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中王座》火舞姬0424

12、棋城之殇（5）

　　我们几人从通道里走出来，还未来得及欣赏外面的景色，迎面先是吹来一阵清新而凉爽的风，风里透着青草的味道。
　　石门外的阳光变得有些刺眼。我揉了揉眼，定睛一看却有一瞬惊呆了，青山绿水，桃花盛开，空气中透着清香，是久违了的美好感受。即便是在武陵城的宫城里，我也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景象，这一切都是最美丽的自然景观，完全没有遭受战争的侵扰，是我们意外获得的一片世外桃源。
　　没想到棋城还会有这样一处山水宝地。
　　“这里应该是积云山的山脚。”苏先生指了指不远处的高山，“由于积云山地形独特，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外人只知山脚下的是棋城，却不知这里还有一处如此有灵气的宝地。”
　　我极目远眺，深吸了一口气，这里土地不大，却足够容纳百来口人生活，这里有田有地，有山有水，还有简单却不失风格的小茅屋，只要我们几个不说，外面的人根本就找不过来，我心里暗忖着这不正是我所心心念念的战争之外的避世之所吗，我可以就此过上平凡的生活吗？
　　那军棋残局之屋里的姐姐画像越来越让我感到疑惑，姐姐当初与我们失散后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到棋城。这条通道如果是棋城城主挖出来的，为什么他自己不逃，而活生生地被武陵城的人残害致死呢？
　　是来不及桃至此地，还是根本不愿意让别人发现这地方呢？
　　“宝藏会藏在哪里呢？”云河的话让我回过了神。
　　“这里不就是吗？”轩轩不耐烦地说，一副看不惯云河的样子。
　　我试着向云河解释，“我想棋城城主留给子民的宝藏便是这黔中最后的一片净土，这里不再会有其他的宝藏。”
　　“啊，怎么会这样啊，这净土有什么用？搬不走卖不掉，那我们什么都拿不到了，还要饿着肚子上路啊。”云河埋怨。
　　“你怎么就知道吃啊。”云姜不由得轻轻戳了戳她的脑袋，“这山间林子里肯定有能让你填饱肚子的食物啦。”
　　闻言，云河这才勉强笑了起来，我们几人也颇为无奈地跟着他们兄妹俩笑。
　　“公子。”苏先生躬身毕恭毕敬地开口问道，“你看这里……”
　　原之熙看了我一眼，再看了看这片美好地地方，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闲，如此宝地大家务必小心守住秘密，不能再让战火延续到这里。”
　　其余几人连连点头称是。
　　山野田地间有几处茅草小屋，看上去十分简陋，走进一看却是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留在此地生活倒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这些茅草屋的内外空无一人，云姜四处查看，喃喃自语道，
　　“也是奇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外面还是鸟语花香，田地都还是绿油油的。”
　　我笑了笑，“云大哥是城里呆惯了，山野树林里，难道还需要人去打理吗？不都是绿意盎然的，田地常年没有人管理，生出些野草来也是绿油油的，有些人来了反而会破坏这些美好。”
　　云姜挠了挠头，笑道，“紫琳姑娘的话倒是颇有几分道理。”
　　我看了眼轩轩，他看上去似乎并不怎么开心。也许在他的眼里宝藏就是他最后的希望，虽然这里是一片世外桃源，但都及不上医治奶奶的一帖良药。
　　“不如我们将棋城还活着的并未感染瘟疫的百姓都挪到此地生活。”原之熙突然提议，“这样也不至于让他们没了活下去的勇气。林子里想必药草不会少，苏先生见识广博，说不定还能找到治疗奶奶的方法。”
　　闻言，轩轩的眼睛突然放光，急切地看着我，问道，“真的可以吗？”
　　我看了眼原之熙，倒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提议，安置百姓的事情不仅费时间，还费精力。这样的安置的确是棋城剩下百姓的福祉，只不过目前这些剩下的百姓不是伤残就是老弱妇孺，于他一个临漳贵族来说也没有任何的意义。苏先生明显有反对的意思，可他却坚决地说我意已决。
　　苏先生见他态度坚决，倒也没有再说什么，支开云姜云河兄妹俩去一边商议安置百姓之事。
　　我不想深究其原因，到底是因为他心地善良还是另有隐情，但是这样做的确是可以帮助城里活着的百姓避免感染的危险，是对得起良心的好事一桩，他的想法恰恰和我不谋而合，帮着他做一下何乐而不为？
　　我朝着轩轩点点头，“只要有希望，就有可能。我们不能完全保证医治好奶奶，但一定会尽力。”
　　轩轩不由得喜笑颜开，在草地上蹦跶起来，一边跳一边不忘嘴里喃喃道，
　　“没想到哥哥人也不坏，就是嘴巴坏了点！”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回头看原之熙的时候，他也正笑着注视着我，我有些尴尬，却没有避开他的目光。
　　“谢谢你。”我直言。
　　他愣了愣，转而道，“谢什么？我没有帮你，我只是很喜欢这块地方，希望有人能够维护这里的环境，这田也不能荒废了。”
　　“是啊，总得有人维护这里的环境。”我开心地重复着他的话，与他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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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城百姓的安置比想象中的顺利一些，因为棋城剩下的百姓的确少之又少，加起来不过是二十几人，剩下的得了黑水病病入膏肓的只能留在城外等死，偶尔碰到一两个为了照顾得病的家人而不愿前去的百姓，也就随了他们的意愿，多半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黑水病病程来得急，得病之人的脸色蜡黄干瘪很容易辨认，他们大多数人几乎是离不开茅厕，偶尔有几个刚发病的像锦娘那样的，因为出了锦娘的事儿也知道如何辨认，所以几乎不可能有混入健康百姓进入世外桃源的可能。
　　随着健康百姓进入世外桃源，桃源之外的棋城马上就会变成一座死城，没有一个活人的地方。也许到了那个时候，那些病毒自然就会随着人死无处寄生而消亡。
　　那些未染病的健康百姓中有缺胳膊的，有少腿的，还有十分年迈的，基本都是行动不很方便的人。但所幸面色健康，并无黑水病的症状，并没有被传染到疫情。云河依然有些忌惮，但碍于原之熙的面子也不得不帮忙起来。
　　我想帮忙搭建新的茅屋，却被原之熙给抢了去，他只说我身体不好，不能做粗活，便遣我陪同苏先生去山林里采草药去了。我想想也对，若是自己倒下了还要别人照顾，就不再硬撑了，留着体力帮忙苏先生，若是能治好轩轩的奶奶，也是功劳一件。
　　棋城已是一座死城，城里的尸体无法处理，渐渐腐烂之后形成瘴气便更没有人会踏足这个地方，被安置好的百姓自然不会轻易出去，更不会将自己的秘密给泄露出去。这积云山脚下俨然就成了一片黔中最美好的地界。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简易的茅屋搭建完成之后，苏先生负责配置药方，我负责研磨药草，轩轩负责照顾并且安抚众多的棋城百姓，云姜负责从山林采来用以果腹的野菜和野果，云河帮忙熬制中药和炒菜，原之熙则负责分发食物。
　　在见到这番景象之后，几个看上去年轻一些的百姓也动手一起帮起忙来，这些棋城的百姓似乎渐渐地找到了生存的希望。
　　尤其在见到了这么美的地方之后，大多人的神色从萎靡不振到渐渐有了光彩，尤其是之前那几个盯着要喝我们血的人也是对自己的行为忏悔不已，见我们以德报怨，他们感到无地自容，只是不停地重复着感谢的话。我心里想着也是些老实的老百姓，被战争摧残至此，如果不是因为锦娘的教唆也不至于会变成那副田地。
　　苏先生虽然嘴上急着说赶路，却还帮忙配置了草药给那些胳膊和腿上的伤口没得到很好救治的百姓。有几个之前见过的毫无求生意愿的人，犹记得那时刚进棋城时他们甚至都没有向我们求救的意愿，此刻却也能说上几句话，说是即便是死也要葬在这美好的地方。
　　轩轩奶奶的耳朵是被炸药炸聋的，除非遇到绝世神医，治愈的机会很渺茫，可她的眼睛是近段日子哭瞎的，治愈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苏先生在临漳的时候曾经学过一些医术，要解开双眼的迷障，需要活血化瘀名目的草药早晚敷在眼睛之上，配以中药口服，我们没有太大的信心，试着让奶奶照着用了几日，没想到几日之后，奶奶神奇地复明了。
　　轩轩开心得语无伦次，虽然奶奶还是听不见，但她至少可以看到轩轩的样子，看到这风景如画的地方，再也不用活在恐惧之中。
　　将近十来天之后，所有人差不多都安定下来，我们几人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我每天都忙得晕头转向，完全顾不上想其他的事情，这下突然放松下来却有些不习惯了。
　　苏先生和云姜十天里急的天天盯着原之熙问何时离开，可他不是打马虎眼就是借机离开。这场景着实有趣得紧。我倒是也乐于留下来，毕竟在黔中还有几处这样的地方，掰着手指头也数得出来。
　　这地方又及其隐蔽，多留几日可能反而可以避开连城的眼线。
　　只是几日以来，我都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是应该离开还是留下。每每想到此处，便会想起失散已久的姐姐，她还活着吗？还好吗？在没有找到她之前，我似乎并没有资格在这里享受不该有的平静。
　　这一日清早，我正出门准备找个地方透透气，却见原之熙独自一人盘坐在一颗巨大的桃花树下把弄着一根木杖。我好奇地朝着他走去，这些天彼此都忙着自己的活儿倒也没有太多的交流，回想起之前的种种，脑海中留下的印象竟也都是美好的。
　　他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布衣，神情专注地拿着一把匕首对着木杖削削弄弄，偶有几片桃花花瓣掉落在他的头顶和衣衫上他也没有在意，那模样和当初相识时候的他截然不同，可此刻看上去那景象却也是真实却美好的。
　　见我走近，他抬头朝我笑了笑，没有多话。
　　还是一如既往的敏感，任何人想要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似乎都不太容易。
　　“你在做什么？”我好奇地问。
　　他捏了捏木杖的把柄，朝着我的方向给我看了看，“李大叔一条腿走路不方便，给他做个拐杖。”
　　“你会做拐杖？”我不可思议地问，想他一个大男人心思却也十分细腻。
　　“你怎的小看于我。”他没好气的，“我们行军打仗之时，什么琐碎的事情没有做过，瞧我这手工好着呢，若是拿到市集上也是能买上价钱的。”
　　“来，坐下。”他随意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我做给你看。”
　　我怔了怔，他那么顺理成章地开口，倒是显得我有些过于拘束了。我想了想，还是坐到了他的身边，却并没有真正向他学习制作拐杖的意思。
　　当然，原之熙也没有要教我的打算。我们俩个沉默了许久，他低头干他的手工，我看着远方的农田。张大婶重拾信心之后第一个想做的事情就是耕种农田，田地里杂草丛生，她正拉着不情不愿的云姜帮忙除杂草，农田的背后是美丽的积云山，这景象美丽而不禁让人心驰神往，我有瞬间的恍惚自己到底是否还身处黔中。
　　许久，还是我忍不住先开了口，
　　“耽误了这么多的时间，你真的没有问题吗？”
　　他顿了顿，抬头看了我一眼，“这么美好的地方，难道你不想多住几日？”
　　我叹了口气，直言道，“想，我真想永远留在这里。”
　　“谁不想呢。”他低下头继续把弄着拐杖，“人不能永远活在美好里，享受过多少幸福，就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如果你有未完成的愿望，我可以帮你。”
　　“你——”我怔了怔。
　　“你愿不愿信我？”他放下手里的拐杖，一本正经地望着我。
　　我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只是这一路以来都是我在问这个问题，他却是真正地做到了无条件的信任。虽然我们彼此并没有了解太多，但我感激于他多次不顾自己的危险力排众议救我于水火，一路上不怕被我拖累地保护我，若是没有他，我根本不可能逃出来，可能也无法出城。即便万幸逃出了城，按照那个时候的状态，没有他的帮助我恐怕自己一个人也很难活得下去。
　　此刻，我可以从他的眼中读出一些不一样的感情，我有些吃惊，但又似乎感到合乎情理，这一路十多天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我们互相欣赏，惺惺相惜。原之熙温柔谦恭、善解人意，对我来说，我的内心深处其实也不愿意将这一切的感情仅仅归类为一种感激之情，只是那一句信不信或许背后还包含了很多的意义，让我无暇多想。
　　我朝着他笑了笑，含糊道，
　　“若有一天我们能再回到这桃树下，答案便会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