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顾莫闻》冬日喝白开水

1、第1章

　　21岁的顾免死在了这个他正在经历的夏天。
　　传闻人的死亡分为三个阶段，先是□□上的死亡，通常表现为一张死亡证明书。社会性死亡存在于生理性死亡之后，社会性的死亡意味着与死者相关的一切社会关系的断绝，诸如子女，父母，友谊。而死亡的第三阶段是遗忘，这一阶段与死者本身并无关联。而是取决于生者，对于生者来说，遗忘使得死亡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顾免并不关系自己究竟处于哪一阶段，他的阅历与学时也不足以支持他去思考生与死的人类母题。在这个年纪，所有关心的起点都是关于自己的感受，不管向外延伸多远，最终都会回到自己身上。
　　这个夏天，顾免在与闻莫相遇之后，他不得已面对了许多焦头烂额的事情。这些烦恼使得他的灵与肉不得不暂时联手，他感到自己的灵魂被禁锢在自己狭小的身体里，无法在向外延伸。更不要说去肆意畅想诗和远方了。

　　不过此时是春末，距离夏天的到来还有一段时间，大可不必替他惋惜什么。连日来的霏霏细雨将路面荡涤的一干二净，街面如镜子一般将刺眼的阳光反射入人的眼中。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露水混合的特殊香气，姑且定义他为青黄不接的味道吧。面对着春日特有的干净氛围，顾免强加附会的联想到自己干净的口袋，一穷二白。
　　顾免天性喜欢安静，因此在享受了一年大学宿舍生活之后，顾免在大二的时候毅然搬离了宿舍，自己一个人单住。彼时的他还对自己的经济来源有十分乐观的估计。让他无法预料的是，他的住处成了自己宿舍人的一个校外根据地。记得元旦那天，他和舍友两个在顾免不足四十平的一居室内，用火锅横跨到二十一世纪的二十年代。连着房东家的wifi，看芒果台的跨年，满屏的小鲜肉就着满嘴的羊肉。
　　“安居小区到了，请从后门顺序下车。谢谢”在顾免发呆的功夫，公交车驶过了三站来到了他此行的目的地。虽然站名是“安居小区”，但能称作是小区的也仅仅只有那两排平行的楼房。
　　顾免住在这个借用着安居小区的站名的城中村里，这个城中村到底叫什么名字他也不甚明了。因为这个城中村，在顾免的生命里多出了好几个“陌生人”，房东，房东太太，还有他们嘴里在外地上学的高材生女儿，还有一个在村口开台球厅的大哥。
　　记得顾免跟他的前女友去看过一部电影《风中有多雨做的云》，这是部文艺片，除了前女友对平淡剧情的吐槽，和收摇镜头带来的生理不适顾免还记得电影里故事的开端就是一起关于城中村暴力抗拆的长镜头。那时顾免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也能体会到城中村内的生活，也不会猜到这是他和前任一起看的最后一部电影。
　　此时此刻站在这个城市化的难产遗孤中，顾免不禁感叹“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如果此时有航拍无人机在天空中俯瞰，就不难发现四周的写字楼与商场酒店组成了这座监狱的高大围墙将这名唤作城中村的城市化落后分子禁闭其中，可是这名落后分子却一点悔过之心也没有，反而在野蛮生长中爆发出生猛的劲道。
　　城中村中有饭店，台球厅，网吧，还有好几家推拿按摩店白天大门紧闭，夜里开张迎客。城中村是由近百个四层带天井的小楼构成，这些小楼大多都变成了每月400到800不等的廉租房。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在诸如理发店这类型的地方打工的人，还有一小部分为了考研跑来这里躲清静的学生。
　　这些人白天工作晚上则回到城中村里的小窝。日里他们与这个四线小城的经济发展血脉相连，入夜他们又好似与世隔绝般回到这里，成为城市夜景中的边缘人，城市夜生活的遗孤与城市化建设的遗孤结合在一起，合情又合理。
　　顾免今天是来搬家的，由于之前对于自己收入来源的乐观估计（也就是父母给的生活费）他毅然决然的搬进这里，不过世上的事情大多是禁不起估计的，比如他父母的工资。
　　“颠倒梦想的裂痕，那是被现实照亮的地方”这句话虽然没有名人的加持，却极具名言的品质。顾免脑中思索着这些，脚部的肌肉记忆带他穿过窄巷来到了自己住了小半年的公寓门前。
　　为了避免尴尬顾免特意选了下午两点来，他估计房东这个点应该不在家，不过说什么来着，这世上的事情大多是禁不起估计的。刚刚用门禁卡开开门，迎面就撞见了房东。
　　“诶，叔啊”顾免脸上堆出笑容
　　“嗯，来啦”房东一遍有一搭无一搭的回应一边用拖布跟地上的一块污渍较劲。
　　“叔，我来搬东西”“嗯，要帮忙不”“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顾免几乎是在房东话音落地的瞬间接上的，这两种音调不尽相同的声音之间没有任何停顿，仿佛是有人特意将中间卡顿的那部分删减掉一样。
　　离开时，顾免从一堆箱子行李中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将钥匙交还给在楼下持续与污渍较劲的房东，踉踉跄跄的携着家当离开了城中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