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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Chapter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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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暴行更可怕的,是语言带来的二次伤害,杀人不见血。——杨暮
吃完饭,许清优家离学校比较近,杨暮回家的路刚好跟她顺着,两个人走了一段路。
杨暮在大太阳下走了二十分钟才回家。
她校服覆盖的肌肤基本上都是黏黏糊糊的汗,鬓发也被汗水沾湿了,路上有时起风,风一过又是一阵长时间的闷热。
到了家门口,她按了下门铃,是一个面生的女人来给她开的门,脸上还带着慈和的笑,眼神却是隐晦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遍她。
杨暮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
“是暮暮吧!来,快进来!”女人热情地推着她的后背,将她迎进门。
杨暮被半推着进了自己家门,心中一阵纳闷,眼帘中看到自家沙发上坐着一个男生,穿的是杨晨职高的同校校服。
他抬眼看过来,眉毛很浓,眼睛却是很狭长地眼尾向上扬,看上去有点小邪气,嘴角微微勾起,痞痞地对她坏笑,又在妈妈从厨房走出来后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
“......”杨暮没兴趣跟他打招呼,她似乎知道这一男一女是谁了。
她径直进了自己房间,锁门换了身清爽的休闲衣裤,头发随手扎起来。
妈妈等她打开房门,进来拉她出客厅,小声问道:“你弟弟哪去了?”
“他跟同学出去玩了,晚饭不回来吃。”杨暮伸手捞过放在书桌上的手机,被她拖着坐到沙发上。
妈妈笑得很柔和,慈眉善目地看着那两个客人笑,“这是我们家暮暮。”
说完,她拉着杨暮的手,又笑道:“这是你陈阿姨和她儿子,陈子朝,你们小时候总在一块儿玩来着!”
杨暮扬起很淡的礼貌微笑,对着两人依次行注目礼,“陈阿姨好,你好。”
鉴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陈子朝,她直接用了个“你好”,免去所有麻烦。
“嗨呀!你们家暮暮真是越来越安静了,现在是大女孩了,知道害羞了!”陈阿姨促狭地看着杨暮,笑着跟杨暮妈妈聊着。
杨暮低头划着手机屏幕,对她们之间的寒暄并没有什么兴趣,她是不太想掺和大人之间的关系,平白惹来什么娃娃亲。
“今晚留在我们家吃饭吧!我现在刚好下去买菜!”
“不不不!不用了!”
“怎么就不用了?今天必须留下来吃饭!我们能住在这里还要感谢你们的帮助呢!”
“哪里哪里!那我们就叨扰了。”
客气完,两个女人就和和气气地拿着环保袋下去楼下菜市场买菜了,还顺便提醒杨暮跟人陈子朝好好聊。
“你在二中上学?”陈子朝翘起二郎腿,坐在她右边,语气不疾不徐,嗓音自带懒散感觉。
杨暮拿着遥控器调到综艺一台,应了他一声“嗯”,又专心地看起了电视。
陈子朝也没打扰到她,过了几分钟,他终于忍不住偏头看她,“怎么突然转学来s市了?”
杨暮一时被问得不知怎么回答,动了动唇瓣,语气平淡地答道:“没什么,一点私事。”
陈子朝闻言,挑了挑眉,对她的疏离有些不满,“我觉得你不待见我。”
她把遥控器放回桌面,靠在沙发上,淡淡说:“没有,你想多了。”
“啧,你这性子真的招人烦,软硬不吃。”
杨暮真是讨厌透了别人拿她性格说事!
她皱眉,站起身直接进了房间,身上都透出一股十分不耐。
过了一会儿,陈子朝就来敲门了,整个人抱着胸靠在门边上,吊儿郎当地,“不爽?那行,我以后不说你了。”
她没应声,坐在书桌上玩手机,小视频一个接一个地刷,刷到陈子朝都快被晾地下不来台了,才慢吞吞地说“行了”。
两个女人提了几袋子菜回来,两个人一头扎进了厨房,时不时带着满意的笑看坐在客厅看电视,气氛十分和谐的两人。
事实上,杨暮并没有跟陈子朝说话,陈子朝总是找话题,都被她一两句话堵死了。
一直到吃完饭,陈阿姨和陈子朝在黄昏下回家了,杨暮才真正地放松下来。
她真的是太不喜欢有陌生人来家里了,还要干陪聊陪坐的活,不然就是没礼貌,没教养。
杨暮洗了个澡,就看到杨晨刚回来在换鞋。
妈妈听到动静,出来对着杨晨就是一顿质问,比如回来为什么那么晚,都跟哪些朋友去干嘛了。
杨晨对她的一连问激发了叛逆心理,不耐烦地回了自己房间,关门声很大,妈妈就更气了,对他一直碎碎念。
她也自己回了房间,坐在床边擦头发,擦得不掉水了就打开手机。
这个换了手机号的微信里只有许清优一个人,还是下午刚加上的。
列表很冷清,空荡荡的,杨暮仍旧记得一个人的电话号码。
那是她每晚都要看很久的一串数字,每次勇气上头时纠结着是否要拨通的号码。
房间里灯是暖烘烘的橘黄色调调,风扇“嗡嗡”的声音在静悄悄的房间里很明显,杨暮在手机通讯录上添加了一位联系人,备注给的是yang。
再打开微信,她看到了推荐添加的通讯录好友:林恙。
杨暮打开了他的名片,头像和名字依旧简洁,朋友圈大敞着,只有一首《丑八怪》的分享。
她没有加上好友,对她来说这叫“打草惊蛇”,也叫贸贸然回头。
是她提的分手,才过了一个多月就加回了微信,看上去像是在耍林恙玩,而且,她的骄傲和自负并不允许她撇弃当初做出的决定,回头找他。
杨暮心中自嘲,突然觉得,或许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他。
时间一天一天的数着过,杨暮渐渐熟悉了新学校,与许清优这个同桌和林漾这个前桌处的关系比较好。
班里其他女孩子也因为杨暮保管着一排充电插座,对她十分友好。
那三四个男的更不用说,暮姐暮姐的喊,生怕她不高兴不给手机充电,自习时间的游戏组队就泡汤了,以其中那个叫高远锐的男生为老大,对杨暮十分恭敬。
总之,高二生活似乎变得融洽又愉悦,分科之后就没有闲暇时间和经历去关注那些八卦,人人都在老师的心灵鸡汤和督促下开始正视自己的成绩。
杨暮时常想笑,短短的半个月就可以产生好几段良性关系,在h市的一年却像场朦胧的噩梦,连痕迹都开始淡下来。
至少,她已经想不起来很多细节了。
又其实不然。
拍学生证的时候,摄像师对着她“咔嚓”一下。
闪光灯一闪,画面又回到了那个幽暗的小巷子,她紧紧扣着水泥地,身上是接踵而来的疼痛,眼前一闪,那都是无穷无尽的嘲笑。
杨暮整个人都绷紧了,眼睛惊恐地逃避摄像头,脸色很不好看。
摄像师对她的不配合很头痛,两次下来就直接开骂了。
Jack哥也注意到她的反常,让她先到队尾去,不要耽误其他同学。
“怎么了?你脸色好白,没事吧?”许清优有些担心地小声问她。
杨暮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虚,“没事,我缓缓就好。”
哪有什么事情是可以用逃避解决的?哪有伤口是可以不闻不问就轻易结痂的?
她以为,只要把那些东西埋起来,不再去沾染就能走过去,但这些东西已经腐化了周围的土地,连带着扯住了杨暮的脚跟。
最后,她脸色依旧不好,把校服都抓皱了,死死忍住逃开的冲动,咬着牙拍了学生证。
杨暮又轻易陷进回忆,陷入自己的情绪,有些出不来了。
“很抱歉,关于之前在言语上对你的伤害,我...我无话可说,对不起!”
“张宝舒她精神上有病,人很极端,曾经就被校园暴力过,所以才对你造成很多伤害,我替她给你道歉,对不起!”姚华对她说。
“杨暮,我不欠你的,我们根本就不熟,我凭什么要救你?道德绑架对我没用,张宝舒是我朋友,你有现在的结果有大半原因是你的内向和自负。”苏子柒对她说。
“我不想知道你多难过,我只是来告诉你,林恙活得那么好,你不应该打扰他。”林羌对她说。
“我是在背后说了你很多坏话,但我已经道歉了,我并没有参与过这场事情。说实话,你老是那么高冷也不爱说话,根本不会招人喜欢。”李佳慧对她说。
“还以为我们这个女儿省心,结果招来了这么多事!她天天不说话,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看着都累了。”妈妈说。
这些话曾进入杨暮的耳朵,在每个夜晚变成梦呓凌迟着她的心脏。
她孤立无援,漂流在无边的死海中,没有盼头。
这个世界上就好像根本没人能够理解她,他们更多的是希望杨暮能够不要没事找事。
久而久之,她都觉得自己活该被欺负,每每借着月光看手上的绷带,她都捂住嘴哭,哭完又死死按住绷带里的伤口,按到血染上白色的布,感受到真正的疼痛,她才能安下心来。
每次护士来更换绷带,都会严肃地告诉她,不要压到自己的手,睡觉时候一定要小心。
杨暮会笑得很乖巧,顺着她的话应了。
当林恙来找她时,杨暮把手藏进被窝里,整个人偏过头不看他。
当时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话,谁说的都有,全部堆积在一起,撕扯着杨暮的灵魂。
她胸腔闷痛,喉咙哽住了无法出声,整个人喘不过气,她想要砸东西,想要发泄自己的情绪。
杨暮想要大喊出声,她要扯开自己的伤口,告诉全世界,她没有错!
她怨恨所有人,她迫切地想跟他们同归于尽,想用血来教他们认错,为什么每一双眼睛都可以这么冷静。
他们理智地伪装自己,使自己高高站在道德顶端,一句有一句地割据杨暮的思想。
校园欺凌哪里是压垮她的根本,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周边人的不闻不问,置之不理。
但她忍住了,杨暮心里一直说,旁边是林恙,面前的是林恙,她不应该在林恙面前失控。
她太擅长伪装了,装得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好像很失望很平淡,谁知道她在想什么?谁又关心她的疯狂?
杨暮在极端的扭曲后,选择了一种自认为一劳永逸的方法,逃离。
她要断掉跟这里的所有联系,所有关系,时间会冲刷掉一切污垢,杨暮会慢慢地忘掉这些烦人的恶心的讨厌的事情。
她的想法是,尽管代价是林恙,她也要轻松一点。
杨暮确实也放弃了林恙,换自己一个清净。
那现在又算什么?她离开了那束光,阴暗仍然笼罩着她,杨暮又成了一个人,一个奔走在死胡同里的人。
她猛然惊醒,整个人伏在床上,失声痛哭,眼泪和冷汗全部落在枕头上,萧瑟的月光照在床头,又是一个无法入眠的夜晚。
杨暮真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