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归来》九行

3、第 3 章

　　纪云渊醒来已是第二日。候府内一切如常，无人发觉纪云渊面上多了一丝狠戾，内心要除去楚易之的心思，也愈加坚定。
　　好巧不巧，尚书府一早便送了拜贴到侯府，言三日后是楚尚书寿诞，邀候爷及郡主前往。而这楚尚书，便是楚易之的父亲，楚怀。
　　三日后，纪云渊唤来小饼，“更衣。”
　　“小姐，我原以为你不会去呢，你不是最烦那位楚小公子么，往常他来邀您可都是被您撵出去的！”小饼取来一身青色袍服。
　　纪云渊捻着袍子一角，提起来瞥了眼，倒是往常最爱的穿扮，只不过现下看来，太素净了，“去，把那件绯色的长袍取来。”
　　“小姐，您今天是怎么了？那件袍子做好后您就没穿过，说是太女气了，颜色也艳。小姐，您……”小饼说着便伸手要探她的额头，被纪云渊一巴掌拍开了，“我觉得，绯色，正好衬着我皮肤白。”
　　“嘿嘿，小姐您皮肤衬不衬都白，白得晃眼，”小饼吐了个舌头，转身又取了件衣服。
　　果然，换了装扮的纪云渊越发明丽。华贵的丝绸，暗纹在流光下泛着光彩，袍摆缀着珠串，随着步子摇曳，叮当作响。末了，又簪了一朵海棠花在鬓边。
　　小饼从未见过自家小姐如此打扮，眼睛都看得直了，“哎呀，小姐，你真好看。”
　　纪云渊轻笑一声，“傻子，走吧！”
　　小饼像没回过神，愣了一下，才急匆匆地跟上，没走两步，又赶紧折回，“小姐，瞧我，萧云剑，忘了，我去取来。”
　　纪云渊反手拉住她，“取剑干嘛，不用。”
　　小饼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半晌才喃喃道，“小姐，您不是每次出门都要佩剑吗，今天怎么……”
　　纪云渊看了看墙上的剑，随即一笑，“今天不用了，以后会用得着的。”
　　小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跟着一众人出了府。

　　尚书府上一派喜庆，热闹非凡。帝京官宦之家悉数列席，连久未露面的八王爷都来为楚尚书贺寿，楚家在朝中地位不言而喻。
　　“小姐，您快看，今天各家的小姐们都来了，”小饼伺候着纪云渊落座，矮着身子跟她小声嘀咕，又朝前方努了努嘴，“诺，连崔家小姐都到了，平时她可是惯不爱出门的，真是奇怪了。”
　　旁边不知道哪家小姐，听了这么一耳朵，一副不屑地神情，“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楚尚书如今可是朝中数一数二的权贵，听说今日借着贺寿，有意为他家小公子物色良配，楚小公子嗳，这帝京谁不知道他，虽说年纪是轻了点，但可真是生得不要太潇洒哦，要再等上几年，那还了得。”楚云渊看着这位小姐眼生，再一听这一口软绵绵的江南口音，估摸着是外官家眷。
　　这位小姐也不怕生，凑到纪云渊耳边轻声笑着，“不过可惜啊，听说这位楚小公子高傲得很啊，不大爱理人，前阵子崔家的，有意和楚家交好，结果人家呢，硬是没应。那崔家小姐，可是个闭月羞花的妙人儿，我看啊，今天这些小姐们，怕是要抢破头了。”
　　楚云渊挑了挑眉，心想这位还真是直肠子，便起了性子要逗一逗她，“那今天你可也是准备好要抢上一番了？”
　　“我呀，不凑这个热闹。我爹爹是外官入京，楚家哪里瞧得上我们这种小门小户，再说，我也不稀罕。”说着倔强得咂了咂嘴，“嗳，姐姐你是哪家的呀，我初来帝京，不太认得人。”
　　“我呀，我是纪家的。”纪云渊端着茶杯对人礼貌地笑了笑。
　　那人转着眼珠子，费力地在脑海里搜索着，“纪家，纪家……你是侯爷家的小姐，呀，你是郡主！”
　　纪云渊笑而不答，算是默认。但却把这位小姐惊着了，也难怪，纪云渊可是得了封号的真真儿的郡主，自然要比这些小姐们尊贵不少，哪晓得这位小姐碎嘴碎到她跟前儿了。
　　原以为这下安静了，没想到这位小姐更来劲了，“哎，郡主姐姐，我听说你跟楚小公子最不对付了，今天怎么你也来凑热闹了，传言你还揍过他呢，可是真的？”
　　“咳，咳”，纪云渊面露一丝尴尬，掩住嘴轻咳了两声，这还真是她干出的事。
　　整个宴席好不热闹，权贵们趁着机会拉拢攀附，觥筹交错间暗流涌动。纪云渊淡淡地笑着，对来往的人礼貌应对，从容不迫，却分了一根神经，暗中留意着不远处的楚易之。
　　此时的楚易之略显青涩，但少年人的身量已越发颀长，紧抿的唇线透着难得的沉静，唯周身透出的寒冷气息与前世无出其二。纪云渊看着一众大胆的小姐们，萋萋艾艾地上前与之攀谈，又冷冷清清地散场，忽地心中生出一丝恨意。
　　楚易之猛得抬头，对上她杀意毕现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怔忡，随即便是浓得化不开的愁绪。纪云渊立刻敛了心神，举起手中的杯子，莞尔一笑，隔空敬了他一杯，看着那紧抿的唇线微微上扬，扯出一抹难得的笑意。

　　午后，各家公子小姐们均要到京郊围猎场游玩，这是近几年帝京权贵们兴盛的玩法。三三两两地打马球，围猎，遇上谈得拢的，便两两驰马游玩，好不肆意。
　　而今天楚小公子是主角，刚到场便叫几位小姐拉着，要让他教骑马。纪云渊远远地看着，勾起嘴角笑了笑。随即翻身上马，腿肚子用力一夹马腹，驰骋开来。
　　“嗳，郡主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骑得可真好！”正拉着楚易之的一位小姐忍不住感叹。
　　“那可不是，谁不知道郡主性子就像是野马一样烈，潇洒是潇洒，可惜……”另一位小姐赶忙附和，话里话外阴阳怪气，看似是夸赞，可要说是中伤也无不可。
　　说话间纪云渊已骑着烈马逼近，绯色的长袍裙裾翻飞，像一团火焰，烧进楚易之眼中。
　　纪云渊挥着鞭子，忽地运转内力，猛的一掌，隐蔽地拍在马身上。马儿吃痛受惊，一嘶长鸣，抬起两条前腿高高跃起，纪云渊惊呼出声，慌乱间看了楚易之一眼，便被发狂的马儿带了出去。
　　一时间众人乱作一团，几位近前的小姐吓得花容失色，楚易之甩开攀着他的不知哪位小姐，速度惊人地翻身上马，好似鬼魅般，追了出去。
　　马鞭在他手中翻飞，狠厉地抽在马身上，眼中盯着前方那一抹赤红，眉头紧紧地锁起。
　　“郡主，别慌，抓紧缰绳。”楚易之已追到近前，错着半个身位，声音中难得透出一丝慌乱。
　　“我，快稳不住了，马要发狂了。”纪云渊暗暗得意，偏又惊喘连连，甚至松了一只手，眼看就要坠马裹入马蹄。
　　楚易之再也顾不得许多，拼着被马蹄践踏得危险，隔着老远高高跃起，险险挂住了纪云渊的马背，再运气翻身上马，从背后抱住纪云渊，帮她稳住了身形。
　　纪云渊干脆脱了缰绳，整个人依在他怀中。马儿突地驮着两个人，更加发狂，蹶子一尥，拼命地想要挣脱束缚。楚易之一手揽着纪云渊的腰，一手拉着缰绳，试图驯服野马。他前胸贴着纪云渊后背，一起一伏间冲撞着怀里的人，一下比一下重，这动作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难以描述。纪云渊也难得臊红了脸，前世的马上枭雄，从未有跟男子如此肌肤贴近过，此番虽是有意为之，却也赖不住女儿家脸皮薄。从后心处真真感受到楚易之的火热体温，还有那男性肌肉有力的撞击，腰上的那只手掌滚烫灼热，带着楚易之越来越凌乱不堪的心跳，一下一下跳得她心慌。
　　“郡主，马儿控制不住了，我们得跳马。待会你抱紧我，别怕，我会护住你，你抱紧了。”楚易之气息都乱了，再不复以往的沉着冷静，用力捏了捏纪云渊的腰，像是安抚般。
　　“楚公子，我怕，我听你的。”纪云渊娇滴滴地说，还一个劲儿往楚易之怀里钻，哪里还有往日大将军的半点影子。
　　楚易之猛得松了缰绳，两只手环抱着纪云渊，脚下一运力，带着她从马背上翻滚下来。两人重重地落地，往草坡下滚去。纪云渊被撞得七晕八素，脑袋被楚易之护着按在自己心口，感受着他不断起伏的胸膛，和耳边粗重的喘息。
　　楚易之拦腰撞上一棵粗壮的老树，后背吃痛，五脏六腑都被撞碎了般，猛地吐了一口鲜血。还顾不得内里灼烧般得疼痛，赶忙瞧了瞧怀中的人，“郡主，可伤着了？”
　　纪云渊被护得很好，连擦伤都没有，抬头对上一双焦急的眼睛，又看到楚易之胸前被血染的一片嫣红，与前世中毒身陨前自己吐得那一口黑血重合在一起，眼中是说不出的怒意，但她掩饰得极好，温柔地冲眼前的人笑了笑，“别叫我郡主，叫我渊渊。”

　　两人被追赶上来的一众家仆救起，送回各自府中休养。
　　第二日，纪云渊出现在侯爷书房，屏退众人，无比郑重地告诉爹爹，“我要定亲。”
　　老侯爷惊得差点打翻了茶盅，用手探着女儿额头，生怕是前日磕坏了脑子，“渊儿，这是怎么了。往日那些个提亲的亲贵们，你可是从来都不屑的，说什么要相夫教子不是你该过得日子，你这辈子得有不一样的活法。”
　　纪云渊拉着老父亲的手，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更加郑重地说了一声，“爹爹，我要定亲。”
　　“成，成，”老侯爷看着她眼中坚定的神色，内心对于女儿终于答应定亲也是窃喜的，“那你是看上哪家小公子了啊？是兵部尚书家的周公子，还是上次来提亲的郭小将军？爹爹马上帮你安排。”
　　“不用安排，三日之内，必有人进府提亲，到时爹爹应了就是。”纪云渊淡淡地说着，眼中却是前世沙场点兵时气定神闲的神色。
　　第三日，果不其然，楚家小公子亲自登门，呈上拜帖求亲。侯府上下哗然，闹不清楚这往日最不对付的两人怎么会走到一起。
　　但一切皆在纪云渊掌握之中，不愧是从腥风血雨里杀出来的英武大将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竟能狠下心肠，拼得自己一生做陪葬，哪怕嫁给手刃自己的仇人，也要不惜一切毁了他楚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