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之洲》遐音

9、她脸红了吗

　　“嗯。”周安琪听着电话那头的喋喋不休微乎其微地应了声，仿佛不管对面说什么她都会答应。

　　又是父亲那边来电话说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哪怕两个人几年来都没见过几次。但周祈年想到了自己这个所谓的女儿仍然会打几个电话问候，不论血缘亲情是否已经薄如纸，面子上的关心总还是要的。

　　一直喜欢坐在这个位置。

　　这个转头看向窗外就能见到樱花树的地方，和小时候那棵小小的樱花树很像。

　　随着上课时间临近，厅里的人也越来越少，餐厅里基本空下来，只剩下收拾东西的服务生，还有一个周安琪。

　　周安琪不像其他学生一样赶着去上晚自习。

　　时间安静地流失，浅橘色的天空一点一点沉入墨一样的夜。

　　见到谢之洲的那一刻她是有点意外的，没想到多年不见，竟然在G市又见面了。除了更高了些，五官轮廓更立体了些，谢之洲整体的变化不大，特别是那股看着不喜欢的人就爱无视加暗怼的劲儿。

　　小时候和他一起在B市念书的时候，谢之洲就是别人家的小孩，老师也特别关注他。周安琪的妈妈那时候就是谢之洲的老师，有几回谢之洲家里人疏忽把他忘在学校还是安琪的妈妈拉上他和女儿一起吃饭，打电话询问谢之洲的家人，一直到安全把谢之洲送回家。

　　安琪妈妈回到家也会忍不住和女儿说起谢之洲，大多是夸奖的话：“之洲那孩子看起来就稳重，聪明不骄傲，脾气还好……”

　　说完一堆好话后又一声叹息，“就是太安静了，不喜欢和大家一起玩啊闹啊的。”然后妈妈会开心地笑笑抱起安琪的脸再揉一揉，“琪琪就不一样啦，是妈妈的小甜心。比弟弟懂事，要让着弟弟哦。”

　　也许是怕安琪小小年纪吃谢之洲的醋，一再强调这个小男孩没人和他一起玩多可怜，所以安琪那时候看谢之洲都特别主动。在等谢之洲妈妈来接他的时候总是主动抛话题给谢之洲，会努力分享自己最喜欢吃的小饼干、炫酷的玩具积木……

　　周安琪那时候也才十一岁而已，却有了身为姐姐的担当和强烈责任感。以致于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谢之洲都为身边有这样一个有时候做错事拖后腿却完全不自知的笨蛋姐姐而苦恼。

　　他当然知道安琪是好意的，不擅长表达感情这回事默默在背后看着她闹。

　　安琪妈妈看起来对谢之洲很是喜欢，甚至在一来二去和谢之洲他妈妈的交往中还和对方处成了好朋友。

　　最后安琪搬家了，跟着爸爸一起生活。这个决定很仓促，没有告诉太多人，包括谢之洲。这些年也东奔西走去过很多个城市。那个傲娇小孩慢慢留在记忆深处。

　　天花板上挂着的射灯洒下的白炽灯光过于清冷，显得灯光下坐着的人也过分孤单和不可接近。

　　“同学你好，实在不好意思。最近店里关门时间提前了，你看能不能换一个地方呢？”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兼职服务生温声细语地对面前坐着的这个浓妆女孩说道。

　　女孩看起来明明年纪很小，但除了头发还是正常的颜色，全脸都盖着一层厚重的粉底，眼睛周围大面积的烟灰色十分抢眼。在炎热的夏天只穿了一件细肩带的短背心，很显肩颈处凹凸有致的锁骨，搭配一条同色系蓬松短款纱网裙，既性感飒爽又隐藏着一丢丢可爱俏皮。

　　服务生姐姐工作中见过形形色色的学生，还是被眼前这个女孩身上的气质影响到以致于都不敢与她对视太久——那双上挑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实在太有侵略性了！

　　学校内部餐厅最近在装修，只能利用晚上这段比较空闲的时间施工，关门时间也比以前早很多。服务生怕对方不肯理会又请求道，“同学理解一下我们，店长也得下班了呢……”

　　听了对方委婉要赶人的话，女孩不愿多为难对方。周安琪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从刚刚那阵恍惚中走出。看了看外面黑色里点缀着的几盏路灯，垂下眼眸低着头走出门。

　　他没认出我吧……我这副样子。

　　…………

　　第一节课因为有杨建华坐镇，教室里没人敢放肆地交头接耳，一时间都静悄悄地一片，只听见大家手中纸笔间的摩擦声和晚风吹动香樟树叶的哗哗。

　　薛淼淼在努力完成今天的数学作业，几何体实在让人头疼。她忍不住捶了捶自己的脑子，同样都是脖子上一个脑袋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中午为了写好演讲稿一中午没睡，薛淼淼早就撑不住了，头一点一点像只偷腥的猫似的……终于还是被瞌睡虫引诱成功倒在了桌面上。

　　谢之洲看她吃饱就睡的样子很无奈，下一秒忍不住为她揪心——因为班主任已经走到了薛淼淼的座位旁边，双手背在身后不怒自威。

　　杨建华大约看了半分钟左右，见薛淼淼这孩子睡得还挺香的。高一课业压力不大就这么受不了了，以后还怎么备战高考啊？现在的孩子真是过得太幸福，不像以前的我们啊。

　　欸，怎么打雷了啊？还挺响。薛淼淼挠挠头又转了个面接着睡。安瑶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看着杨建华轻轻点了点淼淼的桌子忍不住想推醒她，但是在班主任的眼神杀下胆子小完全不敢动作……看来淼淼待会儿肯定要挨骂。

　　要是谢晓雨在的话恐怕会从后桌一脚踹到薛淼淼屁股上，把她活活吓醒。

　　杨建华刚刚还只是想提醒一下，毕竟能理解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还在长身体难免贪睡。可是见薛淼淼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睡成这个样子？这是把教室当成什么地方了？

　　用力敲打桌面，周围一圈同学都听见了这动静。薛淼淼惊醒的那一刻花容失色，整张小脸都刷白了。下意识地站起身，磕磕绊绊地发出一阵响声，看着距离自己就二十多厘米的班主任，薛淼淼一时口呆，“老……老师……”

　　“你出来。”老杨一改平时的和蔼可亲，脸上带着明显的愠色，连语气都变严厉了许多。

　　薛淼淼跟一只鹌鹑似的耷拉着头亦步亦趋跟着出去，还没从上课睡觉被抓包的惊吓中平静下来又要面对一场腥风血雨。

　　只管低头认错不要说话，薛淼淼一般都是这样蒙混过关的。

　　“你把学校当什么了？宾馆？还是你家？想睡觉就睡觉？”杨建华平时看得出来薛淼淼这孩子是聪明的，不然也考不上B班，虽然不可否认有几分运气在里面，但平时态度端正。

　　薛淼淼心虚地看了一眼老杨，心道又是这一番话……平时不是说好学校是我家的吗？我可没把学校当外人……睡得比在家还香。

　　当然，薛淼淼很怂只能在心里想想，面上还是一副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的真诚认错态度。“没有……”薛淼淼弱弱地回了一句，老杨立马又跟着下一句。

　　“没有？我看你平时可会了，上次模考成你自己看看，就没有反思自己的学习态度吗？”杨建华一直都看好班上的同学，除了江歌洋几个实在不听管教的小混世魔王，他绝不想看到其他任何一个人在其他方面出现偏差，不仅放松自己还影响班上的风气。

　　所以平时只要发现哪个学习上的好苗子出现问题都会严厉掰正。

　　薛淼淼没想到老杨拿上次考试成绩来说事儿，怪烦的。

　　就在薛淼淼即将脱口而出的反驳那一刻，谢之洲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杨老师，我现在有一个不懂的问题想请教一下您。”谢之洲极有礼貌地对杨建华说道，“您现在方便吗？”

　　杨建华就喜欢有问题就问、积极好学的孩子，批评薛淼淼这件事哪比得上为一名优秀学生答疑解惑重要，于是先过去给谢之洲谈那道题的解法。

　　“啊？方便，当然方便了。”杨建华显然高兴，都忘记还在对薛淼淼进行批评教育了，也很大度地放她一马，“你先呆着，待会儿再来说你的事儿！”

　　薛淼淼就这样被放在一边，看着旁边两个人讨论得正起劲儿忍不住叹气，那画面又和谐又温馨，妥妥的模范师生。

　　薛淼淼有一种骂到后面被感动到的失落感，“害，这是什么神仙师生情啊……”

　　谢之洲还会问老师问题呢？还以为他只要随便写写就能得到正确答案。薛淼淼都有些好奇是什么题目了，忍不住凑过去瞄了眼，什么也没看到。谢之洲还侧过半边身体离题目更近了，仿佛不想被人看见，神神秘秘的。

　　他们两个挡在前面遮得严严实实的，淼淼就是看了个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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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拖到下课铃声响起，谢之洲才和杨建华结束这场激烈的学术问题探讨会。

　　杨建华很高兴，一直夸谢之洲，“不错，不错。很有想法，这题用到的解法很新颖，看来你也补充了不少知识啊。”连着对薛淼淼的恼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薛淼淼一等老杨走了就跑到谢之洲面前好奇地问道，“你还有不会做的题？哈哈哈哈哈”

　　谢之洲合上作业本，仿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薛淼淼，“还不是因为你！”

　　感受教室外面晚风吹在皮肤上凉丝丝的舒畅，发丝被拂向两侧，还带着女孩头发里淡淡的草木香。两个人都没有选择马上进教室，在外面吹吹风比在里面闷着舒服多了。

　　薛淼淼不懂这和自己有什么因果关系，没有回应对方，肩膀靠在旁边的柱子上思考。

　　心底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难道是想帮我？不想我挨老杨的骂？

　　薛淼淼想到这儿脸烧烧的，耳朵尖也不可抑制地变得有一些些红，心脏跳得一下比一下快，强烈的心跳声似乎在撞击着自己的耳膜，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谢之洲换了只手拿作业本，腾出离薛淼淼最近的右手，然后抬起手梳理女孩刚刚因为吹来的风而乱的额发。

　　头上那朵大大的蝴蝶结别着的一缕头发也因为薛淼淼靠在桌上的睡姿太过狂放，都散得不成样子。

　　或许有些不妥，担心她会……但是谢之洲在那一刻看着她低头搓手指的样子，就是突然很想这样做。

　　今夜的月色很好，风也很轻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