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中王座》火舞姬0424

7、乱世偷生（7）

　　我们一行人放弃了马车，徒步慢慢地走入了士兵的视线，见云河有些紧张的样子，我上前扶住了装作病人的云姜，示意她退到身后。
　　“云大哥，我扶你，你不用抬头。”我一边看着前方的士兵，一边低声对着他道。
　　云姜点点头，算是默认。
　　守门的士兵正在一一盘查想要出城门的百姓，我假装随意地四处看看，思量着站在一边的一个身形略胖却身材挺拔的男子应该是他们的头目。他冷着一张脸，神情严肃，不像是一个很好糊弄的角色，何况是如今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应该宁可错杀一千，不会放过一个。
　　而我们这几个人并非单独出行的百姓，足够招摇，恐怕早已进入了他的视线，成了他下一个怀疑的对象。
　　“你们几个，出城做什么？”
　　年轻的卫兵已经拦在了我们的前面，那中年男子挡在了我们的身前，掏出了通关文牒递了上去，
　　“这位官爷，我们几个出城给我儿子看病，时间紧急，还望通融。”
　　那卫兵上下打量着我们几人，眼中透着狐疑，我跟着云姜低下头，怕被看出任何的端倪。
　　许久，都不见有任何的声音，我的心如擂鼓。
　　“看病？说话文绉绉的，我看就不是看病的。”通关文牒突然被那卫兵扔在地上，我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一边那个貌似头目的男子已经慢慢朝我们的方向走来，看他的眼神应该早已对我们起了疑心。
　　我心下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也没有多做考虑，直接冲了上去，跪下来捉着那卫兵的手，声嘶力竭道，
　　“军爷，您救救我们，他根本就不是我们的爹爹！”
　　中年男子震惊地望着我，我没有理睬，指了指身后的云姜道，
　　“他是我的哥哥，哥哥得了痨病，在城里没得救了，舅妈骗我们说城外有大夫可以医治，要让舅舅带我们出城，其实就是要赶我们出城，让我们自生自灭！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这一路上根本连顿像样的饭菜都没有，还风餐露宿，哥哥的脸上都生了疮，恐怕是时日无多了。求军爷放我们回去吧，我们不要出城，外面到处在打仗，出去了只有死路一条！”
　　云姜闻言抬起了头，露出了恐怖的黑脸，那卫兵不由得推开我，退后了一步。
　　“你说什么，你哥得了痨病？！”
　　“你以为我愿意跟着你们吗？”另一边，中年男子见状会意地皱起了眉，抹了抹脸，配合道，“你舅妈吞了我的银子和财产，合着周围的邻居把我们赶了出来，我带着一家老老小小，跟着你们日日在一起，也不知是否会被传染到，你竟然还说得出如此没有良心的话。”
　　说罢，还假装干咳了几声。
　　“我不管，我和我哥是不会出城的！”我挽着哥哥义正言辞道。
　　“喂喂喂，谁能保证你们这一家人有没有人被转染到，给我滚，你们这群痨病鬼！”那卫兵下了逐客令。
　　我们心中窃喜，中年男子上前抓着我的手催促道，“快走吧，这武陵城已经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
　　“我不！”我装作倔强的样子，被他拖着走。
　　“站住！”
　　突然有人在背后喊住了我们，我心中一紧，回头去看。
　　“魏将军！”那卫兵上前恭敬地唤了一声，果然他就是守门士兵的头目，“那群人身上有传染病，您还是不要靠近比较好。”
　　“无妨。”那魏将军朝着我走来，我不得不转过身，默默地注视着他。
　　我在想，如果是一个普通老百姓见到了守城的将军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和神情，吓得浑身发抖还是尽量表现得自然一些？为了避免破绽，我还是选择闭口不言。
　　“你说他得了痨病，可有任何的症状？”他指了指云姜。
　　我点点头，随即回答，“哥哥食不知味，脚步虚浮，日日咳血。”
　　魏将军斜睨了云姜一眼，试探性地问道，“我看他身形健壮，也没有面黄肌瘦的样子，恐怕，这得的不是病吧。”
　　我干笑，尽量保持镇定，“哥哥从小便跟着隔壁猎户一起打猎，动得多了，自然身形就健壮些，可这病还是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相比过去，可是消瘦了不少。”
　　“哦？”魏将军狐疑地看着我，随即朝着云姜的方向走去。
　　我心里正纠结着如何避免让云姜漏出破绽，追上去正想要开口说话，一下子感到喉咙口干痒难耐，我拼命地咳嗽起来，忽然只觉得喉头一热，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我被自己吓得不轻，脚下打飘，整个人软了下来，幸好身后有人扶住了我，在我的耳边轻声问，
　　“没事吧？”
　　是他？我有些诧异，之前一直都不做声，我差点忘记了他的存在，却没想到在我倒下的时候他还是第一个扶住了我，我摇摇头，轻声回道，
　　“我没事。”
　　我勉强着站了起来，擦了擦嘴边，做戏做到底，我想我现在的模样已经足够狰狞，我伸出沾着鲜血的手，走上前去，
　　“将军，我们——”
　　谁知话还未说出口，那卫兵已经挡在魏将军的身前将我一把推开，我跌倒在地。
　　“滚开！”
　　那卫兵随即转过身对着将军劝道，“将军，别再靠近他们，这女的恐怕已经感染了痨病，近来城里的疫病越加严重起来，这群人留不得。”
　　那将军犹疑地看了我一眼，再看了看我周围的人，终是再也没有迈开走向云姜的步子，点点头总算是默许。
　　“听见了没有，还不快滚！”
　　我被推倒在地上，一时无法站起来，他默默地一把扶起我，让我的一只手臂圈在他的颈项，他一手扶着我的腰，一手抓着我的手臂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你——”我不知如何开口。
　　“你现在身体欠佳，不要多说话，我们只过了卫兵那一关，刚才隐没在人群中的几个高手已经不见，我们现在必须加紧步伐离开。”他轻声在我的耳边解释，我这才发现周围的几个便衣高手早已不见了踪影，怕是我们的阵仗太大，他们进宫城里回禀去了。
　　事实上，即便是我们出了城门也未必能顺利离开，毕竟他们若是真的怀疑我们，从城里追出来，我们的处境还是十分的危险。我不得不佩服他的洞察力，即便是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下，他不仅要注意着面前的守城士兵，还要处变不惊，不慌不乱地观察着周围。
　　只望那些人只是贺玖云的手下，那么我们逃出来的消息暂时还不会被传到连城的耳里。只是我想得还是过于简单。
　　我们逃出不久便有追兵赶到，城外的驿站不时有军装或者便装的高手来询问我们这群人的下落，几乎每个人都会特地询问一个身形瘦弱，脸色苍白，伴有吐血迷症的姑娘的下落。
　　幸好我身边的人都像是隐匿于世的高手，一出城便换了服装洗掉了脸上的泥巴。好几次都差点被追兵追到，好在有身边的那群人，他们的洞察力极其敏锐，好几次都化险为夷。
　　好不容易我们逃到了山林的深处，恐怕一时半刻是不会遇上追兵的样子，这才在林子里的溪水边稍作休憩。
　　我刚坐下，云河便兴匆匆地拉着哥哥围了上来，“紫琳紫琳，你真厉害，在城门那天，我真的被你吓死了，你竟然说你不想走，后来我哥哥说你这说得是反话，连苏先生都夸你的计谋甚妙呢。”
　　“你过奖了。”我微微一笑，问道，“苏先生是？”
　　“啊呀，来了那么久，你连我们是谁都分不清楚，我跟你说——”
　　“云河！”云姜何止，云河这才发现因为自己过于激动而说错了话，不由得噤声，对着我傻傻地笑。
　　云姜见气氛尴尬，不由得问，“紫琳姑娘，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我点点头，识相地跟着他撇开话题，“现在好多了，谢谢你，云大哥。”
　　“无妨，紫琳姑娘多次救我们于水火，我们不该防着她。”
　　“公子——”兄妹俩诧异地看着他，他不疾不徐走到了我的面前，微微一笑，
　　“我叫原之熙，苏先生是我的老师，第一个与你相识之人，你曾赠与他十张面饼。”
　　我了悟地点点头，没有追问下去。直言道，
　　“原公子不必与我客气，同大家一样，唤我紫琳即可。”
　　原之熙点点头。
　　“紫琳，你真的不认识我们家公子吗？”云河不可思议地问。
　　我摇摇头，“抱歉，我曾经深居简出，不甚了解外面的世界。”
　　“原来如此。”云河撇了撇嘴，“说实话，还是不要了解来得好。”
　　“何出此言？”
　　“过段日子你就会明白。”
　　说罢，云河云姜兄妹俩悻悻离开，只留下原之熙，他在我的身边坐下，看着前面潺潺的溪水，安静地没有说一句话。
　　他的身形高大，坐在我的身边却没有任何的压迫感，我下意识地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主子，云河云姜包括苏先生在他的身边不像是主仆关系，更像是一家人。
　　我转过头看了看他，想了想，问道，
　　“你在等我自报家门？”
　　他大笑一声，“我有些好奇，连城为什么要兴师动众地抓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这不像是他的作风。”
　　我闭了闭眼，直言道，“我是韩城遗孤，我叫韩紫琳，我的父亲是韩城城主，也是连城的杀父仇人，他屠我韩城，杀我父亲，算是报仇。”
　　我说得云淡风轻，就像是那天在琼和小筑门口听到他说的那番话一样，我试图把这些国破家亡报仇雪恨的事情说得一文不值，却发现自己的心里还是因此像被狠狠揪起一样，很痛很痛，甚至感到无法呼吸。
　　“我还有一个姐姐，可是目前与她失散了。”
　　他看了看我，并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关切地问道，“你的身体还支撑得下去吗？”
　　我点点头，“没事，那日吐血只是余毒未清，没想到却帮了我们，我略懂些医术，知道怎样保持体力。”
　　“这就好。”
　　他随即起身，我下意识地唤住了他，
　　“原公子。”
　　“怎么了？”他回头看我。
　　我想了想，道，“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相信我，其实是你救我于水火。”
　　他笑了笑，“相识便是缘分，你不必那么生分，叫我之熙便好，临漳是我们的故乡，我们此去临漳，可好？”
　　“嗯！”我微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