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别[第三部]》无望的爱恋

2、噩梦

　　展昭坐进李元昊的车里，才真正感觉到了长途旅行后的疲乏。他系好安全带，略微前倾身子，将整个小臂都抵在腹部。李元昊看他不停地动着身子，关心地问道，
　　“昭，怎么了，坐的不舒服？”
　　展昭轻摇着头，坐直了身体。
　　车里的暖风呼呼地吹着，展昭安静地看着窗外，无数的霓虹在暗黑的夜色中发着夺目的光芒，彰显着这个现代化大都市的繁华。渐渐地，向车后飞跑的景物让展昭的倦意越来越浓，他使劲想睁大眼睛，但沉重的眼皮却很不听话的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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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咖啡色的大门沉重地关上了，在他身后传来了轻响，像极了他此刻心里的叹息声。
　　刚刚接待过他的秘书小姐见到他从总裁办公室里出来，立刻笑意盈盈地向他点了点头。展昭的心情很沮丧，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作为回应，然后就急匆匆地向电梯走去。
　　“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做才能劝住白玉堂？该怎么做才能化解他的仇恨，才能找回原本善良仗义的白玉堂？！”展昭烦躁地摇了摇头，电梯的失重感使他觉得有点儿头晕，胃里也在小规模地叫嚣着疼，这才想起自己从外面回来，一天都没有吃过东西，刚刚又情绪激动地和白玉堂争论，想到此，心里又是一阵不平，“白玉堂，你这个混蛋，居然敢用死来寻求解脱！你怎么这么自私？！你可以痛痛快快地了却一切，却要将我推进那万劫不复之中吗？”
　　“混蛋！”展昭硬硬的拳头砸在了电梯门上。
　　“叮”电梯在大厦地下停车场二层停住了，门骤然打开。越想越烦闷的展昭快步走出来，向自己黑色的佳美走去。
　　“铃，铃”上衣口袋里的手机电话响了，在寂静的停车场里显得有些突兀。
　　展昭掏出电话，是个陌生的号码。
　　“你好！展昭。您是哪位？”
　　“展少爷？”一个冰冷的声音。
　　展昭忽然感到这个声音不是来自电话里，而是由自己的身后传来，刚要转过身，颈后突然剧痛，眼前一花，立刻就倒入了黑暗中。
　　展昭再醒来的时候，眼前仍是一片黑暗，慢慢地，他的眼睛开始适应了这无边的黑色。他可以看出来这是一间小阁楼似的房间，又像是个储物室，屋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未开封的礼物。对面的墙上有一副人物肖像画，却看不清楚具体面目。展昭下意识的动了动手，却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被反绑在椅背上。动动脚，也被绳子捆的很紧。
　　半天，没有任何声音。展昭觉得口干舌燥，胃里也在不断地抽疼。这些他顾不得了，他默默地转动着手腕，很疼，他知道一定是磨破了皮，但是没办法，他现在要想办法，希望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挣脱这些绳子。
　　好像读懂了他的心思，屋门立刻打开了，走廊里微弱的灯光飘进了小屋内，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也走了进来。
　　“啪”化妆台上的一盏小灯被打开了，一个苍白的脸映入眼帘。展昭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是苏虹的奶妈-莲姨，他没有说话。
　　“展少爷，好久不见了！见到我，你不惊讶吗？”莲姨的声音像她的脸色一样，苍白，没有温度。
　　展昭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着她。这多少让莲姨有些泄气，她所期待的惊恐，惧怕没有出现，也不禁让她有些沉不住气。她走上前，捏住展昭的脸，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恩，长得很漂亮！这张脸还真是让我不忍心下手呢！别说，你长得不仅像我们小姐，连气质都像。瞧，就是这种看上去温和实际上高傲的态度，真是一模一样！”她的声音里有无限的崇拜和怀念，语气突然一转，
　　“你是不是就用这个样子勾引了我们姑爷？”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展昭本来苍白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手印，慢慢的竟然有一条血丝从嘴角流了下来。
　　莲姨冷笑了一下，
　　“展少爷，你别痴心妄想了，你永远代替不了我们小姐。真是不要脸，一个男人，跟另一个男人做些个龌龊的事儿！”她蔑视地看着展昭，越说越大声，
　　“你以为我们小姐失踪了，你就有机会了？你别痴心妄想了！！只要我活着，就永远不会让任何人靠近姑爷的，白姑爷只是我们小姐的，永远都是，就是小姐不在了，也有我替她看着呢。无论是谁，想打我们姑爷的主意，我都不会放过的。”她咬牙切齿地说着，展昭却完全在想着另外的事情。
　　“莲姨怎么会知道我和玉堂的事情？是的，在加拿大有人跟踪我们，会是苏家的人？不可能！苏连中那时候正是需要白玉堂的时候，他没那么大胆子派人跟踪白玉堂。庞家？那跟莲姨有什么关系？我今天下午去找玉堂，完全是临时决定的，中间只给元昊打过电话，怎么可能会有人在停车场埋伏？有人跟踪我？不可能！”
　　展昭的大脑在飞快地回忆着，思考着，完全没有理会莲姨的话。
　　屋门又一次被打开了，这次进来的是两个看似强壮的男人，手里提着碗口粗的棒子。看到了屋里的莲姨，点了点头，然后就恶狠狠地看着展昭，什么也不说。
　　“苏管家走了？”莲姨带着点儿轻蔑地口气问道。
　　“嗯，很顺利。”其中一个男人回答说。
　　展昭听到他们的对话，猜出了个大概，知道昨天他走后白玉堂果然放弃了原来的计划，放了苏管家他们一条生路，不禁松了一口气。“玉堂，无论怎样，不要滑到那个无法回头的深渊里去。我不知道苏管家他们会逃到哪里去，但是我相信法律最终会有正确公正的判决，作恶的人必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玉堂，你要像白大哥期望的那样，学会忍耐，学会仁慈。玉堂，玉堂……”展昭心里不断回响着爱人的名字。
　　“嘭”
　　突然，一个粗硬的东西直接打在了他的腹部，早已空空如也，不时抽痛的胃立刻疼的缩成了一团，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第二下又至，剧烈的疼痛过后，他忽然感觉到喉咙深处有一股腥甜正在上涌，接着他的脸上又挨了一拳，鼻子里马上有温热的液体慢慢地流下。
　　一切恢复平静，只听见一个粗重的呼吸声撞击着缓缓流动着的空气。
　　“别打坏了他的脸！这张脸……啧，啧，真是个妖孽！行了，你们先下去吧，明天再过来。我们再等几天，现在就弄死他，就没意思了。”莲姨充满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展昭觉得他的胃里有一根长长的针，在各个方向不断的扎来扎去，一刻不停。他根本顾不上去听莲姨他们在讲什么，现在，他只是用尽所有的力气，咬紧牙关，不让一丝呻吟溜出嘴唇。
　　莲姨和那两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屋里恢复了平静，胃里的疼痛因为麻木而得到了缓解，展昭紧绷着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手腕处的疼痛更甚了。他四处望了望，看到了一扇窗，挪挪身体，想向窗边靠过去，不想却引起了全身肌肉的再一次叫嚣。他不得不停下尝试，深吸一口气，再次放松，谁知疲惫却立刻充满了整个身体。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昏昏沉沉地想着，“如果按平时的习惯，他现在找不到我，肯定又要大发脾气了。可是，他还会打电话给我吗？昨天走的时候，他居然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想来是气得要发疯了吧？可不是吗，他那种脾气，那种有仇必报的性格，怎么能不气呢？！但是，玉堂，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触犯法律，却不闻不问。尚且不谈我干爹的工作性质，就是站在做人的良知和准则上，也是我不能接受的。”更大的眩晕袭来，展昭笑了，“都什么时候了，我还在想着这些，还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出去呢。要是玉堂在这里，肯定又要叫我傻猫了！”他这样想着，终于陷入了昏迷中。
　　一阵凉意赶跑了倦意，一只冰凉的手在抚摸着自己的脸，是谁？展昭一时不能反应过来。玉堂？不会，他的大手永远都是温暖的。记忆里，他常常握着自己冰凉的双手，边捂着边叨咕着，
　　“这猫爪子怎么永远这么凉？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把你这只猫养的胖一点儿？老这么瘦，让别人看到，还以为五爷我虐待动物呢！”
　　接着，是湿湿的毛巾擦拭着自己的脸，细致温柔。展昭慢慢睁开了眼睛，莲姨那病态般苍白的脸又出现在了眼前。
　　“展少爷，你醒过来了？看看，这张脸上不该有那些脏东西。我们家小姐被老爷接回来的时候，就一直是我在照顾她，”莲姨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呆呆地看着展昭的脸，回忆着，
　　“她从小就是个漂亮乖巧的孩子，她是那么聪明，钢琴，芭蕾，画画，无论学什么都是最好的那个。老爷和太太没有儿子，但是小姐却比那些个男孩子强何止百倍，千倍，那时候谁不羡慕我们老爷，太太。后来，她越长越大，也越来越漂亮，什么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是那么得体，什么样的人都会为她的美貌气质所倾倒。她一向跟我最好，甚至比跟太太还要亲，我自然也最疼她，爱她。”
　　莲姨有些伤感，那张冰冷的脸上仿佛也随着回忆渐渐有了温度，她继续说，
　　“她15岁到英国读书，也跟老爷太太提出将我带在身边，因为她知道无论什么情况下，她的莲姨都会支持她，帮助她。无论有多大的困难，我都会帮她完成心愿。后来，她遇到白二少爷，唉，这也是命，那么多男人追求她，所有人里，她最满意的就是白玉堂。当然，白少爷也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人长得好，家世背景也好，最重要的是他对我们小姐的痴心。哼！”说着，她厌恶地瞪了一眼展昭，将手里的毛巾扔进了垃圾桶。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们姑爷应该只是把你当成了小姐的替身。他太爱小姐了，所以才会被你迷惑，你不知道当时白少爷为了娶到我们小姐，特意跑到法国去将那串举世闻名的项链买回来，当作求婚的礼物。结婚的那天，有多少女人对我们小姐又羡慕又嫉妒！”
　　她将桌上的台灯向上扬了扬，足够亮的光线终于使展昭看清楚了墙上的那张肖像。那是穿着婚纱的苏虹。长至拖地的白色婚纱将她衬托的高雅雍容，脖子上的“Queen Mary”散发着夺目耀眼的蓝光。苏虹温柔的笑着，但是展昭却在那双和自己很像的眼睛里看到了目空一切的不可一世。是的，见过展昭的人都说他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但是他自己知道他骨子里的骄傲固执。此刻，他完全可以了解苏虹的本质，高雅温柔是她的假面，孤傲冷酷才是真正的内在。莲姨见他盯着那张肖像发呆，不禁得意地一笑，
　　“ 哼，现在明白自己只是个影子，是个替身了吧？！”
　　展昭的眼睛没有离开那张肖像画，嘴里问道，
　　“你们小姐长的像你家老爷，还是太太？”
　　莲姨没有回答，也盯着那张画，半响，才喃喃地说，
　　“她谁也不像，她就是她自己。她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雍容，岂是别人可比的？”
　　“她不是你家太太的亲生女儿，她是你们老爷在外边生的野种，是不是？”展昭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不是，她不是！”莲姨有些气急败坏，也有些着慌地解释，“她是老爷一个朋友的女儿，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是父母突然过世，才被我们老爷接回来。我们家小姐身世清白，你不要胡说八道。”莲姨突然发现自己说的太多了，“啪”的一声，关上了灯，屋里又恢复了黑暗。
　　“哼，你还是替自己担心吧！不知道白少爷是不是在到处找你呢！我们小姐失踪了一年，开始还见他难过伤心，现在倒好，他居然这么快就将小姐忘了！如若他还记得小姐，爱着小姐，那倒还罢了，如若不然，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拼个鱼死网破，我也不会让你们这些该死的男人逍遥快活的。”说完，她打开房门，出去了。
　　展昭想着刚才的对话，又向黑暗中的肖像处望了望，有些苦恼。
　　“苏虹，难道她真的是我的妹妹？出事那天，她没有和父母一起在车上吗？那车上的女孩子是谁呢？而且出事那天，我又在哪里呢？”百思不得其解，“看来这件事真的要去问干爹和公孙先生才能找到答案。但是，现在困在这里，怎样才能出去呢？玉堂，但愿你不要找到这里，这个莲姨，看起来已经有些丧心病狂了。她会不会对玉堂不利？如果玉堂没有来这里，他们下一步打算怎样做？”展昭越想越头痛，越想越揪心。渐渐地，浑身的痛楚又叫嚣起来，他疲惫地合上了双眼。
　　再醒来，他就听到了不同以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熟悉，是白玉堂！
　　“呯，呯”，是枪响，然后他仿佛又听到了火光中凄厉的叫声，
　　“你们两个会永远被诅咒，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们永远也不会在一起。我和小姐看着你们怎么痛苦，怎么受罚，怎么......”
　　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
　　鲜红色，刺眼的红，在一片纯白中，那片红越来越大，仿佛要将展昭吞噬掉。他想逃，逃开那绞着他的心的红色，但是他的双腿好似被固定在了原地，一动也不能动。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很痛，胃也痛。
　　“玉堂，玉堂，救救我，别走，求求你，别走！”他委屈地求着。
　　但是红色仍是不管不顾地将他包围，困住了他，让他不能呼吸。
　　有人在耳边轻轻地叫着，
　　“昭，昭，醒醒，你做梦了！昭！”
　　展昭猛地睁开眼睛，看见了李元昊一脸担心地看着他。感到脸上全是冷汗，他伸出手抹掉了，难看地笑着说，
　　“对不起，我睡着了。呃，”他又将整个小臂抵在了腹部，弓了弓身子。
　　“怎么了，不舒服？你做梦了？”李元昊一脸悲哀的看着他，脑海中全是刚刚展昭脸上痛苦的表情，“你梦见他了？你刚才一直叫着他的名字？”
　　展昭尴尬的又笑了一下，
　　“没什么，你的车里太暖和了，容易让人......”他自己也觉得这个借口实在太差劲了，有点儿说不下去了。
　　然后，他瞅了瞅窗外，有些惊讶地问道，
　　“元昊，这不是饭店，我们在哪里？”
　　李元昊把车熄灭了，拔出钥匙，才转过头回答他，
　　“昭，这是我家。你今晚就先睡在这里吧，我明天一早再送你去饭店。”他抬起手，轻拍了拍展昭的肩膀，“昭，我知道，你一直...嗯...忘不了他。但是，无论怎样，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别拒绝我的关心，好不好？你看你自己，你不知道你的脸色有多差。昭，我很担心你，所以，今晚暂时留在我这里，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走，行吗？”
　　刚才的一场噩梦使本就疲乏的展昭此刻更加疲惫不堪了，现在，看到李元昊真诚的目光，听到他哀求的声音，终于，展昭点了点头。
　　太累了，身体累，心也累，展昭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