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杀之法》牛小饼

4、第 4 章

　　月头快落下去时，有人过来接顾七桐的班．

　　＂顾公子，这里我来，你进去再休息一会吧，再过两个时辰就要上路了，抓紧时间躺一下也是好的．＂

　　顾七桐抬头看了一眼来接班的崆峒派弟子，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沈若旋．沈若旋并没有睁眼，后半夜他几乎就再没开口说过话．

　　绳索早已经在来人之前又重新捆紧了，顾七桐实在不愿意把那锋利的绳索又一圈一圈绞回这个男人的伤口上，但是他又只能狠下这个心来．好在他这么做的时候，沈若旋一直很安静，也没有挣扎．

　　＂你们也辛苦了．＂
　　顾七桐站起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重新回到庙堂里．他很想再回头看一眼被绑在木柱子上的身影，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

　　这个大义凛然，正值不屈的角色，他必须要维持下去，直到他可以保护沈若旋的那一天．

　　走进庙堂时，大家都因为前一日的劳顿而仍在熟睡．他特意留神看了一眼顾葛洪那正在沉睡的身影，未见异常，他才放下心来．

　　躺倒自己的一小块空地上，顾七桐并没有合眼，他把手枕在头下，看着窗外慢慢发青的天际，偶然有落单的鸟儿掠过的身影．

　　武林盟主．．．．一直是一个仿佛远在天边的梦．

　　纵使是心向往之，也从没有想过会有触碰它的一天，顾七桐忽然没有由来的紧张，这个梦想感觉已经变成沈若旋要他完成的一件任务了．

　　他能担起吗？他能成功吗？他很想能够救沈若旋，他很想成功给他看，让他知道自己也是有能力，有价值的人．他希望这个男人看他的眼睛里，不止有纵容，也有欣赏．

　　顾七桐直到出发都没有再睡着过，他总怀着紧张和担忧的心情，一边否定着自己，又一边鼓励着自己，是不是每一个想要成大事的人，都会有这么一个坐立难安的阶段？可他又想起沈若旋，为什么那个人就总是一副淡漠自信的样子？

　　天亮的时候，顾七桐去后院的马厩里面清点马匹，整理马具．

　　其他人集中在庙前的院子里，各自收拾行装．

　　沈若旋虽然被从木柱上放下来了，但却是跪在地上．他面前不断有人过来审视，他却始终不抬头，也不说话．

　　＂沈若旋！＂

　　耳边传来一个刻意压低了的，愤怒的声音，沈若旋看了一眼站到他面前的顾葛洪，又无所谓的移开眼．

　　＂你勾引我儿子，我一定要你生不如死！＂

　　话不能说多，唯恐被旁人听见，顾葛洪力求一直见血的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愤怒和将要遭受的下场．

　　没想到他的愤怒和警告只换来对方嘲讽的冷冷一笑，＂是你儿子勾引我．＂

　　＂妈的，你说什么？！＂
　　顾葛洪俯身一把揪起对方的头发，迫使他抬起脸．那抹毫不在意的，冷漠的笑容刺得顾葛洪双眼猩红．

　　＂你自己昨晚也看见了．．．．．你的儿子对我．．．＂

　　＂啪！＂一个耳光，止住了那清冷的，因为疲惫而略带沙哑的声音．沈若旋偏开头，嘴角流下一缕血迹，却还是带着那满不在乎的笑．

　　＂沈若旋！你等着！你对七桐做过的事，我要你十倍百倍还回来！！＂

　　顾葛洪狂躁的盯着跪在地上的男人，恨不得把这个罪魁祸首就地劈死，而对方的目光也不敛锋芒的看着他，透着一抹阴狠冷酷，＂顾葛洪，我等着，别让我失望．＂

　　顾葛洪那个响亮的巴掌引起了院子里每个人的注意，大家都围了过来，看着院子中间的两个人．

　　顾葛洪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恨恨放手．

　　＂顾阁主，这是怎么回事啊？＂少林方丈走过来，看了看沈若旋，又看了看满脸通红的顾葛洪．

　　＂他对我派出言不逊，老夫一时难忍恶气．＂顾葛洪随口诹了个理由，愤愤转身．

　　如果让别人知道他儿子和沈若旋不齿的关系，那剑鼎阁不仅别想染指武林盟主之位，更会被天下耻笑．

　　沈若旋并未辩解或者多言，随后便被几个崆峒弟子拉起来，照例是按昨天那样，用长绳锁着，另一端套在马鞍上．

　　只不过，这一次骑在马上的顾葛洪，他翻身上马时，又回头狠狠看着跟在他马下的人，恨不得撕了那张漫不经心的脸．

　　顾七桐骑在另外一匹马上，跟在沈若旋后面，他总是用担忧的目光看着前面身形不稳的身影．不知道墓水莲花的毒什么时候又会发作，他总担心沈若旋已经毒发，其实是在强忍痛苦．

　　＝＝＝＝＝＝＝＝分割线＝＝＝＝＝＝＝＝＝＝＝＝＝＝

　　剑鼎阁．

　　依照计划，返回的各大门派掌门都先聚集在此休息整顿，准备三日之后，待当今武林盟主林烈率领天下会的人赶到，便对沈若旋的处判一事做出最后的决议．

　　＂各位掌门连日辛苦了，就请在敝处休息几日．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晚膳，一会用过之后，今夜便可好好休息．＂剑鼎阁主阁大厅之内，顾葛洪和儿子顾池正周旋在各大门派的掌门和弟子之间．

　　武林各个门派也不是常聚到一起的，所以有这个机会，就要抓紧周旋，在暗中分出＂敌我＂，为以后的称霸之路铺平道路．

　　这样的场合，顾七桐是不能来的．要不这一次涉险入刑犀宫，一举歼灭魔教，恐怕江湖上没有人知道顾七桐这个人的存在．

　　他是被排除在外的人，永不能抢他弟弟的风头，永不能问鼎盟主之位．反而是以身涉险这种事情，才是他得出面的时候．

　　可是这一次，他坐立不安了．

　　他必须得加入进去．但是他又不可能光明正大去和弟弟争抢．

　　顾七桐一个人在房间里焦躁的来回踱步，他想要盟主之位！他想要沈若旋的欣赏！他出的功劳却被另外一个人轻易占据，他怎么能心服！他又想起沈若旋，如果是他，总是能想出办法．

　　无论如何，顾七桐决定今晚去找顾葛洪谈谈，虽然他都没有想好该谈什么．

　　夜幕降临，顾七桐估摸着晚宴也该散去了．

　　他走到顾葛洪门外，里面却是漆黑的．

　　＂阁主在哪里？＂他问门口的侍卫．

　　＂阁主去地牢了．＂

　　顾七桐大惊，什么也不顾了，转身就往刑堂的方向跑去．
　　＊＊＊＊＊＊＊＊＊＊＊＊＊＊＊＊＊分界线＊＊＊＊＊＊＊＊＊＊＊＊＊＊＊＊＊＊＊

　　刑堂的下面是地牢，里面总是飘着一股腥味，血迹斑斑的墙壁上，火把在腥燥湿闷的空气里忽明忽暗的燃烧．

　　刑房在走道的尽头，那扇沉重的玄铁门关上的时候，是里面正在用刑．

　　顾葛洪站在火盆的前面，盆里的木炭烧得红红的，连带着放在里面的刑具也一并烧得红红的．房里的空气和外面相比，更加腥浑，但是又突兀的夹杂着莲花清淡的香味．

　　刑房四角站着四个上身□□的行刑人，他们有的手里握着长鞭，有的抱着胸，但同样都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一声不出．

　　顾葛洪是瞒着其他的同盟者偷偷过来的，照理说为了公平不可以私自动刑，大家都想知道的秘密，怎么能被一个人抢先问了去？

　　可他已经憋不住了，他的燥怒压抑到了极致．没有其他多余的人在场，他正好肆无忌惮的宣泄．

　　又在刑房里负手疾步了几个来回，顾葛洪满脸阴沉，他忽然绕过面前的火盆，冲到男人跟前：

　　＂你到底开不开口？！你是怎么勾引七儿的？你别害我儿子！＂

　　沈若旋一直低着头。

　　深秋的天气已经凉气袭人，即使在刑房里面也并不热，但是他的头发却汗湿了，贴在耳边，另外一些无力的垂在胸前。

　　他始终沉默，双手被向两边拉开，紧紧锁在墙壁上的铁环里。

　　见对方不说话，顾葛洪的脸色越发阴狠，双手搅成了拳头，用力捏在一起．

　　＂七儿是我一手带大的，他是怎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他最痛恨就是你这种人！沈若旋，你自作多情别把我儿子拖进来！别以为七儿会像你一样不知廉耻，行断袖之事！＂

　　刑架上的男人似乎在忍耐着巨大的痛苦，半饷才勉强笑了笑，＂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他爬上我的床也是你们父子预谋在先的．．．．．＂

　　＂匡！＂一声巨响，顾葛洪脚边的一个火盆已经被他一脚踹到了墙上，里面熊熊燃烧的热碳在墙壁上留下一道烧过的黑色痕迹，又和盆里面的刑具一起七零八落的撒落到地上．

　　＂沈若旋！我告诉你，七桐是绝对不可能爱上你的！＂顾葛洪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沈若旋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又扫了眼散落在地上的刑具，嘴角的笑容带上一抹苦涩，但又很快消失了，再次垂下头，＂他是不爱我，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

　　顾葛洪一愣，但很快就舒了口气，接着便得意的笑起来，“你知道就好。七儿是个从来不为自己考虑的人，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他会受你羞辱，其实是为了天下武林的正义得到维护。”

　　顾七桐的婚事，早在三年前他去刑犀宫之前就已经订下来了。就连聘礼都是顾葛洪亲自准备并且送到姑娘家去的。对方是朝廷里的一个显贵，与朝廷的势力结合，剑鼎阁就更加无往不胜。

　　那家的小女儿也和顾七桐见过面，顾葛洪记得当时双方都是彼此很有好感的，就等着顾七桐回来后拜堂成亲了。

　　他绝对不会让这桩婚事散了伙，更别提是和一个男人搞在一起。

　　＂沈若旋，废话我也不想跟你说了．你就老老实实告诉我刑杀剑谱和赤比珠的下落，只要你肯说，三日之后的刑审我可以让你快点解脱，你少受点皮肉之苦，死起来也轻松些．否则，我现在就让你生不如死！＂

　　他等了一会，对方给他的回应是彻底的沉默，但他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急躁，而转了个身，稳步踱到放在墙边的木架子面前．架子上摆放的同样也是刑具，各种各样，最底层放着一个长形的黑木匣，顾葛洪使了个眼色，站在最近角落里的人走了过来，把盒子拿起来，递给了他．

　　顾葛洪笑着接过来，又走到沈若旋面前，看着他笑容满面，＂你知道这是什么？＂
　　说着，他把盒子打开来，里面整齐的放着数根小指般粗细的银白色长钉．

　　＂这是透骨雪梅钎．你该听说过吧？＂

　　顾葛洪拿起其中的一根，银白色的长钉类似于银的材质，但又如同玄铁一般的坚硬，可以穿透人骨．

　　这可以说是他们剑鼎阁绝不外传的独门工艺打造出来的暗器，但是后来剑鼎阁走上正途，再不用暗器之类的不齿之术，所以这种长钉已经不再江湖上出现了．但它对人的身体造成的不可治愈的伤害却一直让它的名气一直流传在江湖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已经变成剑鼎阁的刑具之一了．其独特之处在于，它一旦刺入骨中，顶端便伸出如爪一般横向的尖刺，牢牢卡在骨头里，除非将骨头弄碎，否则永远不能再取出来．

　　＂这宝贝想必你也只是听说过，没有看到过，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顾葛洪将长钉拿到沈若旋面前晃了晃，接着又划到他的锁骨处，所过之处，渗出一条血迹，“沈若旋，这里是习武之人的命门所在，如果我刺进去，你的右手就废了。我看你还是快快说了吧，省得受这生不如死的折磨。”

　　沈若旋沉默了一会，抬起头来，嘴角似笑非笑的轻轻勾着，带着习惯性的嘲讽，但又不止是嘲讽，而声音却格外低沉冰冷，＂顾葛洪，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才是生不如死．＂

　　顾葛洪立刻就气得脸红起来，他也学着沈若旋那样不紧不慢的笑着，同样压低了声音，＂先别忙着嘴硬，一会你就知道厉害．＂

　　＊＊＊＊＊＊＊＊＊＊分界线＊＊＊＊＊＊＊＊＊＊＊＊＊＊＊＊＊＊＊

　　顾七桐一路飞奔到地牢，一眼便看见刑房的大门紧闭，几个彪悍的守卫持着长刀看守在门外．

　　顾七桐放缓了步子，一步一步走过去，他不能显得太慌乱，不能让他爹怀疑他和沈若旋的关系，他要显得是为别的事而来．

　　走到门口时，门卫却并不相让．

　　＂让我进去，我有要事要禀告阁主．＂

　　门卫将长刀往门口一横，＂少主，阁主有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顾七桐皱起眉，不悦的瞪着他们，＂让开！＂

　　＂请不要为难我们．＂侍卫不仅不让，反而都围拢过来聚在门前，堵住了顾七桐的去向。

　　“啊——”这时，门里忽然传出来一声急促的呻吟，短短的一瞬，转而又安静下去。顾七桐却呆立在当场，是什么样的痛苦，才能让那个男人无法自控．

　　短暂的呆滞之后，顾七桐在下一刻却疯狂的往门口冲过去，过来阻挡的数个侍卫竟然都被他劈昏过去．

　　可是冲到门口，却发现铁门已经从里面反锁上．

　　＂爹！开门！！快开门啊爹！！＂顾七桐用力拍击着玄铁门，沉闷的声音在地牢里面回响．

　　可是门里却久久无人应答，顾七桐再也顾不得其他，竟然动用内力，挥掌向铁门击去．

　　连击三掌之后，沉重的铁门终于微微裂开了一道缝隙．接着又发出＂嘎吱＂的长音，慢慢打开来．

　　第一眼，他便看见刑架上的男人，大量的血正顺着他的右肩处流下来，无力的淌到地上，鲜红的血中间，赫然可见一点银白色的幽光，在右肩处微弱的闪动．

　　血腥味浓重的空气里，飘荡着浓烈的莲花香．

　　＂谁准你进来的？＂顾葛洪看着冲进来之后神情呆滞的儿子，又看见门外被打昏在地的侍卫，脸色冷了下去．

　　顾七桐过了好一会才转头看了看他，＂各大掌门都在找你．＂

　　顾葛洪狠狠盯着自己的儿子，虽然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自己确实已经在刑房里耽误了不少时间，再久待下去恐怕会让人心生疑惑．

　　＂你为什么要私自用刑？＂顾葛洪本想先不和儿子计较，没想到顾七桐竟然开始质问他．

　　顾葛洪没有想到儿子竟然不和自己站在一边，难道他不希望剑鼎阁早点打探出剑谱和宝珠的下落吗？

　　＂这不是动用私刑，这是为了防止他逃跑！你怎么……＂
　　顾葛洪的话被门外进来的仆人打断了，＂阁主，少林和崆峒派的掌门想见您．＂

　　＂我马上去．＂
　　顾葛洪看了一眼还呆立在刑堂中间，眼睛一直看着刑架上的男人，目光慌乱的儿子，冷着脸拂袖离开了刑房．

　　洒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