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蝴蝶》壹二

15、第十五章

　　林业甫一路上绷着脸，到了门前就见那惹他生气的罪魁祸首冲他盈盈一拜，一张脸像画上去的，不动一动，她垂首道：“少爷。”
　　他有心在此处质问，奈何院中丫头小厮来来往往不少，他不想叫下人窥视，只冷脸颔首，迈入房中时，袍子掀得老高，以彰显他的愤怒。
　　秋露一瞧便晓得自己惹他生气。她左思右想，却不知道自己何处惹到他，心下暗叹。脚下随着林业甫移动步子，主仆二人一前一后隔了两步远，这间距防止下人跟的太紧，扰了主子的自在，又不会因为离得太远而听不清主子的吩咐。
　　林业甫踏进内室，秋露便上前为他除去外袍。他坐在床沿不吭声，秋露没得到吩咐，便静静立在他身旁。
　　蝉鸣透过墙壁传来，像是被遮挡了一层，鸣声闷响。四下无风，帐幔也垂顺落在床周，屋内一片寂静。
　　他被蝉鸣激得心中更加烦乱。
　　半响，林业甫偏头盯着她，忍不住道：“秋露，你为何不肯做通房？”
　　秋露此时方知他在气什么，她思量林业甫是恼她拂了面子，便老老实实一个跪地。
　　“少爷是顶好的。奴婢愚钝之人，配不上少爷。”
　　“你还搪塞我？”林业甫闻言怒火更盛。
　　“......”秋露垂首，心中有些犯难，在他面前说不愿做通房的缘由，不知道为何感到有些可笑。
　　她抬眼瞧林业甫，看他一双眼狠盯着她，一副不说实话誓不罢休的样子，心知不容她糊弄。
　　她垂下眼，一张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在林业甫等得不耐烦时，方能发出声音来，狠了心道：“奴婢......奴婢不想一辈子都做奴婢。”
　　她说完便抬起头，一双眼定定看回去，好像这般便能支撑着她，把一些难以启齿的话说出来。
　　林业甫一双浓眉拧起，噎了一瞬，道：“你......”
　　“奴婢心不细，貌不美，也不是贴心人，觉得配不上少爷，这是奴婢真心话。”秋露两只手搅在一起。
　　“奴婢是五岁那年进林府的，签了二十年的契。奴婢今年双九，再过七年，奴婢便可恢复自由身。若是攒够了钱，奴婢就将自己提前赎出去。”
　　“在林府做丫鬟便这么委屈你？”林业甫不解。
　　“在林府，奴婢不缺吃穿，月例也丰厚。少爷待奴婢好，奴婢心里清楚。奴婢也因少爷大丫鬟的身份，沾了少爷的光，被人艳羡。”她顿了顿，道：“可是，奴婢不想被一张身契缚住。”
　　“即便你拿了身契，恢复自由身，可在外未必比在林府活得好。”林业甫深呼一口气。
　　“奴婢还是想回家去。少爷知道的，奴婢一向不精明，是个傻的。”
　　“奴婢心里会永远记得少爷，不管距离多远，过了多久，不管少爷还记不记得奴婢，奴婢也永远记得少爷的好。”她一双眸子真诚望着他，说完了便俯下身叩头，和青石地面结实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
　　林业甫早叫那清澈眼神卸了一半的火，见她叩首也未料到她如此心实，反倒被响声吓了一跳。
　　他跳下床把秋露扶起来就要看她的伤势，手伸到一半又想起自己正生着气，便手一背，恼道：“磕什么头，我难道是那强娶恶霸？话说得这般好听，说到底就是不喜欢我。”
　　他瞪一眼：“日后你赎身了，我铁定记不住你！”
　　说完冷哼一声，抬脚就走。
　　秋露拿不准要不要跟着，这一番话说出来，她觉得有些畅快，随即这几分畅意便被烦闷取代，便干脆原地站住，静静看着床角菱结出神。
　　那菱结是她闲下里摸索出来的，林业甫看到直夸巧思，就央求她打了两个，被他拿来挂在床角。
　　她正出神，突然响起沉重脚步声，她循声看去，就见林业甫气势汹汹走进来，怒道：“这是我的屋子，凭什么我出去。”
　　秋露见到此景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她赶紧低下头，怕脸上藏不住。
　　身子弯下行礼，在林业甫冒火的眼神里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