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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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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不要再遇见像你这样的人,难道你觉得是该遇见像这样的人吗?
咏宁觉得,短短几年,两份工作,似乎半世已过,倒是每个月公积金准时扣款,贷款三十年,原来一世如此长,背债三十年之久,仿佛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人生长着呢,有些苦有些泪是不会停的。
这辆车,许久不开,自从换了工作,咏宁计划生活支出,只在周末去超市搬运用品时才开。
一路北开,假期的最后一天,许多人与她反方向,但是也堵了一阵子,原来南下的人多,其实也有觉得北上的城市好的人。
凌晨就出发,到时,日出才刚过,停好车,往家走,已经闻见香气。
母亲做早餐为生,咏宁吃得次数却屈指可数。
咏宁推门进,白天的时候,在家时,母亲总不刻意锁门,咏宁为此唠叨过一回,母亲说,哎,就这小破地,小破屋,空档档的,谁来上门找坏啊。
厨房里香气四溢,母亲疑惑一时,的确听见了声音,拿着菜刀冲出门。
咏宁吓一跳,喊,“妈。”
“小宁?”母亲立刻把刀放桌上,着急上前帮忙拿东西,“你不是说国庆要与客户谈合同,没时间回来吗?”
小弟听见声音,从房间出来,“姐?你怎么回来了?而且今天都七号了呀?”
倒是小弟假期常回,咏宁笑笑未语,累极坐下,倒杯水喝。
有个人说,咏宁,该常回家。
“饿了吧,这么早到,可不累坏了。小强,陪你姐,妈马上做好早饭了。”
永强拉一张椅子坐下,“姐,今天都七号了,我下午都要赶回去了。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回来不好吗?”
“当然好。”永强看看她,姐姐这一年瘦了许多,面色仍旧白,但白的沧桑,他说:“也好,那你在家住几天,你也好久没休过假了,陪陪妈。”
母亲端上早点出来,母亲做的卷饼,最古老简单的泡饭粥,自己酱的菜瓜,老面白馒头。咏宁吃了一大碗泡饭,一个卷饼,还有一个白馒头,又吃了许多酱菜,还问妈有没有,有的话她要带几罐回去。
小弟嘀咕,真能吃。
下午,永强收拾好双肩包,去坐车,咏宁让他开车回去好了,永强说她的车他才不开,回头自己买,咏宁说送他去车站,永强说一大男人要你一女流之辈送什么。
临走他又跑回来,站门口说:“妈,你别拿我姐的钱,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就给她多做点吃的,你看她跟饿死鬼似的,外面肯定没饭吃。”
永强走后,咏宁坐门阶上陪母亲剥豆子。
“小宁,你别介意,小强他不会说话,他是怕你又给我钱,让我别老拿你的钱,你的钱啊就像你弟说的,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家里日子也过得去,自己好好留着过日子用。”母亲边剥豆说。
“小弟这两年似变了个人。真长大了。”
“你们本就同胞,长大了像你,有出息。以前只是晚熟罢。”
“妈!你可真会包庇自己孩子。”咏宁笑,跟着剥豆子。
“小宁,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小强让我别说,但我想二十多年过去了,保不齐是不碰面的。”
咏宁气笑,“妈哟,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别告诉我吗?”
母亲脸一臊,笑了,说:“振邦结婚了,这个假期还带老婆回来了。”
手中的豆子咕噜滚远,咏宁的手僵在那,母亲还在那继续说:“前几年他妈好像突然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他外公又突然离世了,他就把外婆也直接接走了。”
回忆像断了线的珠子,原本支离破碎,散落各地无处寻,现如今一颗一颗拾起,聚拢。
周佳宝第一次来吴家,与吴父喝酒醉晕,后来咏宁知道他都是装的。他提出当天回去,咏宁的心里清楚,这里与吴城天壤不同,家里的境况情贫资匮。咏宁带着失望也不追问,应允回吴城。
车到吴城已夜深,奔波一天倒床就睡。
第二天早晨才去洗漱冲澡,父母正好出去买菜,佳宝缠着咏宁在房间里直睡到中午。佳宝父母敲门,中饭要吃的吧。佳宝赖着不肯起,咏宁好不容易推开他,起身随意吃两口饭,洗了碗,在卫生间洗奔波换下的衣服。
好不容易洗完忙完,一点点家务咏宁却觉得身子很累,以为要感冒。回房间,佳宝在床上看手机,咏宁找自己手机。
“在找这个吧?”佳宝扬扬手机,脸色阴暗。
咏宁皱眉,看着他。
佳宝绷着脸,手指滑动,“咏宁~咏宁~我知道你过得不开心,你泪刺痛我的心,咏宁,他不值得你相守一生,离开他吧,我永远在你身后等着你~”
咏宁握紧拳,佳宝继续念,“相信我,我能给你想要的生活,我知道你对我是在意的,你一直保存着我给你的项链~”
“哦~还有,看!”佳宝滑动手指,到相册里,一张张图片像播放机切换,黑夜里的小山丘,火堆旁的旧同学,唱歌跳舞的音乐手牵手,黎明时的困睡,额头的吻来自其他男人的脸。
咏宁的心跳动得厉害,她甚至不知道这张照片是何时有的,但是周佳宝会信吗?
“我没有对不起你。”咏宁只说了这么一句。
周佳宝像是得了狂犬症,从床上跳起,地上 的行李箱盖还开着,佳宝一件件把衣服甩出来,找不到如愿的东西,扫一眼桌上,抄起那瓶香水砸在地上,“没人教过你吗?不能乱收不喜欢的男人的东西,你就这么爱这些东西吗?”周佳宝砸了香水,又翻咏宁的包,又翻皮夹,可是似乎找不到他要找的东西。
“你疯了吗?”
“是,我疯了,吴咏宁,你瞒着我到底和他干了些什么?在此之前你还接待过他,还和他开房了?”他举着手机质问。
“你有病吧?”
“你更有病,为了物质和虚荣什么事都能做,你说你是不是和他去开房了?”周佳宝举着手机,手机屏幕上是酒店地图截屏。
呵呵~咏宁笑,“是,我们去开房了。”
‘啪!’
咏宁天旋地转的震惊中,是小时候父亲打在母亲脸上 的巴掌,轻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母亲躲在角落里的无声眼泪和抱着她的温暖拥抱,苏北小城的重男轻女,弟弟的顽皮,父亲对于女儿是赔钱货的轻视,母亲的隐忍保护,自己心中的怨恨,恨极母亲无能,不能保护她更好,总是护着弟弟。
这样的争吵,已经动手,厅外传来关门声音,却没有任何劝慰的说话声,难道真要等着他说出滚来吗?
低着头的手势,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转,终究压下去了,已经完全没有再追究的意义,眼泪只是因为回忆中的碎裂,不再是怀念或者难离。
不打算相见,却意外遇见。
“这不是小宁吗?”
咏宁抬头看,老妇人的声音,身边一左一右,一男一女,正是青年刚正的模样。
“咏宁?”杨振邦的声音充满着意外和始料不及的狼狈,他的手轻轻放下,甚至透着狼狈。
咏宁想比起周佳宝,或是杨振邦,自己到底更痛恨谁?
她挤出一个官方的微笑,对老者说:“您好,阿婆。我去给母亲买东西了,再会。”然后转进超市去。
晚上,母亲忽然喊,“咏宁,振邦来了。”
咏宁皱眉,坐在窗边不动,抬眼问:“有事?”
杨振邦有些约束地坐下,一时沉默,母亲看了看,说是去邻居家有点事,出门去。
“咏宁,你过得好吗?”待咏宁母亲离开,杨振邦坐到咏宁身边,抓起她的手。
咏宁随即抽离手,看着他,“你有事吗?”
“我~”
“你的妻子知道你来这里吗?”咏宁打断他。
“咏宁,三年前我不是突然失踪,我母亲她突然~突然~我的手机因为一些原因在一夜之间换了新的号码,当时我没顾得上通知你,之后我在网上联系过你,可是你永远是灰屏。”
“然后你就结婚了。”咏宁笑。
“咏宁,你信我,我心里一直都是你,给~给我时间。”
“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咏宁直接问。
杨振邦呆在那里。
短短数天,时间像过了数年。
一周后回去上班,咏宁敲门进□□办公室,□□抬起头面带微笑,他靠在椅背上摊摊手。咏宁拉开椅子坐下,长腿倾斜半靠椅背。
“玩开心了吧,舍得回来上班了。再不回来,人事部都要出开除证明了。”□□笑着说。
咏宁做了美容的手指甲轻挥,“是吗?太好了,最好能有补偿金,毕竟我还有六天年假没休呢!”
□□看着她,眯了眯眼,竟看不出咏宁虚实。
咏宁累了,再不想玩游戏更不想做被玩弄的游戏角色,她把一张纸放于桌上,推过去,“至于是现在立刻马上,还是等一个月,由你说了算。”
□□拿起纸看,咏宁推开椅子站起来离开,身后响起声音来,“你确定吗?你可想清楚,而且那天我也喝了酒,我可以当作我们互相都喝多了。”
咏宁听罢,头也不回。
当你有心找一个人的时候,天涯海角你也找得到,所有的错过和失误都是虚伪的借口。
咏宁开门,门口站着的正是杨振邦。
咏宁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杨振邦进来,“我想你了,咏宁。我知道你早就和周佳宝分手了,你也一直单着,咏宁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来照顾你。”
“照顾我?你离婚了?”
杨振邦神色为难,“给我一点时间。”
“是吗,那你下次离完了再来吧。”你若真的爱我,哪里找不到我?你若真的爱我,为何结婚?你若真的爱我,为何毁了我?你若真爱我,便知我真要的是什么?更何况,你若真的爱我,我便必须要爱你吗?
这么些年,一直留着的两条项链,终于可以不再伴随她,是为刺痛着她的心。
咏宁的脑海里,常常围绕一句话:咏宁,再不要遇见像我这样的人,照顾好自己。
不再遇见你这样的人,是这辈子都不再爱了吗?
是的,没有人爱我,没有人。大叔,你下的咒真可怕,全是和你不一样的人。
时光不停,常有人说,女人这种生物真刁蛮,女人之间的友谊很虚假,三两天斗心妒忌,好时牵手一起上厕所,坏时你不理我不睬,永远不联系。
并不是特别有名的饭店,吴城里的中档次,不过环境文雅,绿竹子迎风摇曳。
十几桌客人,不是什么大场席,每一位亲友都笑容满面。咏宁停好车子,不自觉走慢,含雯催着,“快点啊,晓萱又打电话来了。”
没有劳师动重办娶亲仪式,几辆奥迪车子来回开,路人看过即忘,只留下一堆排气污在空气里。
所以晓萱催着,小小的房间里,化妆师给她化好了妆,婚纱换好,旁边衣架上挂着两件伴娘服。
咏宁被含雯拉着进房间,连化妆师都催,“快快快~一个先换衣服,另一个快来坐下化妆。”
“靠!搞什么形式,还做伴娘?老娘的第一次要献给你佟晓萱?”咏宁抱怨,边把含雯押在椅子上坐好,自己哗啦一下,连衣裙的拉链拉开,看一眼挂着的伴娘服尺寸标,拿起一件穿。
晓萱说:“放心,我会永远怀念你的第一次的。”
咏宁翻白眼,穿伴娘服,拉到腰下卡住,“佟晓萱,你有没有让服装师扩大胸围啊?你这是嫉妒生恨要压平我吗?”
晓萱问:“有两个号,一大一小,你穿的哪件呀?”
“当然是大的,那女人穿小的就行。”
含雯在化妆师的手下,强烈不满偏头看:“拜托,我最大好哇,你们有我大吗?快,脱下来,我穿大号。”
化妆师:“哎哎哎,口红要化成如花了。”
咏宁笑:“就给她化成如花。”
上台的时候,含雯笑得像个假人,虎牙又不能露出来,又要咧开嘴笑,痛苦万分,她看另一边咏宁像座冰山一样,“哎,女人,笑啊,这是婚礼。”
咏宁翻白眼,“我本来就是座冰山。”
敬酒的时候,有人闹伴娘,方予拦住说:“姑娘漂亮,想追可以,都单身呢。但是光明正大,该喝咖啡,不应该喝酒哦。”
含雯和咏宁微笑,一路帮忙贴酒递烟,两女孩滴酒未沾。
一起送客别,最后轮到咏宁与含雯换下礼服,两新人一起送离她们。
含雯说:“新婚快乐,早生贵子哦。当然我是干妈。”
“真俗。”咏宁说:“生女儿可以,两干妈,生儿子算了,你自个做妈吧。”
晓萱与方予对视一眼,不明白,问:“为什么是女儿?”
咏宁说:“就你这小身板,生儿子正好保护你。生女儿 ,你保护得了她吗,虎妈在这呢,谁也别欺负我干女儿。”咏宁勾住含雯肩膀,着实像个女流氓,“走了,再见,新婚之夜,新郎官好生享受吧。”
挥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