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人》清弦

4、第四章

　　次日清晨，秦宛如着便装打算出门，却被背后的声音喊住。
　　“宛如……”这一声喊得煞是绵长且无奈，让她简直不好意思将抬起的右脚再迈出去。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秦宛如听话地将腿收回来，带着阿笙阿碧乖乖走到秦武威跟前。
　　秦武威，单听着名字已是无比威武。长相上看，正方脸，肤色黑黄，眼睛不大，眼神暗含几分煞气，眼角一道寸余的伤疤，让原本平庸的面目显出了些狰狞之色——那是几十年奔战沙场带给他的终生印记。战事混乱时，他也是叱咤风云战功累累的人物，圣上封做威武大将军。
　　当年他领兵挂帅攻打漠北，大胜而归的时候，将军府的门槛都差点被拜访的人踏烂了。秦宛如至今记得，那时她不满十岁，出个门都有一些个满面笑容的人争先恐后送东西她，望能借此拜见大将军。
　　后来她吩咐几个丫鬟好生收下，然后在她甜美乖巧的笑容中，那群人被阿莫打得鼻青脸肿，落荒而逃。她则用带着怯意的声音说，“阿莫，这都是爹爹的客人，就算为了我的安全，也不能随便动粗。几位叔叔，真是对不起，婢子不识大体，让各位见笑了，不知需不需要请个郎中看一看？”
　　众人感动于秦宛如的关切，然而看着阿莫冰冷的面孔，顿觉寒从心生，均捂着伤口，握拳告辞。可惜他们没听到后面的对话。
　　“小姐，阿莫下手是不是重了。”
　　秦宛如一边数着丰盛的收获，一边说，“那个穿黑衣服的，该多揍两拳，他送的竟然是琴谱，谁说我要学琴！还有那个脸大的，他送的东西不好吃，我上次尝过了，还有站第一排的，脖子上有颗痣，痣上还有一根毛的，他笑得那么猥琐，让我起了一身的起皮疙瘩，该打……”
　　此后，京中盛传，将军爱女秦宛如温婉可人，身边的丫鬟却是凶神恶煞。也有人说，将军中年得女，生怕她受到一丁点伤害，便派了个貌如阎罗，行如鬼魅的婢女保护她。
　　后来秦宛如无数次地观察阿莫的脸，发现她除了没多少表情外，还算是个清秀的模样，完全没看出有他们说的那般恐怖。
　　“像什么话，一个大小姐，怎么总是往门外跑。要是被哪个官员认了出来，说我秦武威的女儿成天在外头闲逛，你让为父的面子往哪里搁？”秦武威的话声中气十足，却很明显没有认真的意思。
　　秦宛如大大方方站在他面前，“女儿知错，请父亲大人责罚女儿。”只是看她那张毫无悔改之意的脸色，秦武威也只得叹息一声。
　　外头的传言虽是当不得真，但有一点是没错的，秦武威十分宠爱这个女儿，甚至是溺爱。多年求子不得，深爱夫人的他也不肯因此纳妾，原本以为承欢膝下的愿望定是落了空，这辈子就只能两老孤独而终了。不想却在三十多岁时，夫人终于怀了身孕，即便是个女儿，他也是捧在手心里。
　　此番他只有语重心长劝道，“从前年纪小，倒还无所谓。现在你已及笄，总不能还没个样子。我知道你人前知礼，但是这么经常抛头露面被认出身份也不妥。女儿家没个规矩，易招人闲话。何况无论爹爹如何希望你能多留一段时间，日后终归是要嫁人，爹爹又能护得你几次。”
　　旁人恐是想不出叱咤朝堂的大将军竟也有这样说话的一面，秦宛如看着他也没一点真正的责怪之意，反而有些局促，又有些担忧，就连眼角那道可怖的伤疤，此刻都仿佛垂了下来。
　　她暗自奇怪，爹爹近一段时间总是这样欲语却不言，让她完全摸不透状况。
　　“爹爹，您最近怎么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最后，秦宛如小心问道。
　　秦将军看了看她，也是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感情深切意味深长地哀叹，“哎——”
　　他摇着头，缓步离开，也不顾秦宛如到底出不出门了。
　　秦宛如有些错愕，对着爹爹的背影问了一句，“爹爹，我到底能不能出去？”
　　其实问这句话实在是多此一举，因为无论答案是什么，都不会影响到她的决定。
　　秦将军想必也是极了解女儿性格，顿了一顿，最终回答，“换个装吧，女儿家到处跑没规矩。”
　　最后秦宛如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就换装吧，看来曾经享誉京城的武林神秘高手四公子，要重出江湖了。

　　“刷”的一声，折扇一闭，露出一张白净俊秀的脸来。
　　秦宛如最后整了整衣服，猫着身子从府里隐蔽的后门走出，直到到了街上，才大摇大摆地摇着扇子，背后跟着同样女扮男装的丫鬟阿碧。
　　京城的大街上，仍旧如常，一时间也没多少人注意到了他。只是偶尔有见到她的年轻女子，多看了几眼，却在她好奇地转过头来，又羞得脸通红，拿起扇子遮住脸，一溜烟跑了。
　　秦宛如一脸坦然地四处游逛着，回想当年，即使只是十三四岁，仍旧俘虏了不少少女芳心，其年龄从三岁到十五六岁不等。直到她当年以女装示人，四公子人间蒸发再无任何踪迹时，还引得大街小巷男女老少在茶余饭后足足侃了三个月之久。阿笙曾看着秦宛如感慨，这一下又不知有多少芳心暗碎！
　　也曾有男子想效仿她，摇着折扇招摇过市，却只是引来拥护四公子的一群姑娘凶恶的眼神，当时街上番茄鸡蛋如流星雨飞落，那男子最终抱头逃窜。至此，京城四公子终成绝唱。
　　后来着女装的秦宛如渐渐被京城百姓接受时，也不是没有怀疑的，她来的时间太凑巧，长相又与四公子有五六分相似。不过流言很快消失，因为京城开始流传新的话题，不平女侠是四公子的妹妹……
　　“小姐，你这样真的没有问题？”阿碧怀疑地问道。
　　“咳咳……”秦宛如轻咳了两声，压低声音说，“绝对没有问题，如果以不平女侠弟弟的身份出现才会引起轩然大波，用过的方式怎能使用第二次。第一次是天才，第二次就是蠢材了。还是回到四公子好，那个时侯……真是让人怀念。如果我能好好修习易容术，瞒过去自然是小事一桩，只是可惜……我的水平始终只停留在，与原有的容貌上稍有不同。学艺不精啊！”
　　她看着昨日事发地点，澄西湖和越人桥，但觉心有余悸，转身就走向另一条路。
　　忽然感到衣角被拉了拉，秦宛如收了折扇，转过头去。
　　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扬起脑袋看着她，眼睛滴溜溜的，口中还含着糖果，时不时发出滋滋声来，甚是可爱。
　　“你长得好像四哥哥，你认识他吗？”小女孩打量着她，声音清亮，距离近的摊主路人不由朝此处看来。
　　“小……公子，这个好像是你曾经叱咤京城时留下的风流债，就是当年那个号称长大要嫁给你的三岁小丫头。”阿碧小声提醒她。
　　秦宛如仔细看去，的确有几分神似。
　　她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小丫头的头，却被小丫头一手挥下，大声说，“除了四哥哥，不许任何人摸我的头。”
　　她忽觉有趣，逗道：“为什么？”
　　小丫头义正言辞地说，“因为小时候四哥哥摸过我的头，娘说男女授受不亲，是要负责任的！四哥哥要对我负责任，我也不许任何人再摸我的头。”
　　秦宛如僵了僵，手指抽动了一下。
　　“你到底认不认识四哥哥？”小丫头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头仔细打量她。她鼓着腮帮子，白嫩的脸蛋顿时撑大，两颊如同两个粉嫩的大圆子。
　　一个人影倏然而至，站到秦宛如面前。她的双目由困惑逐渐转向震惊，又带着喜悦，百般神色汇聚心头，最后凝聚成一缕含羞的幽怨，还参杂着种种悲凉与欣喜的交织。如不是亲眼看到，秦宛如怎么也不相信一个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转换这么多的感情。
　　“四公子，你终于回来了！”随着此女子无比深情的一声呐喊，街上女子几乎齐刷刷转头看向这边。
　　秦宛如暗叹了一口气，收起折扇，我的辉煌，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