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中王座》火舞姬0424

10、棋城之殇（3）

　　轩轩指了指那锅稀粥，道，“姐姐，我们所剩的食物不多，要不先喝些粥。”
　　我愣了愣，倒是没想到他会把仅剩的粥分给我们，另外一边不知何时走出门外的云姜又折了回来，朝着我们摇摇头，道，
　　“苏先生和云河不愿进来，他们说还是在门外等我们。”
　　轩轩闻言，走到了灶台边，在角落挖出了一个油纸包裹，他看了看，踌躇了一下，还是走到了我的面前，并且递来了那个包裹。
　　“这是……”我纳闷地问。
　　他打开包裹，递到我的面前，里面是十来个烙饼，我震了震。
　　他的语气平淡无奇，“这个是打仗前爹爹烙的饼，我一直没舍得吃，留给姐姐在路上垫饥吧，你放心，这些饼是干净的，烙饼的时候城内也并未爆发疫症。爹爹烙的饼是给准备出远门的叔叔准备的，可以存放很久，它没有变质，反正现在他们都不在了也用不上了，正好给你们上路的时候充饥。”
　　“不不，这我不能收。”我将油纸包推回给他，“你们的食物已经不够了，不能再给我们了，奶奶还需要粮食。”
　　“没关系，我们还有米，野菜我可以在城外挖。”轩轩勉强地对着我笑了笑。
　　可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了，看着眼前这个孝顺又可爱的孩子，战争已经把他逼到了如此窘境，甚至连条生路都难寻。我忍不住问他，“你明明可以逃出城的，是因为要照顾奶奶吗？”
　　他闻言点点头，解释道，“奶奶身体不好，不能看也不能听，更不能长途跋涉。”
　　我看了眼炕上的奶奶，再看了看两眼又变得毫无神彩的轩轩，转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安慰他却又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现下若真要说些什么也不过是自己图个心理安慰而已，于他而言，毫无用处。
　　“城里有瘟疫，你们的确是不能在此久留。传染源也并未找到，你和奶奶迟早有被传染的风险。”我想了想，提醒道，“况且，你出门挖野菜，你和奶奶都有被他们找到的风险。”
　　轩轩若有所悟，“姐姐放心，锅里的米是疫症爆发前采买的米，水是屋外自家井里的水，照理不会有染病的风险，不过姐姐的话的确是不无道理。”
　　“死…死人了。”
　　云河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指了指门外。
　　我和原之熙互看了一眼，跟着云河跑出了门外。
　　那群人还没有离开，他们围着一个人，我走近一看，竟然是满头是血的锦娘。
　　“她怎么死了？”我问。
　　那个刚才要喝我们血的青年红着眼道，“这恶妇，自己被丈夫传染了恶疾，还试图诓骗我们，想要传染给我们。”
　　“她见自己染了病，就拿她丈夫的血泼我们，拿口水吐我们。”旁边的村民怒道，“我们只能拿东西砸死她。”
　　“是她诓骗我们喝人血可以治病！”
　　“真的是作孽啊。”
　　“原来她是要与我们同归于尽。”
　　我无奈地摇摇头，看着躺在地上终于变成尸体的锦娘，瞧着她刚才的样子的确是病态，不过现在再去探究原因几何、谁对谁错已经没有意义。
　　“锦娘已经染上疫症，大家远离这里，如果被她的血和口水溅到，赶紧回去换洗干净，把脏了的衣物丢弃吧。”我建议。
　　许是见喝了人血也造了谣的锦娘也死了，大家闻言，纷纷听话地赶了回去。
　　我回头看了看轩轩，
　　“这里到处都有得了疫症的人，你和奶奶不能接近他们，必须得离开。”
　　轩轩无言以对。
　　“听说棋城虽小，却藏有宝藏，轩轩你知道这件事吗？”之前沉默着的原之熙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我们的面前，他突然发问，我和轩轩都愣了愣。
　　轩轩想了想，答道，“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就在我们的宫城里，城主设下了一局军棋残局，若有人能解开，便能得到那笔宝藏。”
　　我诧异地看着他们俩，“宝藏？”
　　“对，虽然这是传闻，但我相信它的存在。可是据说那棋局天下无人能破，所以便也没有人能真正得到那宝藏。”轩轩解释。
　　“说不定那宝藏便是我们的生路，如果真有这样的棋局，我们何不去试试？”云河提议。
　　“这……”轩轩犹豫了下，看了看我，随后重重地点头，“宫城就在不远处，姐姐若是愿意前去，倒是不妨一试。”
　　“我？！”倒是没有想到轩轩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带路，不过好不容易逃到了这里，我心里是一刻也不想耽搁时间的。
　　不过，见大家都用期望的眼神看着我，这些都是救过我命的人，我倒是不好拒绝。棋城的现状如此惨烈，想必武陵城的追兵没有那么快会想到我们走这条路，耽误这点时间恐怕问题不大。
　　我点点头，应允前往。
　　云河兴奋地抓着我跳了起来，仿佛已经忘却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公子。”云姜闻言，对着原之熙欲言又止。
　　“耽搁不了多少时间。此去路途遥远，我们没了盘缠，宝藏说不定会是我们求生的出路。”
　　原之熙的话波澜不惊。这一路以来，我们一同躲着武陵城的追兵，那些追兵中不少是冲着他们而来。联想到连城目前最大的目标便是临漳，原之熙在临漳的地位可想而知。此地的确不宜久留，但如若有了宝藏的加持或许可以帮助他们走出困境。
　　“那苏先生和云河……”云姜挠了挠头，问道。
　　“我们此去棋城宫城去解那军棋残局，他们若是不愿随同，可继续在门口等待。”
　　“是！”云姜恭敬听命。
　　这倒是我第一次看他这么严肃的说话，也是第一次看到云姜这么恭敬地回禀，原之熙，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我突然变得很感兴趣。
　　只是眼下，我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去破那道军棋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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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安顿好奶奶之后，我们朝着棋城的宫城出发，苏先生一口答应同我们前往，甚至还对那军棋残局颇感兴趣。云河虽然心中不愿陪同，但因为宝藏的诱惑以及大家一致前往的想法，不得不絮絮叨叨地跟着走了。况且一个人留在这个鬼城一样的地方，还不如跟着大家一起。
　　至于奶奶这边，喝人血的锦娘已死，大家情绪还未平复，在识得真相之后他们着急忙慌地处理自己身上的衣物和暴露在外的皮肤，已经不会再有人盯着这边。为了保险起见，轩轩还是锁起了房门，在奶奶的身边放上食物和水，我们几人尽量早去早回。
　　轩轩给我们沾了水的面巾，让我们进宫城后捂住口鼻以防腐蚀之气吸入身体，可见此去之路恐怕是比城内更为血腥。
　　轩轩独自一人走在前头，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我快步跟上前去走到了他的身边，他变得异常的沉默。
　　“棋城城主是个怎样的人？”我随口问道。
　　他看了我一眼，直言不讳道，“爹爹在世时常说他是个深明大义，爱民如子的城主，我不甚了解，但也知道他在世时我们棋城百姓安居乐业，棋城也是一块富饶之地。”
　　我了悟地点头，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要设那个残局？棋城子民都破不了吗？”
　　“破不了。”他摇摇头，冷哼一声，“武陵城那群畜生破不了局得不到宝藏，心生怨恨，便在城内烧杀抢夺，那势必是他们城主连城默许的。”
　　“连城。”我无奈又提起那个最不想让自己提及的名字。
　　回想起在琼和小筑时，如意常常在我耳边念叨，连城在黔中几乎是战无不胜，如此战绩卓越之人，想必不会是靠烧杀抢夺、残害百姓来获得自己的威望。当然，他也绝对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当初韩城城破也几乎经历了惨绝人寰的屠杀，但我想那是因为韩城与他之间的不共戴天的仇恨。而棋城遭遇如此血腥的杀戮，恐怕背后必有其他原因，宝藏的说法或许不过是其中之一。
　　“武陵城的军队一夜间荡平了棋城，我们城主不敌，不得不打开城门投降，希望能够保城民一条生路。谁知军队一进城就开始烧杀抢掠，连小孩子都不肯放过，简直禽兽不如。城主在那天当场被杀，他的头被砍下悬挂于城头以示警戒。”轩轩咬着牙，“我气不过，在他们走后将城主的头颅解下来找了块空地埋起来，奶奶说过人死必要入土才为安，可是我已经找不到他的身体了。下葬的时候我连碑都不敢竖，就怕有人会找到那里，只望他在天之灵能得到安息，不要再被打扰了。”
　　“轩轩是个忠义而善良之人，城主若是在天有灵，也会感谢于你的。”
　　我没有想到连城会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来对待已经投降的战俘和百姓，轩轩这样一个孩子承受了多少的痛苦我不敢想象，所以我更不想看到这样一个聪明又善良的男孩会因为战争变得心中充满仇恨，从而不再对未来的生活抱有希望。
　　当然，这样的话用在我自己的身上也显得有些苍白，未来是什么样子我自己都不敢想象，但我真的希望能有一个当世英雄能够早日结束乱世，一统黔中，只是我深知这一切必须是要从战争和杀戮中得来。
　　彷徨间，我们已经来到了宫城之外。轩轩提醒我们用湿面巾捂住口鼻，我们照做了跟着他进了宫城。
　　棋城的宫城不比武陵城，格局要小很多，楼房之间也显得更紧凑一些，虽然看上去萧瑟不已，但细看之下，楼瓦四周精雕细刻，就精致程度而言，这宫城也算是十分别具匠心的。
　　“小心看路。”
　　原之熙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身边轻声提醒，我这才回过神来，进入宫城深处，细细看脚下才发现一路上无数已经干涸的血迹，四周遍布尸体，有些已经腐烂，情形惨烈，如同人间炼狱。看着眼下血腥的场面，我想象着当时的场景，棋城城破，那些宫城中的宫人们四下奔逃，在遭遇武陵城卫兵时退无可退，就在这一片狭长的宫城之路上被一一屠杀，凄惨的喊声此起彼伏却无法停歇，血溅到了宫城的城墙和顶梁柱上，一片凄凉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