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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缘起昆仑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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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听说了吗?妙手神偷卫猿宣布说,他今晚要去偷墨家的昆仑玉!”
“真的假的?你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吧。”
“是《南安新报》的记者亲口承认的,还能有假?嘿,他可真敢,你说他能不能得手?”
“啧啧啧,难说,两边都不是省油的灯,我看够悬!”
立春这一天,天色阴霾,雷鸣隐隐,今年的第一场春雨即将降临。但南安城的百姓们无心理会,全都在谈论着一件大事——妙手神偷卫猿准备在今晚盗取墨家的昆仑玉。
此消息一经传出,立即轰动了整个南安城。
作为北方地区最富盛名的玉石商,墨家向来有“南安墨家玉仙人”的美名,除了手艺精湛、信义磊落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墨家有一个镇店之宝——昆仑玉。
据见过的人描述,昆仑玉通体晶莹,若放置在水中,便可与水色融为一体,仿若无形;若放置在黑夜里,则会发出莹莹亮光,温润柔和,如月色一般。
南安城的人都说,这块奇玉是地上应无天上有。
这样一块世所罕见的宝玉,自然很容易被人盯上。这二十多年间,不断有人前来试图偷取昆仑玉,但像卫猿这样明目张胆地宣布来偷,还是头一次。
也难怪他如此自信,天生就一副好骨骼,身材瘦小,筋骨柔韧,又会缩骨功,打小就在城南黑市里讨生活,靠一手出神入化的偷盗功夫混出了名堂。
在他十四岁那年,他孤身潜入警察厅厅长的情人卧房内,偷走了他们的定情信物——红玉玛瑙,此事让他一战成名。
如今,卫猿光明正大地宣称要盗取昆仑玉,显然是对墨家赤裸裸的挑衅。消息一出,各大报社的记者们蜂拥前往墨宅,都想要获取第一手消息。
但经验丰富的老记者们却按兵不动,他们清楚地知道,墨家如今的当家人墨岩是个寡言少语的闷葫芦,从他那儿是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新闻的。
但他的儿子,墨家的少东家墨珏,却是个爱谈笑风生的主儿。报纸上只要有关于他的新闻出现,立即会被哄抢一空,一来是因为他年少风华正茂,说话无所顾忌,采访时常常语出惊人;二来嘛,墨家小荀的名头谁人不知?几乎是南安城每一个姑娘的春闺梦里人。
只是他天性喜欢玩闹,一天到晚的不着家,长乐戏楼、春草茶馆、沧浪楼、百乐门歌舞厅......眼下他会在哪儿呢?
“姑娘,这些花儿怎么卖?”
“六分一束......”
卖花姑娘羞红了脸,紧张地搓着衣角,不敢抬头看眼前的这个清俊少年。
“这花儿开得这么好,怎么卖这么便宜?这样吧,我给你一个银元,你把这些花儿全都卖给我,好不好,嗯?”
卖花姑娘羞涩地点点头,从竹篮里抱出一大捧开得正盛的各色春花,墨珏小心接过,脸埋在花丛间深深一嗅,露出一个干净明朗的笑容。
他蓬松的碎发被早春的微风吹得有些凌乱,一双眼睛圆又亮,黑白分明,像两丸放在白瓷碗里的黑水晶,总是不自觉地透着一股浅浅的笑意,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纯真无邪。
这是在城东的新都电影院门口,一场长达三小时的电影刚刚放映结束,人们陆陆续续地走出来,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路过的行人们不时驻足回望,看着这个怀抱鲜花的高瘦少年。
“少爷,您出手也太大方了,这些花儿哪值得了一个银元啊......”一旁的随从传云不满地嘟囔道。
“卖花的姑娘都是好姑娘。”墨珏边用报纸包着花束,边回道:“而且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她的花要是卖不完,回去怕是不好交代......喏,给你,回去送到老太太屋里去。”
传云接过一大捧花,又劝道:“咱们是不是该回家了?今早出来的时候,常叔交代说让我们下午早点回去,好像是老爷那边有什么事。”
墨珏将外套往肩上一搭,一脸的无所谓:“能有什么事儿,我才不回去呢!要回你自己一个人回去,反正我要去看拳王争霸赛。”
传云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只得叹息一声,随他朝南城走去。刚走没多远,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叫喊声:“小荀!小荀——”
墨珏回头一看,只见霍念宇和几个报社的同行兴奋地招着手,正要穿过马路来找他。
墨珏大惊失色,如见了瘟神一般,急忙拉着传云快步走开,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我们干嘛躲着霍少爷呀?”传云不明白,他俩明明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他找我哪一次不是为了采访?要是不小心说错了话,父亲又得骂我一顿,快走快走!”墨珏催促着传云,不时回头张望一两眼,没想到霍念宇一直紧跟在后,还不住口地叫着他的小名,引得周围的姑娘们纷纷侧目。
两人转进小巷,没几步就走到了头,前面出现了一道高高的铁栅栏,正是金水湖公园的后门,墨珏想也没想就开始往上爬,底下的传云都看呆了:“少爷,不用这么拼命吧!”
墨珏咬紧牙关,双臂支撑着身子尽力往上升:“你是不知道他有多难缠......”
墨珏眼神一定,猛地伸直了臂膀,一举跃上了铁栅栏的高台。他喘了口气,坐在高台上往身后远眺,已不见霍念宇的身影。
“还想追上我?傻眼了吧!”墨珏得意洋洋地转过身,抬腿跨过栅栏的尖顶,只听“嘶拉”一声,裤子内侧被划开了一长道口子,露出了结实的大腿,还有若隐若现的半个屁股,早春的气温还很冷,他的大腿上立即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这下可真傻眼了。”传云目瞪口呆道。
恰在这时,霍念宇一行人追到了巷子口,待看到眼前这狼狈的一幕后,他们忙捂嘴偷笑起来,几个同行的女记者都红着脸转过身去。
墨珏尴尬地用手捂着屁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整个人都快石化了,但他又很快镇静下来,不就露个屁股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谁还能没有个屁股?
想到这里,他索性豁出去了,冲着霍念宇喊道:“你还愣着干嘛?赶紧拍照啊!等明早一登报,我这张照片肯定会风靡大街小巷的!”
“你想得还挺开呀,墨少爷。”霍念宇嬉皮笑脸地喊道:“下来吧,你光屁股的模样我早在十多年前就见过了!”
墨珏遮着裂开的裤子在高台上坐稳,晃荡着两条腿,趾高气昂道:“你先说找我有什么事儿,然后我再决定要不要下来。”
“你小子是不是又惹念慈生气了?刚才也装着一副没看见我的样子......”霍念宇一提到妹妹,神情立即变得严肃起来。
“没有的事儿,小爷我行得端坐得正,从不做什么亏心事。”墨珏双手抱臂,坦坦荡荡道:“你找我要是为了采访,我劝你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这是为什么?”
“上次采访完之后,父亲把我叫过去,狠狠骂了半个小时,还警告我以后说话注意点,你说我哪还敢接受采访?”
“你这小子怎么还钻牛角尖呢?”霍念宇忙站直身子,道:“墨伯父的意思是叫你说话小心点,又没让你不接受采访。”
“我哪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不能说?”墨珏咧嘴一笑,道:“嘿嘿,所以我干脆不接受任何采访,一劳永逸,这样他就逮不着机会骂我了。”
“这哪成啊?”霍念宇急了:“人家都欺负到家门口来了,你还能坐视不理吗?”
“出什么事儿了?”墨珏一边偏头看着身后的破裤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霍念宇一向爱夸大其词,他已经习惯了。
霍念宇惊讶地竖起了眉毛:“你还不知道吗?今早十点多的时候,卫猿通过我们报社宣布说,今晚要去偷你们家的昆仑玉!”
墨珏心中一惊,一撑手从高台上跳了下来,起身来到霍念宇面前:“真的假的,你不会是拿我寻开心吧?”
“拜托,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呢?”
墨珏随即变得淡定起来,满不在乎道:“从小到大这种事儿我见得还少吗?有什么可震惊的。”
“这回可不一样!”霍念宇激动地比划道:“往常那都是鬼鬼祟祟的偷,哪有这样明目张胆放话来偷的,你说他是不是在挑衅?我要是你,就狠狠地怼回去,让他小子知道知道,什么叫作天高地厚!”
霍念宇义愤填膺地拔高了嗓门,墨珏却丝毫不为所动,拍拍他的肩调侃道:“会使用激将法了?可以啊!不过,我早就不吃这一套了,对不起了,霍大记者!”
说完,他转身便走,走的时候还不忘捂着屁股。霍念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真的不怕我把你光着屁股的照片登出来吗?”
“尽情地登吧!”墨珏向后摆摆手,头也不回道。
直到两人走出去很远,传云才担忧地开口道:“家里出了这么大事,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有什么可担心的,被偷走才好呢!”墨珏冲动地回了一句,传云顿时不敢吭声了,墨珏也无意勾起往事,深深地吸了口气,缓和了下情绪。
自打从霍念宇的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他的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只因这件事发生的时间点太微妙了。
谁都知道,今年的清明节是墨家十年一次的大祭祖的日子,又恰逢墨老太爷二十周年忌日,重要性不言而喻。为此,墨家上下打一开春儿,就在紧张而忙碌地准备着,墨岩还专门将还在北平读书的墨珏叫回来帮忙。
偏巧在这个时候,卫猿宣布要偷取昆仑玉,墨珏隐隐觉得此事大有风雨欲来之势,因此,他才三言两语地混过了刚才的采访,这种紧要关头绝不能乱说话。
墨珏看了看身旁小心翼翼的传云,叹了口气,对他道:“去给我买条裤子吧。”
到了下午,满天的乌云忽然散开,原本阴沉的天空变得明朗起来,落日的余晖照耀着整个南安城。
墨珏刚一进家门,便被管家常威告知说老爷正在找他,让他快些到大厅去。
墨珏原是火急火燎地赶回了家,可一提到要去见父亲,他的心里又抵触起来,忙推说要回屋换衣服,径直穿过长廊,绕过合欢树,回到自己的二层小楼来。
父子俩的关系一向紧张,这是墨家上下都知道的事。
墨珏磨磨蹭蹭地脱着衣服,一想到父亲那张古板严肃的扑克脸,他就觉得心烦,可今晚发生的事又十分要紧,他不能不去见父亲......
墨珏烦躁地叹了口气,狠狠地将脱下来的衣服甩在床上。他换好衣服正要出门,忽然又停了下来,周围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还带着一缕淡淡的松针的气味,墨珏慢慢走出房门,站在楼梯底下,探头朝二楼望去。
这是一座雅致大方的仿古二层小楼,名叫“水月仙居”,一楼是墨珏的卧房和起居室,二楼堆放着各种杂七杂八的旧物。
墨珏正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时,楼上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动静,像是挪动东西的声音,墨珏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难不成卫猿已经潜伏了进来,就藏身在二楼?
他放慢脚步,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悄无声息地上了二楼。此时太阳已落下了山,朦胧的夜色笼罩着整间屋子,待他的眼睛适应室内的光线后,墨珏惊讶地发现,二楼居然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了几件笨重的老旧家具。
卫猿居然偷走了这么多东西?墨珏愣了几秒后,快步朝里头的小房间走去,突然,一个高大挺拔的黑影如泰山压顶般威逼而来,墨珏忙闪身避过,抬头一看,晦暗不明的夜色中,一双幽深如冰潭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他,那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