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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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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们听说了吗!守方公子今天要跟他师父一道来!”不知谁从外面提着裙子奔进来喊了这么一句,一屋子的姑娘立马全都炸了锅。
“当真!早知道我就穿那件新做的马面裙来了…”
“守方公子多少年没出来过了,你还嫌被人骗得不够?”立马有人兜头浇来凉水。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四妹妹你帮我看看我发髻松了没有…”
杨婷坐在一众莺莺燕燕中打岔到:“我问一句,谁是守方公子?”
一屋子的姑娘呼的一下子全都噤声了,一个个回过头来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前任礼部尚书的长子,裴守方裴公子啊。”她堂嫂林氏掩面笑到,那神情还有些含羞带嗔的。
杨婷某个一表三千里的大表姐跟她解释到:“表妹有所不知,”她说话便说话,说了半句还一甩袖子朝众人挑挑眉毛,“裴守方裴公子,在姐姐们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那可是名动康都的世家翘楚,所有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谢家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我知道,叫什么临安双子,还有张丞相的二公子张喻,去年点了康朝前后三百年来最年轻的探花。这裴公子,我没听过,又是哪家的纨绔?”在杨婷眼中,这些吟诗作对的世家公子纵然是名副其实的如玉无双,与她刚刚及冠便封了怀远将军的兄长杨晏相比,都差了些火候,通通总称一句“纨绔”。
她这话一出,四面便七嘴八舌道:“妹妹不知道也是寻常,他这一二年不大露面了,你们这年纪的不认得他。当年相中他的那些女公子们如今要么许了人家,要么孩子都能走了,自然也就不提他了。”
“你这么一说我到好像有点印象。”杨婷回忆到。
她一众姐姐嫂嫂听说这妹子也知道这么个人,一面在心中感叹自己眼光果然不同凡响,三四年时过境迁,她们的裴朗还是声名不减,一面又好奇她要说些什么。
“我就记得他当年因为未婚妻横死辞官挂印,哥哥和父亲下朝以后还连叹可惜。这情意是难得的,不过照我看来少了几分担当,那官今年不辞,明年也是要辞,没什么好可惜的。”
杨婷十五岁的年纪,以初生牛犊之勇坐在屋中大放阙词,听得里厢一众大姑娘小媳妇笑得前仰后合,只说婷妹妹眼光忒高,将守方公子都贬得一文不值,将来怕是只有嫁王爷和状元郎了。又说她错怪了这位裴公子,他辞官后并非赋闲在家,而是进了葳蕤堂,没有官职,却是实打实的悬壶济世,为民为国效力。裴家是从他太爷爷那代开始有人入朝为官的,之前原本就是行医起家,如今也算是重操旧业,今日便是要跟着他师父,葳蕤堂医官之首程维轩一道来为杨家老太君贺七十大寿。
这时候杨婷的奶娘周氏迈着碎步从外头进来了,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上火道:“姑奶奶们怎么还挤在阿婷屋里,前面公爷都带着人开始磕头了,眼看着就轮到你们!还不理理衣裙钗环同我来!”
屋里立刻又人头攒动起来,衣香鬓影目不暇接,最后一行人前后拥在杨婷身旁穿过园子往前堂去。九月将至,寒露刚过,桂花繁星似地开了满树,带着三分甜的香气直往人肺里涌。还未至开筵之处,便听得前方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喧哗之声络绎不绝。
“吏部尚书府长公子吴子文前来贺寿…”
“绥远将军府前来贺寿…”
果然,那头她父亲已经带着她两个堂姑母给李太君嗑完了头,正轮到她长兄杨晏带着弟弟和一众堂兄弟在堂前空地上跪了一片。
李太君坐在上首,身着一件暗紫绸缎袍子,头上首饰不多,只有一二件苍翠欲滴的翡翠并一套三对六支的雀鸟钗子,配一条二指宽的缎带抹额,膝上放了一柄玉如意在把玩。她两侧各站了一个从出嫁时就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如今两个老妇也是六十上下的岁数,在府上是卫宁公也要给三分面子的存在,平时只管陪老太君说话解闷,她二人身后跟的四五个穿水绿罗裙的年轻姑娘才是真正做活的。
那边小辈的男丁依次拜完了,杨婷便领着一众女眷婷婷袅袅占了空下来的地方,盈盈下拜,认认真真磕头道:“别出心裁的好话都让哥哥们说完了,孙女就祝祖母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李太君听了大笑,详怒责备到:“让你平日不好好读书,连个祝寿的场面话也说不利索。”
杨婷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祖母笑。杨婷的哥哥身为长孙,文武双全,是李老太君的心头肉。而杨婷则是在她幼女十六岁夭折以后紧跟着出生的孙女,到了十岁出头,渐渐出落的与她早逝的小姑母有些相似,就更成了老太君的眼珠子。李太君看着已逐渐抽长身量初现美人端倪的长孙女穿着一身银红轻绡站在下面,一头乌发一双凤眼,在府中一众佳人中仍是娇俏出挑,当下又另生十二分的喜欢,招手让她坐到身边来。
杨婷方才走上台阶,外院有人通报到:“葳蕤堂堂首程维轩、医官裴守方,前来贺寿!”
她闻言下意识回过了头,先见到一个约莫五十上下的矮小老头先快步走了进来,又仿佛听到堂下刚磕完头的众女眷都轻轻抽了口气。紧跟在他后面的是个身量纤长的年轻人,穿着葳蕤堂的医官袍,内里是月白的深衣,外罩一件群青长开衫。秋风乍起,吹得杨婷的长发遮了眼,她急不可耐地撩开长发,恰巧看见同是银红色的马缨花被风吹落了满地,有一朵恰好落在他肩头,被他抬手拂开。他垂下手抬起眼来,衣袂微动,衬得身如修竹。天清气爽,凉风徐徐,人若秋日。
裴守方。
杨婷将目光收回来,到李太君脚边的绣墩上坐了。李太君含笑抬手顺了顺她缎子一样的头发:“你野去舅舅家里一玩儿一个月,奶奶有些日子没看见你,怎么觉着阿婷好像又长高了似的?”
她左手边叫珊瑚的老妇开口道:“阿婷现在正是长个儿的年纪,三天不见一变样儿也是常有。”
“就是,多好的孩子。”琥珀接到。
李太君又问她舅舅舅母身体可好,杨婷静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忙道:“舅舅身体没得说,舅母生了三郎以后身体一直不大好,但也没大毛病。”
李太君看她颇有几分心不在焉,俯下身问:“阿婷看什么呢?”
“没什么,看见厨房要上八宝鸭子了,有些馋。”杨婷把视线从堂下挪了回来。她刚才正看着父亲上前去迎程维轩和裴守方,三人互做一揖,站在一处寒暄了两句。
堂上一众丫鬟夫人当即笑作一团,忙不迭地就下去催上菜的仆役快快拿来。就在这档口,程维轩已经带着裴守方上前来贺寿了。裴守方不与李太君沾亲,无需下拜,程维轩的母亲是李太君娘家亲姐,此时跪下便要磕头祝寿。李太君一声喝住他,骂到:“你便不必了,带着你徒弟一起也上前来吧。”
程维轩嬉皮笑脸地走上堂来,向老太君一拱手:“姨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借你的吉言了,恐怕下次再要请你赏脸,得使使劲儿活到八十岁。”李太君故意揶揄道。
“如此十年一约,日后得见之机仍是无穷无尽呐,不日姑母就该看得心烦了。”
好一个老顽童,杨婷忍不住一声轻笑。
程维轩闻声看了过来,杨婷赶忙起身见礼,却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便道:“见过程堂医。”
“唉,免礼免礼。这位女公子是…”
李太君拍拍杨婷的后背,得意道:“是我长孙女。”,又转而对杨婷道:“阿婷,叫程堂医见外了,是你父亲的平辈人,叫程伯伯就好。”
“程伯伯。”杨婷立刻改口。
“啧,娴静懂礼,是个好孩子。”
李太君看杨婷笑得眉目飞扬,宠溺道:“就爱听人夸她。”
程维轩接着把身后青年向前让了一让,介绍到:“这是外甥的弟子,葳蕤堂堂医裴守方。”
裴守方上前半步,拱手道:“见过杨老夫人,女公子。愿夫人寿如松椿,年年今日喜长新。”
杨婷借近一看,只见那公子眉色如烟,高鼻薄唇,相貌是好得没得说了,可也的确如人所说,是一副凉薄之相。
“好,好,不必多礼。”李太君抬抬手,“裴公子才名老身略有耳闻,今日得见,确实芝兰玉树,风采斐然,老身这不成器的外甥能能诓着你做徒弟,当真烧了高香。”
“夫人谬赞。”裴守方又是一礼。他声音不卑不亢,祝寿也不见提调,身处喧闹之地,一字一句却意外地令人听得清楚。
程维轩趁此时佯作叫苦不羁之态:“外甥求姨母口下给我等留些活路吧!”
李太君略挥挥手:“行了,不多留你。你带着徒弟吃酒去吧。”
待两人走远了,李太君忽然凑到杨婷耳边问到:“阿婷,你看那个裴公子和你大哥,谁更俊?”
杨婷拿筷子扒拉鸭子的手停了一停:“大哥俊。”
“我怎么觉着是裴公子更俊?阿婷说心里话,奶奶不让她们告诉你哥哥。”
李太君身后一众丫鬟媳妇当即捧腹笑作一团。
杨婷有些羞赧地一扭头,仍不改口:“还是哥哥俊。”
“这孩子。”李太君摇了摇头,直起腰,不再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