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祭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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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容和顾云在侯府的祠堂，两侧燃着白烛，香案上摆着三个瑬金香炉。
这里只供奉了三个牌位。
方才侯府守兵四处搜寻黑衣人不得，顾云不放心徐真人和明容再住客栈，在侯府另辟了客房，还半夜叫醒侯府的陆大夫给她把平安脉。陆大夫说她梦靥多时，心神有亏，还需静养。
夏妈妈跟在身边，说了个老方子：“头一回杀人，心悸受惊，肩上的三火不稳，容易被阴间鬼魂缠住。这阴间的事还得求阴间的人，去拜拜祖先，兴许恢复的快。”
顾云沉默半晌，才沙哑出声：“丫头，我带你去见三个人。”
明容看着卸去一身重甲的顾云，背影如山岳，却饱经沧桑。她心里隐隐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不言语，只是跟着顾云，被带到了家祠。
顾云仿佛老了十岁，脸上每条皱纹都在烛火下静默。他露出怀念的神情，看着那三块灵牌。
他温柔地望着第一块“爱妻顾母黎氏闺名宛生”，缓缓开口：“这是我的妻子，她叫黎宛生，是汴京城温柔端庄的大家闺秀。当年我艺成之后拜别恩师，下雪山从军报效朝廷，二十二就跟着当时的威武大将军李衍击退犬戎二十万，被封为四品武将。
宛生是黎太师的独女，心慈娇弱，上护国寺进香的时候马车坏了，我牵着马把她一路送下山。我出身江湖草莽，纵然得了个官职，在我心里也是万万配不起她。我拼命攒军功，求得皇上赐婚于我。第二年我们便有了一个儿子。”
他痛苦的望向第二块“爱子顾阑英灵”，闭上眼，哑声说道：“阑哥儿启蒙的早，教过的先生都夸他过目不忘，七岁就被选作太子伴读，帝师也夸他机敏聪慧。
可他不走科举，偏偏要去考武状元，金鳞台上第一个上场，战到最后一人。先帝龙颜大悦，亲笔点他做金吾殿羽林统领，写了一句武能仗剑定河山在奏章上。
这孩子.......生的俊俏但是主意大，有担当，我知道他是为了我这个父亲，为了替我提不起剑的时候，守着玄甲军。”
顾云从怀里取出一块干净的方帕，上面只绣了一朵镶金的卷云纹。大抵帕子是有些年岁了，金线已经断断续续，若有似无。
他一一捧过香案上的木牌，认真专注的擦拭。
“当年四国结盟一路打到了江陵，天下大乱，人人自危，军心溃散。我被点为兵马大元帅，掌握天下兵马，奉命出征，平定四海之乱。
当时江南一块被占良久，养出一堆的腐败蛀虫，又因战乱刚平，四处还有流寇，京官无人敢亲自前去查清账务。
永昭太子御前请命，要亲自前往江南。阑哥儿自幼与太子交好，便跟着请旨做了随君的武将。太子惊才艳艳，到达苏杭不到半月就把两地账务理得清清楚楚......
唉，到底年轻气盛，太子不回折复命，直接持尚方剑将盐淮总督斩首示众，以儆效尤。江南那群贪官听闻之后，个个心悸，萌发出狼子野心，竟然想将太子秘密诛杀于江南一带。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俩在那吃了大亏，不得不的潜行回京。恰巧逃命途中遇上护送香料入宫的皇商，扮作仆从，这才一路遮掩，平安离开江南。”
顾云将擦好的三块木牌放回远处，看着第三块“贤媳顾殷氏闺名执心”。
“阑哥儿就是在那行车队里认识的执心，她是沉香斋的主人，天生的制香高手。他们一起回了京之后，没过半年，阑哥儿就来求我去给他提亲。”
顾云说到此处，忍不住笑出声来：“整天在爹面前装的人五人六，一说到姑娘，还是个愣头青。”
他看向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女，眼底困着山呼海啸的痛意：“再后来就是承运二十七年，也就是大概十六年前。二皇子禁宫起兵，身边还带着十二个高手。阑哥儿和执心......都死在了那天的哗变。”
他目光浑浊，留下两行清泪。
世人只道他坚如磐石，却不知道，他亦是血肉之躯。
顾云打开香案抽屉，里面躺着几双精致可爱的小鞋，还有一个紫檀木的小盒。
他颤巍巍地取出那个小盒，里面是一块镶着七彩宝石的赤金长命锁。他翻到背后有字的那面，小心翼翼地伸到明容面前：“丫头，拿着。”
明容双手接过这支巧夺天工的长命锁，上面用秀丽笔写着生辰八字，和一个“蘅”字。
她轻轻摸过这个小字，从心口涌起强烈的酸意，穿过胸腔喉咙，直直逼向眼睛。
她多年于梦中迷雾间所求，这么猝不及防又轻易地出现，她伸手便可得，来的太快太好，如同夜里优昙，青冥云端之冰花，让她心生怯意。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她抬头望向顾云，却发现自己视线被浓雾遮挡，她什么也看不清。
顾云强烈咽下嘴里的苦涩和悲痛，想以最温和的口吻，和这个少女说今晚他最想说的话。但是他一张口，声音就涩如胡琴凝弦：
“我本来有个孙女，单名叫做蘅，是天底下最乖巧可爱的孩子。可我还没得及给她取字，她就被歹人破宫劫走......我日夜不休的找啊找，却只在崖底找到这把锁，和被野狗啃食的不成样子的碎骨......
孩子，你也许不信我的话，可我见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我们顾家的孩子。”
他握住明容的手腕，目如钢刻：“我们顾家，有世代相传的不世之秘。前朝先祖曾救过历劫的真仙，得天庇佑，每代必出一个天资卓绝的武瞳。武瞳者，集天地之造化塑其身，天生血液异于常人。只有我们顾家人，才能唤醒这种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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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王拎着把酒壶，褪去了人前不动声色的狼皮，晃晃悠悠撞开了一座青皮帐篷的帐帏。
这是图兰部大合萨比莫烈的帐篷，瀚王年轻的时候，也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合萨，是比莫烈的师弟。
比莫烈叼着管老烟枪，倚在榻上，畅快地吐了一口，并不如何意外这个不速之客。
瀚王直接躺在他的身旁，双手搁在肚子上，像是喝醉了一般，喃喃自语道：“又到了这一天。”
大合萨摇摇头，花白的山羊胡抖了抖，语气疲惫的说道：“你每年这般，又是何苦。”
瀚王怔怔看着帐顶的流苏：“这是我欠她的。”
大合萨重重叹了口气，把烟枪递给了榻上这个意志消沉的男人。
瀚王吸了一口，无神的双眼慢慢回拢：“我以为总有一天会忘了她，我的父王总说没什么是时间带不走的。可我为什么一年比一年要想她，我这么想她，为什么她从来不肯来我梦里见见我。”
大合萨敲掉了残余的烟灰，接过瀚王手里的酒，沉默地喝了一口。他很熟悉这个挚友，今晚，他只要听就好了。
“比莫烈，我很爱她，比任何人都要爱她，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醉倒在她旋转的裙摆下，我对她的爱甚至胜过对长生天之主。
可我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我有多爱她。我野心多大啊，我想要平定北狄，让我们不要再自己人打自己人，我想要平定草原十八部，想做唯一的王。
多少首领视我若仇敌，比莫烈，我怕呀，我怕在我顾及不到的地方，就失去了她，像我阿姆一样，死的那么没有尊严。这么多人想杀了我，想找到我的弱点，我若想保住她，就只能在所有人面前冷落她，厌恶她。让别人都以为，我一点也不喜欢她。
可是还不够，还有人在虎视眈眈盯着她，我只好宠幸一个又一个女人，甚至任她们欺负她。她受的委屈我都知道，我每天都发誓，我要快一点，我要更快一点得到这无人敢企及的位置，然后牵着她的手，让所有人匍匐在她脚下，她会是草原上最尊贵的女人......”
瀚王哽咽了起来，这么多年，他永远忘不了，忘不了那个她死的那一天。他当时正在征讨朔北部，听到密使来信说忽兰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他不知道多高兴，双手合十感谢长生天之主保佑她们母子平安。
他愈发想快一点结束这次战争，没想到等他甲片未脱，提枪赶回来的时候，却是听到忽兰已经过世三日，身体也被火化，他什么也没见到，连根头发丝也没有留给他。
铁木伦那时候也不过七八岁，抱着刚出世的弟弟，冷冷的望着自己，像看着一个敌人。
他没想到女人的营地凶狠不逊于战场。他悲愤之下想杀光了帐中所有女人，提枪的时候，却生生止住，他有更残忍的办法对付她们。
他一如既往的宠幸她们，没有丝毫芥蒂，让她们真以为自己是这里的主人。可他，却偏偏不保护她们。他带着铁木伦和小阿努金，到处南征北战再无顾忌，恨他的人越来越多，觊觎他帐篷的人也越来越多。
终于，朔北的残部带人攻进图兰，掠走了几个王妃，要挟他拱手让出已经吞并的部落。
瀚王当时接到密信，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声：“随他们去吧。”随即带兵直接扫清朔北余孽，一个不留。
而几个王妃在图兰起兵之时，就被气炸的朔北首领赏给了手下，凌|辱致死。
作者有话说第49章 祭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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