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别[第三部]》无望的爱恋

1、等候

　　尽管已经临近凌晨2点，S市新机场内仍旧灯火通明，众多乘客围绕在行李带周围，检阅着各色各样的行李箱从传送带的这头被送到那头。一个瘦瘦的黑色人影，静悄悄的站在人群之外。他默默地看着，那些急赤白脸的女人边不停的向身边的老公抱怨着取行李总是要浪费很多时间，边旁若无人的大声斥责着身边正在疯狂折磨着手推车的小孩子。他稍稍的皱了皱眉，马上又像完全释然般的笑了，这也是一种幸福吧？是有家，有亲人，有烦恼，有抱怨的幸福。而他的幸福呢？那个答应给他幸福的人呢？他的心又疼了，算了！！
　　他不着急那些行李到底还要多久才能送出来，因为他没有通知任何人他会回来，因为他不需要热烈的欢迎，因为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应酬那些无谓的人身上。他回来，只是因为又到了隆冬季节，那个人离开他一年了，他只想去看看他……他的墓，跟他说一声，他展昭没有食言，他还按照他的要求活着，只是活着，在活着受罪。至于干爹干妈和公孙先生那里，他过两天会打电话过去，但已然能够预见到与干妈的对话一定会是这样开始的，“小昭啊，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你一个人不要老飞来飞去的，总要再找份踏实的工作，组织个家庭安定下来才行啊！你年纪也不小了。”记得一年前自己决定要离开的时候，干妈在机场哭得乱七八糟，甚是自责地认为是自己没有照顾好他，以至于他要自己一个人回到异国他乡去流浪。这一年来，他知道干妈没少为他流眼泪，还不停的托人给他找合适的对象，希望他尽快成家，好让自己可以放心。展昭好像又听到了每次通话的尾声，干妈那略带哭腔的叮嘱，“小昭啊，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觉得外边不好就早点儿回来吧！凡事儿要往开想，千万别再想以前的事儿了。如果你有什么的话，我以后可怎么向你爸妈交待啊！”干妈一直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从小到大未曾改变过，只是两代人之间不同的时代背景和生活经历，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干妈永远不会理解他那颗早已死去的心不会再对任何人跳动了。至于未来，他哪里还有未来呢，只是在消磨时光罢了。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大部分旅客已经心满意足地拿到了自己的行李，嘈杂的声音开始一点点地从空气中退却，一切又恢复了夜本应有的宁静。两个旅行箱都不是很沉，展昭轻松地将它们搬到手推车上。多年飞来飞去的生活让他对行李有了不同的认识。一年前离开的时候，失魂落魄的他根本无心其他事情，只是想赶快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他要窒息的地方。于是，干妈给他准备了很多东西，大多是生活必备品，好像到了国外，没有这些产自中国的东西就活不下去了。她不知道，原来在这个地球的各个角落你都可以找到一个词-“made in China”。中国近年来发展速度之快令国人引以为豪，也令外国人为之咋舌，于是你在世界各地都可以找到中国已然崛起的证据。再说，他远走国外的主要目的就是要让自己完全忘记中国，过一种受惩赎罪的生活，而那些来自中国的日用品也确实有好长一段时间一直不断的困扰着他。那些熟悉的方块字儿让他眼前，脑中时时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当相同的香波味道充满浴室的时候，他简直要崩溃在其中了。忽然有一天，他发疯般的处理掉了所有从国内带来的东西，于是全新的感觉，全新的味道终于帮他暂时摆脱了过往。这一年全然不同的生活，让他生活的波澜不惊，宁静淡然。虽然时不时会有小故事发生，会有不同的人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但是最后留下的就只是一堆无所谓的背影而已。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在那看似平淡无波，实则痛苦不堪的状态中飘荡多久。
　　他回来了。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不知道上帝还会给他安排怎样的惩罚。对，是惩罚，那个人心安理得的走了，留下了他守着那个承诺，留在这个世界上赎罪。答案就在前方等候，此时的他却有些胆怯了。刚出海关，他就立刻感觉到了空气中凝聚着的阵阵寒意，不禁打了个寒颤。今年据说是S市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尽管圣诞节马上就要到了，但城内却丝毫不见有白雪飘飘的痕迹，只是干冷。寒流仍时不时地光顾一下这个古老的城市，以考验人们对抗寒意的耐性。
　　出关的时候大概已是凌晨3点多了。出闸口外仍聚着许多焦急等待的人们，也有些拥抱热吻的场面，与展昭的形只影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着那些温馨的重逢场面，他自己也不禁苦笑了一下，谁又能知道下一秒等待他们的是幸福团圆还是生离死别呢？甩甩头，这不是他该关心的，现在的他没有资格去care别人的幸福与痛苦，因为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他自己。重新穿好大衣，他推着行李向出租车站方向走去。
　　忽然，背后有只手轻轻地在他肩上拍了拍。嗯？会是谁？他转过头，惊讶不禁写满了他那张英俊却瘦削的脸，随后很快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温润如玉。
　　“怎么，吓一跳吧！没想到我会来接你？”一个帅气的男人，恶作剧般的表情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展昭抬了抬眉毛，面带疑惑的问道：“我忘记我何时告诉过你我今天要回来的？”
　　“你怎么会告诉我具体的时间，你这个残忍的独行侠。你只是在网上跟我说你大概这个时间会回来。于是，我就要秘书每天帮我check旅客名单。所以，…今晚果然等到你了。怎么样，这个答案还满意吗？”高个男人语速极快的噼里啪啦的解释完，一脸笑容的看着他。
　　他很仔细的看着眼前这个叫李元昊的男人，依然高高壮壮的，那张脸还是那么棱角分明，并没有因为岁月的流过而刻画下任何痕迹。虽然快三十岁了，但整张脸上仍旧洋溢着朝气。认识他有多久了，大概有十八，九年了吧。在他眼前依稀出现的还是十几年前，一年级新学期开学第一天的情景。他们两个很巧合的被老师分在了同一个after-school 小组，细问之下，才发现两个人居然是同月同日生，李元昊比他年长两岁。那时候，瘦小的展昭作为学校里唯一的中国人，常常被一些黑人小孩儿欺负，而李元昊就在那个时候开始了他保护者的角色，尽管后来他才知道，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中国男孩实际上是超级能打架的。‘共同抗敌’让他们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李元昊也在边回忆着，边默默地注视着展昭。他记得那时候的展昭，无论是他的苦恼还是他的喜悦，自己总是第一个听众；尽管知道展昭很固执于自己的理想和信念，自己仍然坚持不懈地给他意见，因为他始终认为照顾他，守护他，是他的责任。而整个中学阶段，展昭对他的信任则是他常引以为自豪的事情。甚至那个悲剧发生后，他将自己完全的封闭起来，不见任何的亲人朋友，乃至最后远走他乡，却仍以电邮的方式与他保持联系。虽然半年才联络一次，但至少证明他仍在展昭的心中仍占据着重要的位置，这已足够令他安慰的了。
　　这一年来，除了比以前瘦得厉害，他从外貌上几乎看不出任何变化。展昭一直是个漂亮到抢眼的男生，但是他从不张扬。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能以他出色的气质吸引着他，诱惑着他，让他刚才在偌大的机场，很快的就可以认出他，找到他，犹如十八年前的初见。尽管那时候的他们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但是展昭那时所具有的独特的个性与魅力就像火一样燃烧着他自己，同时也照亮了周围的一群人。今天那股火一样的仗义热情被似冰一样的淡定所替代，但那别一样的风情对今天的他来讲仍是致命的诱惑。
　　“喂！在想什么？”还像往常一样，总是要由他来打破沉默，“你不说话就代表你对我擅作主张的来接你不生气了？”
　　这次展昭发自内心的笑了，“干嘛？你是在骂我吗？我哪有那么没良心。对一个半夜三更跑到机场来接我的人，我怎么say no,怎么生气呢!”
　　“OK！你笑了就好了，那我们可以出发了吧？我还有个问题，你现在打算去哪里？你肯定没告诉家里人你回来了，再说这么晚，也不好打搅他们。你要不要先去…”
　　“我在网上订了酒店的房间，”没等他说完，展昭就打断了他的“别有用心”的好意，“就在京龙饭店。所以，我晚上有地方可以回。”
　　“被你识破了！呵呵，我只是担心你一个人刚回来，没有人可以照顾你一下。好！既然有了目的地，我们真的可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