙上挤，脸贴上去，“小姑娘，我知道你胆子挺大的，但是我今天不是来给你‘办事’的。”周蔓额前有一缕缕发丝快要扫到眼睛，陈也冲着她眼睛吹了口气，“上次你报警那事儿，准备怎么说？”
周蔓心跳有点乱，两个人都感觉到了，陈也似笑非笑看着她。
“陈野，这事儿要是说，还是我跑回去给你们通风报信呢，不然你现在不是在这堵我，而是在派出所蹲着了吧？”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
周蔓似是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你如果真要谢我，帮我做件事吧。我给你钱。”
“你早就知道我是吧？”陈也皱了皱眉头。
“我见过你一两次，都在打架，所以那天认出来是你。”
她的眼睛沉下来，委屈巴巴的，轻声道：“我不需要你做什么犯法的事，你就帮我教训教训她们，让她们别再欺负我了。”
说着还带了哭腔，蹲下低低抽泣起来，“我知道你很厉害，你可不可以去教训她们一下.....就，就只是教训一下.....我想好好考高中......我不敢跟爸爸妈妈说......可是她们打我，掐我，撕我头发，她们还抢走了我的午饭钱，新买的衣服也要抢走....还说，我要是告诉家长就找人□□我.....”
微弱路灯下，她是那么娇弱的一团。
陈也有点半信半疑，说她是在骗人，可她现在确实哭的伤心可怜，说她只是个单纯被欺负怕了的初中生，可她不像，她的眼神，不像。
陈也突然有点烦躁，他从小不怎么喜欢接触女孩子，更不喜欢猜女孩子的心思。
“你别哭了。”
“操，别哭了......”
周蔓擦了擦眼角的泪，小兔子一样通红的眼睛怯怯地看着他，你可以帮我吗？”
“我凭什么帮你？”
“求求你，我给你钱。”
谁跟钱过不去？
“你有多少钱？”
第二天
城西有两笔债一直收不过来，今天要去一家小棋牌室堵人。
黄毛和疤头一看到他就一脸坏笑地凑上来，揶揄道：“怎么样啊哥？昨晚小丫头让办了没？爽不爽？”
陈也半笑着推了一把他的脸，“滚你丫儿的，满脑子黄色废料。”
“说真的，野哥！昨晚怎么样了？”
陈也掂了掂别在摩托车后座的钢管，“没怎么。”
棋牌室里乌烟瘴气，说是棋牌室，就是个小赌场，陈也看到里面那个肥胖的身影，走到那人身边点了点桌子，“老吴，蹲这儿呢？我说前几天怎么就在你家堵不到你。”
叫老吴的抬头看见他，悻悻笑着：“小兄弟，明天！等我赢了今天这局，明天我就去龙头还钱！连本带利！”
其他牌友不耐烦地催他。
陈也也不废话了，手肘别着他脖子直接往门外拖，棋牌室很多人见怪不怪，老吴那桌牌友摔了牌骂骂咧咧。
按着人踹了一通，实在没钱给，给了最后期限，明天中午十二点送不来钱，卸他一只手。老吴一瘸一拐地跑了。
陈也他们刚出巷子，正撞上南北家大钟那拨人，南北东西两家一向见面眼红，陈也也跟他们干过不少次架了。
为首看到陈也，吊儿郎当地站他前面，陈也不想惹事，往左走，他往左挡，往右走，他往右挡。陈也脖子里青筋爆了起来。
晚自习下课，周蔓去了他说的龙头，一家小酒吧，小工厂改造，简陋杂乱，全是些社会底层的人在热舞蹦迪。
不少人不怀好意的看她，校服书包，一副人畜无害的小白兔模样。
吧台黄毛认出了她，过去挡了那些跃跃欲试的咸猪手。
“哟，美女，来喝酒啊还是找男人啊？”舞池声音嘈杂，黄毛扯着嗓子对她耳朵吼，鼻头传来酒烟混杂的酸臭味
周蔓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抬头又是笑盈盈的：“我找陈野。他说他一般都在这里。”
黄毛心里惊叹了声我操，还说没什么，没什么人家能第二天就找到老窝来？野哥了不起！
“找野哥啊哈哈哈哈哈，野哥在屋里呢，”黄毛指了指边缘拐角外一间小屋子，“不过今儿野哥干架挂彩了，心情不好，你小心他吃人啊哈哈哈哈哈哈。”
周蔓对他笑笑，走向那间房间。
跟大钟那帮人打，陈也没讨到什么好，他们人多，所以陈也不想出手，可是辱到头上了不可能不打，最后两边都是伤，陈也破了眼角。
周蔓进去，看见杂乱的房间，沙发破破烂烂，床板就只是个床板，地上堆着酒瓶纸箱，到处都是烟灰。
不过隔音效果不错。
陈也正坐在沙发上往手肘上擦碘伏，看见她来，眯了眯眼，不耐烦地问：“你怎么找过来了？”
周蔓放下书包，去拿他手里的棉棒，“你答应我会帮我的。”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他往沙发后一仰，沙发不堪受重地发出“吱吖”一声。
“大丈夫不能言而无信。”她有点娇嗔道。
陈也存心逗她，“我不是大丈夫，我是小混混。”
周蔓不接他话，认认真真地帮他消毒上药。
一时安静，头顶昏黄的灯光晃来晃去，她的睫毛浓密，忽闪忽闪地在高挺的鼻梁上投下阴影，屋外被隔绝大多部分的DJ音乐传来，减轻了耳膜冲击力后竟有些轻轻扬扬的感觉。
周蔓抬头去给他眼角消毒，正对上他黑亮的眼睛，扇形双眼皮在眼尾舒展，微微上扬，带着点少年独有的张狂。
周蔓知道他在看自己，只专心盯着伤口，轻轻呼了口气，温热的气息激的陈也睫毛一抖。
“疼吗？”
周蔓的眼睛里带了点心疼。
陈也不习惯地躲开她的关心，往旁边避了避。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有些不适，顾左右而言其他。
周蔓掰过他的脸，继续上药，“我知道啊。”
陈也突然坏笑，“你自己送上门，就不怕我不放你走？”
周蔓缓缓抬头，望向他的眼睛里闪着幽幽的光。
“你也说过，我胆子很大的。”
陈也感觉她很有意思，她有着矛盾又共存的模样，撕开一张皮下面还有一张皮，每张都不一样。
上好了药，墙上缺了个角的钟表已经十一点多了。
“赶紧走吧，我要睡了。”陈也一翻身，歪到床上，有点疲惫地眯上眼睛。
周蔓默默地背上书包，走到门口，刚打开门，嘈杂喧闹的声音猛的传来，混杂着节奏感强烈的音乐和熏人的烟酒气。
周蔓怯怯地收住了步子，回头对他说：“现在我有点怕了。”
陈也不耐烦地跳起来，取了皮夹克穿上，取了桌上的钥匙，“操，麻烦死了。”
陈也把摩托车上唯一的头盔二话不说扣在她脑袋上，周蔓的视线瞬间被局限集中，头盔里有淡淡的烟酒气，不是很好闻，但是没有让她像刚刚闻到黄毛嘴里的那样恶心。
摩托一路飞驰，不知道是不是陈也有意吓她，她一点不矫捏，怕就死死扣住他的腰，贴在他背上。
温热柔软的触感穿透皮衣，让他心里苏苏痒痒的。
陈也带她到小区门口，周蔓没有立马回家，她看着他眼角的伤，“你经常这样吗？”
“街头混混，偷抢追债，打架是常有的事。”他的语气随意。
“那你以后尽量别让他们打到你的脸。”
陈也不解地挑眉看她。
周蔓突然笑嘻嘻的，“你长这么好看，打伤了多让人心疼啊。”
陈也的耳朵蹭的红了起来。他长得不赖这点他很清楚，也有不少女的主动送上来，夸他帅，可是这种话从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还说的这么正正经经，让他突然有点慌乱。
陈也没吭声，带好头盔二话不说就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