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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活祭(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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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蒋平的右眼不停地跳着,跳得他心惊胆颤。五弟白玉堂在瑞士抢救,生死未卜,躺在身边,打着点滴昏睡着的展昭更是让他害怕。如果老五没事儿还好说,如果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看展昭这情形,还不得当时就跟着去了?!蒋平想到此立刻就伸手掴了自己一个耳光,转身找木质的扶手使劲拍了拍,接着就狠狠啐了一口,
“呸,呸,我想什么呢!他白老五命硬的跟什么似的,是个人都死了,他都不会有事儿的。再说了,这儿还有他心心念念的展小猫呢,他就舍得让这只猫伤心?不会!老五那么疼他,不能就这么狠心撒手不管了!还有他的父母妹妹,还有我们这些哥们弟兄,这么多人惦着他,他不能这么狠,不能!”
一向冷静睿智的蒋平有些激动,很快,眼眶湿润了,他又掴了自己一下,暗暗骂道,
“没用的东西,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一直昏昏沉沉的展昭听到了声响,睁开了眼睛转头看着蒋平,发现他的脸上有红红的手印子,不解地问道,
“四哥,你怎么了?”
蒋平没想到展昭会醒,慌忙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解释说,
“没有,老瞪着眼睛看着这吊针瓶子,眼泪都瞪出来了。”
“四哥,又麻烦你了!”展昭知道自己现在这种情形,完全是别人的累赘。
“你瞧你,客气什么?!要说你展昭,什么都好,就是这薄脸皮的性子,实在是……!要不然老五老说……”蒋平还没说完,就看到对方眼里的光亮骤然暗了下去,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索性闭上嘴不说了。
难捱的十几个小时终于过去了,飞机安全降落在了洛桑机场。
下了飞机,蒋平在机场叫了一辆出租车,和强撑着的展昭直奔了白氏私人医院。
路上,蒋平给已经在瑞士的白浩夫妇打了电话。电话里传来了女人的哭声,蒋平脸上的肌肉有些不自然的颤抖,脸色苍白。挂上了电话,就见一脸平静的展昭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嘴里突然间全是苦味,张都张不开了,他慢慢地说道,
“老五手术做完了…”
没有回应,没有疑问,甚至连焦急都没有,只是那双因为虚弱而显得更大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蒋平受不了了,攥紧了拳头,颤声说,
“小猫儿,老五他…他…不太好!”
紧忍着的眼泪终于挣脱出了眼眶,自由地狂奔而出,展昭却异常的安静。没有眼泪,没有叹息,甚至连哀伤都不见,他只是不停地摸着自己手上的戒指。他抬头望向空中,耳边那个人的声音不断地响着,
“猫儿,相信我,我会给你幸福,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他勾起了嘴角,淡淡地笑了。恢复了平静的蒋平一脸不解地看着他,劝慰道,
“展昭,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
展昭摇了摇头,
“四哥,我没事儿!我知道他在哪呢,就行了!我到医院就想再看他一眼!”
我知道他在哪里就好,这样我就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了……
蒋平看着这样的展昭,心里害怕的要命。
车子很快到了目的地,两人直奔了抢救室。一脸肃穆的柳青等在门口。
“蒋四爷,老爷和太太请展少爷一个人进去。”
蒋平看了看展昭,后者点了点头,做出个手势,请柳青带路。
抢救室的门打开了,里面的消毒水味混着血腥味,使展昭的胃里一阵翻腾,嗓子里有浓重的铁锈味,强忍了回去,他觉得有些头晕,胸口也憋闷的厉害。突然有些害怕,害怕马上会看到的一切。
有个娇小的人影猛然闪到了他的眼前。
“啪”重重的一个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头更晕了,展昭后退了几步,旁边的柳青一把扶住了他。
“放开他!”一个女人的声音,尖锐,刺耳。
柳青皱着眉松开了手,站到了展昭身后。
终于看清了这张不再年轻却依然美丽端庄的脸,此刻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丑陋。白玉堂很像她,尤其是那双迷人的桃花眼。
“展昭,你很好啊,你还敢追到这里来?!你还嫌害我儿子害得不够?!”江宁的脸因为恨意而扭曲到有些变形了,已经站定的展昭无声地看着她。
“你到底是人还是妖?”
这是第二个骂他是妖孽的人,第一个是莲姨,现在是白玉堂的母亲。
“你到底要什么?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放过我儿子!”
展昭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要什么?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玉堂好好地活着!
“是,你什么都不要!”江宁的声音越来越高,“可你却要了我儿子的命!”她用颤抖的手指着展昭,“要不是你,玉堂怎么会被莲姨那个贱女人骗到冲霄花园去?要不是为了救你,他怎么会被打伤?要不是为了你,他怎么可能会…呜…”江宁突然间痛哭失声,也是一脸憔悴的白浩立刻走上前,搂住了妻子,却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展昭,我们现在也不想追究你的责任,但也不想看到你。你走吧,希望你好自为之!”
展昭一脸哀伤地看着他们,低声问道,
“伯父,伯母,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只是,我可不可以再看看玉…他…?”
江宁从丈夫的胸口处抬起头,像一头被激怒了的母狮子,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离我儿子远一点儿!他都死了,你还要怎么样?”
死了?!玉堂,你终究还是不肯等我?你不要我了?你答应我的永远呢?你答应我的幸福呢?
憋了一路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展昭觉得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在向喉部上涌,勉强咽下,他定了定神,再次恳求道,
“我只是想再看看他,我保证今天以后不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他看着白玉堂的母亲,“伯母,求求你!”
“你休想!我不能看着玉堂都…,还要被你纠缠!”
展昭咬咬牙,慢慢地跪了下去,
“伯母,求求你,让我见见他!我……”
白浩放开妻子,走到展昭跟前,低头说道,
“好,我让你再见玉堂一面,但是,你保证,永远不许公开你和我儿子的关系,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展昭点点头。公开和玉堂的关系?这还重要吗?我会随着他去的,无论天堂还是地狱,我们的关系就算再被诅咒,我也不要和他分开!是的,生死不离!我不会再见你们的,我要去找我的白玉堂!
终于走进了里间的抢救室,所有的仪器都被撤走了,只有一张手术床孤零零地躺在房间的中央。一张白色的单子罩在一个身体上,展昭慢慢走过去,始终不敢掀开那片白色!
玉堂,我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总活在失去白大哥的噩梦中,你为什么会那么自责。原来看着自己深爱的人无声无息地躺在这里,是这样的让人恐惧。展昭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一天,而躺在上面等着他的,会是白玉堂。
终于,白布被掀开了,白玉堂惨白的脸露了出来。展昭颤抖的手摸了上去,还是温温的。
“玉堂,你是不是等了我好久?对不起,我现在才来找你!”展昭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玉堂,为什么?难道我们真的错了?!难道我们这样的关系真的受到了上帝的诅咒?如果是这样,玉堂,我后悔了,我愿意放弃,我可以远远地离开你,我只要你活着!”
白色的布单上开始有红色的星星点点出现,有些刺眼,展昭继续说着,
“玉堂,我们以前就说好了,我们生死不离,是不是?你等等我,无论是哪里,我都会和你在一起!咳,咳……”
红色开始连成了片,展昭的嘴边全是鲜红的血。他的身体晃了晃,紧抓着床沿,他再次站稳,用手背擦掉了嘴边的血迹,他轻轻地吻了吻白玉堂的嘴,笑了笑,
“白玉堂,我爱你!等着我!”
说完,他就倒在了冰冷的地上,不省人事。
三天后,因为胃出血加上高烧而昏迷的展昭终于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却是那个看似斯斯文文,实则精明强干的柳青。
“展少爷,你好点儿了?”关心的话,却没有任何关心的内涵。
没等到展昭回答,他就继续冷冷地说道,
“老爷太太让我转告你,他们已经把你的医药费都预付了,你可以一直在这里住到痊愈。还有,老爷让我提醒你,请你记住你答应他们的。”
展昭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怒意,也失去了他平日的温文尔雅。两个人就这样持续了一分钟的尴尬。半天,柳青从西服兜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展昭。展昭慢慢坐起来,伸出手接了过来。
一个淡青色的小盒子,展昭打开来,里面是白玉堂常常把玩的那把小刀。
“这是蒋四爷托我转交给你的,他说,这是二少爷最喜欢的,现在交给你,留个念响儿。他还说他很抱歉,因为有急事,他要提前回去了,就不等你了。”
展昭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同时虚弱地说,
“如果可能,帮我谢谢他。”他掂了掂手里的盒子,“还有这个,我会好好收藏的!”
柳青看着这样的展昭,忽然问道,
“你会不会跟着二少爷去?”
展昭听了,这才仔细地再次看向柳青,反问道,
“你是不是个做事有担当的人呢?”
柳青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回答说,
“我想我应该是的!”
展昭笑了一下,
“我想我肯定是的!我答应了他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的。还有,再帮我转告你家老爷太太,我言出必行!而且,”他摸着那个盒子,温柔地说道,
“我答应了玉堂,生死不离的!我想我在这里已经耽误了太长的时间了!”
“展昭,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柳青有些慌忙地解释道,
“其实,二少爷他……”
展昭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柳青冷静了一下,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淡,
“二少爷他,在第一次手术后曾经清醒过一小段时间。他请我把这个交给你。”说着,又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锦囊,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白玉堂的戒指!白金的素圈上有一些已经发黑了的血迹,这是那天从白玉堂身体里流出来的血。
展昭抖着手接了过来,摸着上面的血迹,还有那行依然清晰的小字,
“I love thee, Zhao!”
他的嘴唇都有些抖动,却坚定地问道,
“他让你告诉我什么?”
“活着!”柳青没有看到展昭的眼泪,却感到了更大的悲哀从对方的身上飘散出来。
“二少爷当时说不了话。他受的枪伤很重,而且他的胸腔里有血液积存,压迫了肺脏,使他的通气功能受到影响,造成呼吸功能障碍,同时胸膜腔内的大量出血,又压迫了纵膈,使纵膈移位,造成他的血液回流受阻,加重了循环功能的障碍。”柳青深吸了一口气,“总之,他清醒的那段时间,让我单独见他。当时,他抬了抬他的左手,示意我把他的戒指摘下来。我知道,他那时订做了一对,另一只在你那里。”
展昭细长的手指上,他的那只戒指在冷冷的空气中倔强的闪亮着。
柳青继续说,
“所以我问他,是不是把戒指交给你,他眨了眨眼睛,表示同意。后来,我看他的嘴唇动了动,仔细辨认下,才知道,他说的是活着。我又问他,是不是让我转告你,让你活下去,他表示同意。然后,他实在没力气了,只说了一句,就昏迷了,后来再也没有醒过来。”柳青自己也有些激动,不停的深呼吸。
展昭却平静了下来,像是自己说给自己听的,
“他最后一句说的是‘我爱你!’。”
柳青惊讶地看着他,好像开始明白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老天爷真是奇怪,他让这两个都很出色的男人相遇,进而给了他们相恋的机会,然而,却在最美好的时候,斩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缘分。他有些感伤,很久了,他只知道工作,不愿去碰触感情,因为那是他这种人所不敢奢求的,也是他给不起的。但是,看到这两个人的感情,尽管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他还是被这种爱情打动了。
当晚,柳青就回国了。一周后,痊愈的展昭也回到了S市。伤心欲绝的包欣已经离开了,展昭决定也回趟加拿大。家里,干爹和干妈都刻意不提他和白玉堂的事情,只是知道他要走,都很难过。包兴知道他前一阵因为被人绑架而受伤,以为他回加拿大只是去疗养。公孙先生和李元昊也都很有默契似的,没有问他到底在瑞士见到了白玉堂没有。展昭在走前的一星期将他的那套小公寓卖了,所有的房款都交给了干妈。包夫人说什么也不要,但是又拧不过倔强的展昭,只说替他暂时存着,等将来他回来了,再还给他。再回来?站在机场里的展昭苦笑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只知道他要开始他的祭祀了!只是这次的祭品是活着的他,要祭奠的是他和白玉堂天地不容却刻骨铭心的爱情!一道白光在空中缓缓升起,载着失魂落魄的展昭离开了。
虽然展昭没有带回来任何消息,但是一向反应快速的媒体却多多少少给了大家一些答案。出事儿的几天后,就有一些大胆的媒体披露了在冲霄花园的那场火灾,并爆料出白玉堂在火灾现场受了重伤,被紧急送往了瑞士抢救,但生死未卜。江宁集团,陷空集团,新成立的昭明集团对此都未作出任何回应。在展昭离开中国后不久,白浩就召开了记者招待会,表示因为前段时间那场意外的火灾,而致使家里的一名老仆人葬身火海,儿子白玉堂为此很是难过,所以只身去了瑞士疗养,也因此,白玉堂被解除了其总裁的职务,江宁集团的一切权利又交回到了白浩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