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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Chapter27 ...

  •   我败得一塌糊涂,心中的光,他也跟着黯淡了。——杨暮

      考试的最后一天,天气晴朗,一切如常,炎炎夏日里人来人往,时间在每个缝隙中悄悄溜走。

      杨暮深呼吸一口气,她觉得这件事大概就到此为止了,她跟林恙会慢慢忘掉这些事情,这些事情并不会影响到他们。

      或许在h市发生的仅仅只是一段位于杨暮人生中的小插曲,往后想起只是淡笑着说,那时候太懦弱,周围人太现实,但还好林恙太温柔。

      但她现在被围起来了,她被拖进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恐慌地看着这些不怀好意的人。

      七八个凶横的女生都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眼光带着恶意的检视。

      “既然都要走了,临走之前好好叙个旧,一起合影一张?”张宝舒轻笑一声,用鞋子勾起她的下巴。

      杨暮沉默着发抖,颤着腿想要站起身,又被人踹到后膝盖,整个人被制着跪倒在地上。

      她勉强地张口,“我...我在等人,他很快就会过来了。”

      “噗嗤。”她慢慢蹲下身,仔细地端详着杨暮的脸,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林恙吗?他可是被一群人拦着呢。”张宝舒的语气有些虚无缥缈,她双眼无神,仿佛透过杨暮在看着谁,“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找你事儿吗?”

      杨暮始终低垂着眼皮,只有上下起伏的胸膛和紊乱的呼吸才昭示着她的害怕。

      “像你这样孤僻的东西,就应该一辈子不能抬起头!你凭什么笑得那么开心?他竟然还一直关注你?他是我的!”

      “你还要哭着喊着说我的不是?你凭什么?你知道欺凌是什么吗?你以为说几句难听的就是伤害到你了?这么脆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干嘛?去死啊!”

      “你在假清高什么?你在假清高什么!这幅姿态让人看了就恶心!”

      张宝舒的情绪突然变得无比激动,她无头无脑地冲着杨暮一通喊叫,字字句句回荡在巷子里。

      上头管子的污水滴到杨暮头上,黏腻、冰凉地像是沁进脑中,冷得杨暮四肢发麻。

      张宝舒就这样抓着她的头发,揪得她头皮疼,杨暮紧咬牙关,不发出丝毫痛呼。

      围着她的人都抱着手臂,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是一张张杨暮认不清的脸,她好疼,疼得看不清现实,却透过他们相隔的空隙,看到了不远处的苏子柒。

      杨暮努力地睁大眼睛,注视着她,企图让她看清自己眼中发出的求救。

      可站在阳光下的苏子柒却毅然地偏过了头,她对着走到她身旁的男人笑了,笑得像只骄矜的猫,画面和谐美好。

      只有杨暮在阴暗的角落里叫出了声,她大喊着“救命”,一声一声,带着希望和恐惧。

      他们都听到了她的呼救,甚至都转头看过来了。
      但他们直直地路过了,他们手拉着手,在金辉下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杨暮的嘴被紧紧捂住,一个响亮的巴掌落下来,狭窄幽暗的空间里,她们完完全全遮住了外头想要照进来的光,她什么也看不到了。

      “你他妈还敢喊?”有人踹了她一脚,就有人踹她第二脚。

      她们操着h市的方言一遍遍地辱骂她,婊、子,贱人,垃圾,词汇量层出不穷,在杨暮剧烈的挣扎中对她拳打脚踢,表情狰狞无比。

      一下一下,似乎再比谁能把杨暮打骂得更重,谁就是赢家。

      杨暮根本就不认识这些人,她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恩怨,可现在,她们却“义愤填膺”地像是有仇一样。

      “妈的,一开始也没把你放心上,结果你还敢告老师?我操你妈!小贱人,你妈的再去告啊!”

      “不是会哭会博同情吗?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草你妈说你两句还敢出来卖惨?”

      张宝舒轻笑着,看着杨暮在一滩污泥里挣扎,宛如一条跳脚垂死的小虫,在她面前只能哭着,像只鹌鹑一样抬不起头。

      她觉得快活极了,愉悦死了!

      她从裤兜里掏出烟,打火机“咔嚓”一声,略手生地夹在两手指间,对着嘴猛吸一口,呛得她不停咳嗽,脸色难看。

      张宝舒看着自己两指间的烟,突然扬起一抹笑,外翻的嘴唇微微凸起,大到瞳孔快跳出的眼睛无比猩红。

      杨暮露在空气中的大腿和手臂被接二连三地烙下红印,被人拿着烟头用力地按在皮肉上。

      所有人都在笑,看着她痛苦的模样,笑得无比疯狂,无比肆意。

      这是她们眼中的狂欢与释放,可以肆无忌惮地通过伤害一个人来为自己解压,让自己开心。

      即使这个人跟她们八竿子打不着,也不影响她们付诸最大的恶意。

      张宝舒拍了拍手,又笑着说:“把她扒光了拍段视频,发给刘钊晚上用。”

      她们闻言,眼底还闪烁着极端到兴奋的光芒,嘴角带着同样的狞笑。

      她们上手撕扯杨暮的校服,在她喉咙中发出的细碎地嘶喊声中掐她的手脚,拿起手机,摄像头对准了她。

      又是摄像头,杨暮被人压在黑暗中,看到了它,看到了那些灰暗的记忆。

      她的手不知道被哪个人碾在粗糙的水泥地理,手指动弹不得,只能抠出一道道血痕。

      杨暮很怕疼,很娇气,此刻看着地上的血肉却是麻木的。

      杨暮奋力抵抗着,脸色涨红,摄像头凑到她脸前,每个人都在笑她的狼狈。

      她想喊出来,带着怨恨大骂每一个这样的恶鬼,她们就是疯子!是垃圾!

      可杨暮被死死捂住了嘴,她们勒着她的脖子,巴掌一个接一个的落下,用力地踹着她。

      还有衣物撕碎的声音,摄像头对着杨暮的眼睛闪了几下,那是来自地狱的恶笑,它伸出手,拖着杨暮下去。

      恍惚间,她开始脱力,泪眼朦胧,记忆中余晖少年的背影离她好远。

      她的无尽的绝望中嘶吼,悲鸣,她们却笑得无比开心。

      “张宝舒!够了!”姚华的怒声在小巷里响起,成功制止了那些撕扯着杨暮衣服的人。

      杨暮抬眼望去,丝丝缕缕的阳光照进来了,她看到了跌跌撞撞朝自己走来的林恙。

      他身上的衣服很脏,脸上有青青紫紫,密密麻麻的痕迹,此刻眼眶通红,同样地狼狈,脚步蹒跚。

      他猛地倒在她身边,抖着手脱下脏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把她整个人揣进怀里,抱得紧紧地,“没事了,没事了。”他哑着声,呼吸都剧烈起来,说。

      杨暮唇色苍白地在他怀中发抖,整个人软若无骨,眼神都是空着的,满手都是血。

      警笛声中,姚华和张宝舒仍在争吵,其他人化成鸟散四处跑,周围一片混乱。

      在混乱中,杨暮终于回过神看着林恙,突然就笑了,眼泪却是刹不住地流,她虚弱且疲惫。

      她说:“反抗过,但我输了。”

      那是一场始料未及的噩梦,把少年少女彼此相筑的勇气和幻想摧毁得粉碎。

      谁都觉得该结束了,然而它依然在暗处滋生,成了谁也控制不了的模样。

      因为未成年保护法,张宝舒一群人并没有受到怎样的惩罚,她们只是在拘留所坐了一夜,被家长领走,回家过起了安然无恙的假期生活。

      只有受害者在医院里躺了大半个月,像个了无生气的木偶,对什么事都无动于衷。

      林恙在无尽的自责中忏悔,沉寂着去了医院,杨暮只是动了动手指,面无表情地偏过头,说:“我不怪你,我们就这样,算了吧。”

      风牵起了床边的白色帘子,温柔带有力量,树叶微微一动,蝉叫声一阵一阵。

      “......”林恙看着她,手紧紧攥住,嘴唇张开闭上了一会儿,做着无声地反复抵抗。

      “为什么?”

      杨暮苦笑出声,“林恙,我累了。”

      很快的,他重重吸了口气,脸色因此惨白,眼神里微弱的光都熄灭了,他艰难地滚动喉咙。

      他浑身颤抖,“对你来说,我是个可以抛弃的存在,对吗?”

      杨暮没有回答他,流动的空气都变得沉重而压抑。

      半晌,他轻笑出声,说:“好。”

      说完后,他就坐不住地起身,踉踉跄跄地落荒而逃。

      杨暮向着窗口,被子里的手揪紧了床单,身子瘫在床上,眼睛仍旧睁着,一滴泪从眼角落到洁白的枕头上。

      她太懦弱,以至于在事后忍不住迁就任何一个人,明明是自己不会保护自己,却渴望别人及时赶到。

      林恙什么也没错,甚至永远站在她身前,他从来都是她的光。

      杨暮是将要离开的人,却要把满目苍夷交给林恙,让他牢牢记住这些不光彩的事情,在塌下来的世界里打滚。

      他们之间的感情太累,太不真切,会让彼此永远活在不可磨灭的,痛苦的无力中。

      换句话来说,杨暮爱他,却害怕与他遭受的一切,她想要自私地逃离这些事情,其中也包括林恙。

      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会面对面地揭开这些伤疤,届时她的表情会无比狰狞,会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杨暮太害怕了,她不敢面对这些。

      她根本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心中的光都挡不住扑面而来的黑暗,变得黯淡。

      她总是脆弱的,会被轻易打败的。

      他们多么渺小,他们屈服于丑恶的人性前,呐喊着不公,在无边的泥潭中一边下沉一边渴望上岸。

      林恙是杨暮心中光一样坦荡,赤诚,热忱的少年,这样的人会拥有很多美好的东西。

      杨暮太胆小了,简直不堪一击,一点小小的挫折就能将她打败。

      林恙不是,他不畏重头再来,风浪会使他退后,但绝对打不倒他。

      她给不了他什么,她从来都是靠着他的温柔在牢牢的网里苟延残喘。

      杨暮总觉得自己会在某一天突然喘不过气,她大概会去死。

      她躺在病床上,闭上眼睛根本睡不着,黑暗成了她心底的梦魇,她在清醒中听到了很多。

      父母气的哭了,他们辱骂着张宝舒一群人,字字珠玑,也显得无能为力。

      二姑一家来过,他们安慰着父母的同时,对上杨暮呆滞、没有神采的眼睛只是哑口无言。

      其实在学校厕所门口的那天,温雅也在人群中。

      她跟戚衾都站在那看着杨暮抵抗,没有出声,只是跟其他陌生的面孔一样,露出惊奇又犹疑的表情。

      杨暮怎么可能不恨任何一个见死不救的家伙!

      但她唯有沉默,压下极端的怨愤,这才是乖孩子应该做的事情。

      杨暮没有理会来探视的人,她只是从父母手里拿到自己的手机,在半夜惊醒后,打开了微信群,找到了苏子柒的电话号码。

      她拨通了她的电话,对面是一声懵懂的软糯嗓音,“喂?”

      杨暮没说话,一直凝视着天花板,似要把它盯出一个洞来。

      过了好一会儿,苏子柒又是一声不耐烦的“喂?”。

      “喂?不说话我就挂了啊。”

      “你愧疚吗?就在那一天,你们俩手牵手从我眼前走掉。你良心过得去吗?”

      杨暮平静地开口,声音如同一口古井,死寂得没有波澜。

      对面手忙脚乱地挂了电话,在“嘟嘟嘟”的响声中,杨暮疲惫地放下手机,睁着眼睛坐了很久。

      苏子柒此刻大抵是冷汗浃背?还是若无其事地躺会被窝,亦或是笑得跟张宝舒一样恶心?

      没有想象中报复的快感,她觉得自己好像更累了一些。

      她明明看到了缝隙露进来的光,明明可以抓住它的。

      杨暮还是抓不住。

      她愚蠢地将苏子柒当成光,其实她忘了,除了林恙没人会义无反顾地帮她,拉她一把。

      没有人。

      窗外的月亮很圆,像是皎洁无暇的玉盘,空调声在整个空荡荡的房间异常嘈杂,刚推门而入的父亲看了眼杨暮,习以为常地坐在她床边。

      他们都觉得杨暮需要振作,但杨暮没有他们想象中坚强。

      包括父母,他们都累了,仅仅几天,他们劝累了,觉得杨暮真的没办法了。

      有一回,妈妈还抱怨似的无心道:“这样的性子,在学校怎么能不受欺负?”

      杨暮知道他们累,他们为此东奔西跑,抱怨几句也是正常的。

      但她还是那个敏感的她,依然无法体谅他们。

      她也累了。

      父母要面对的是经济上面的问题,未来房屋的问题,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要衡量她的感受。

      生活中的一切足以把他们压垮。

      这件事也在别人刻意为之下销声匿迹,悄无声息地埋入地底。

      假期来临,没人再关注这一起校园欺凌,他们有各自的生活,只求不要殃及池鱼,也不要因此伤神。

      杨暮也会彻底离开这座城市,她想她一定不会再回来了。

      背负着的怨恨和耻辱,这一辈子也都不会忘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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