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撒嘴》史泼

84、撤诉出狱

　　我跟着你行吗？

　　两个人兴冲冲地回到看守所，但是并没能成功把人保出来。据简所长说杨仅是血糖血压双低导致的晕厥，但他进了医务室后自行醒了过来，不配合，不签字，执意要留在里面。
　　杨瑾瑜被打击得简直要冲进去，叶良问他，你是不是也想进去跟他就伴儿？你要是也进去了，我不保证你俩能分在一个号子里，可是我能保证他就更没救了。这别出心裁的劝告让简所长听得一愣一愣的，心说这家都没个正常的。
　　回去的路上，叶良一边开车，一边提出了他心里的疑问。
　　董家为什么不申请公诉？
　　杨瑾瑜认为他提出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心里升起一丝希望，因为这听起来更像一个计划好的阴谋，那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采用自诉是为了把握住撤诉的权利？”
　　董窈昏迷其间按道理是无法签授权书的，那么又是谁替她发起诉讼的......杨瑾瑜极尽思索它暗含的可能答案，这完全是另一条思路，是法庭之上解决不了的思路。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他的想法，车内链接的手机铃音再次想起。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杨瑾瑜语音接通了电话。
　　“喂，哪位？”
　　“瑾瑜啊，我是飞扬的董铨。”
　　话音公放，车里的两人都听见了。杨瑾瑜和叶良对视一眼，几乎坐实了心中猜测。
　　“啊，董先生你好。”
　　董铨，飞扬董家庶出生的儿子，也是董窈的堂哥。董家一家子那是相当乱套，上辈兄弟俩就一直明争暗斗。而董铨毕竟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却因为这辈里没有男丁，这才获得集团里一部分支持，有了今天的地位。同辈里姊妹已经外嫁，无人可以和他争权。
　　所以会跟他争、能跟他争的，就只剩下没嫁人，腕子又不比男人软的董窈了。
　　杨瑾瑜不动声色的寒暄后，笑问道：“你这个时候跟我联系，是有什么事吗？”
　　“哈哈，妹夫啊，明天晚上有没有空跟哥吃个饭啊？”对方比他还直白，到令他意外，“啊，对了，我董家的天之骄女配不上你！还是叫杨总吧，怎么样，赏个脸？”
　　杨瑾瑜只觉一口恶气梗在胸口，但仍从容答到，“好啊。”
　　对方说把地址发给他后就挂了电话。杨瑾瑜静默着，叶良道，“看来董窈这是要摊牌了。”
　　“不，不是董窈。”杨瑾瑜肯定道。他多少了解董家的情况，董窈和她二叔也斗了好几年了，一个是庶子，一个是正统继承人的孩子。
　　可惜董窈是个女人。
　　这时，进来另一通电话，杨瑾瑜接起，冲出钟世林的大嗓门，“在哪儿？快他妈回老楼。”
　　“怎么？”
　　“方年，方年带着董窈来了。”

　　杨家人因为董窈的不请自来炸了锅。
　　钟嫂首先没有好脸色，杨甦更是翻脸快，对这个差点成了自己嫂子的女人收回了所有热情。她自从在心里接受了杨仅，便觉得世界处处对他有所亏欠。
　　“你还有脸上门？！”
　　杨瑾瑜赶进门的时候正看见杨甦像条炸毛的小猫般朝董窈叫嚣。董窈身前当着方年，她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穿着淡蓝色的毛裙子，一脸清素。
　　除了略显苍白，并不见才脱险的惊慌。
　　董窈看见杨瑾瑜，站了起来。
　　“杨甦，回屋去陪陪钟嫂。”杨瑾瑜语气平静，他转头对董窈道：“都去书房吧，还有叶哥。”
　　董窈的来访符合杨瑾瑜和叶良的设想。她其实当天就已经苏醒，方年找不到她，才发现她被董铨趁机关在了医院。
　　“这么说你是来求我的？”此时，杨瑾瑜已经一点面子都懒得给了。
　　他承认，董窈是个狠角色，他低估了这女人。
　　董窈务实而讽刺，“是，因为我们共同的不理智，我们都要向现实低头。”
　　“你晚了，董铨刚刚给我打过电话。”
　　董窈柔和的扯了一下嘴角，说出的话却一点不软和，“不晚。我醒了，撤诉的权利在我手上，我可以让他无罪释放。”她抬着脸看向叶良，“趁上诉以前。是不是？”
　　叶良朝杨瑾瑜点了点头，钟世林则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
　　“和解之前，你要保证我的安全。”
　　杨瑾瑜沉着脸，“可以，说你的条件。”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案件在最无解的时候迎来了峰回路转。
　　大家族中的女性成员通常逃不开被作为利益工具的宿命，董窈的婚姻难以自主。如果不能嫁给杨瑾瑜，她迟早会被安排嫁给其他身家匹敌的陌生人。在董家她可以是不让须眉的大公主，嫁了人，她只能是个镶金带银的家庭主妇。
　　其实如果杨瑾瑜的理智没有被愤怒迷惑，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她和杨仅根本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夫妻，董家是不会冒任何资产流失的风险的，嫁给一个穷酸作家，她只能被扫地出门。
　　两种结果都是她无法接受的人生。
　　所以权衡利弊之后，她向杨瑾瑜提出了请求。杨瑾瑜帮助她获得家族中的两家规模可观的互联网媒体公司，作为互换条件，董窈会在上诉期限内撤诉。不过杨瑾瑜还有一个附加的条件，他丢出一份调查卷宗。
　　“我要余泯浊和公羊朝辉身败名裂。”
　　董窈愣了一下，“朝晖，朝晖他...他已经伤得很重了，况且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你已经出了气，可不可以原谅他？”
　　杨瑾瑜眯起眼，“什么意思？”
　　“董小姐，”钟世林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对董窈道：“他至少要对杨仅损失的名誉承担公众责任。”
　　董窈平静柔美的面庞闪过一丝裂痕，她纤细的手掌捂住了眼睛，片刻缓缓放下，像乌云遮掩大地落下雨水，来过又去。
　　两人达成了一致。

　　之后董窈上交了说明，证明三人之间的矛盾是情感纠纷导致的意外。且被告行为只造成了轻微外伤，受害人已清醒的情况下决定谅解不予追究。
　　很快，检察院对杨仅的案件出具了不予起诉决定书。由于提供了合法的枪支持有证明，仅对枪支持有者进行了证件吊销处罚。至于那一枪究竟是谁打的，成为了一个不重要的秘密。
　　销案的那天，两个人站在检察院的门口，感觉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对方。
　　“华新会道歉，尽力为他挽回名誉，我也会做出解除婚约的声明。”
　　杨瑾瑜终于松弛了一些，他正在想是不是该好好说话，就听到董窈道。
　　“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杨仅。”
　　“别忘了其他该做的事。”他没有在口头上再过多苛责，对董窈来说这个道歉并不容易，因为她同时损失了作为媒体行业的信誉和女性的名誉。
　　这件事上两人间没有胜利者，接下来，他们还有各自需要面对的问题。
　　杨瑾瑜无端想起她曾经对自己的指责，“其实，你才是真正冷酷的那个。”
　　“杨瑾瑜，”董窈落寞的笑了一下，“那时候我是真的爱过你，但是我比不上他。我现在相信了，他对你很好。”
　　“嗯，我很幸运。”
　　“杨瑾瑜，替我向他道歉。”

　　等着看守所走流程的这个过程对杨瑾瑜来说极其漫长。他一会儿守在车里，一会儿在车外荡步。钟世林被他影响的也在车里坐不住，叼着烟关上了车门。
　　杨瑾瑜奓着两只粽子手，“给我点一根儿。”
　　“你没好呢不能抽。”
　　“我是外伤又不是肺癌！”
　　钟世林离他又远两步，“等会儿大爷就出来了，你一身烟味儿。”
　　杨瑾瑜一听居然就真不再管他要了，丝毫没有想起杨仅本身也是抽烟的人，这个理由根本不成立。
　　没烟抽他就开始折腾起后座上那捧一个人抱着都费劲的花，那是杨甦的主意。她还记得她小时候杨仅对这些花花草草是很有耐心法儿的。可是杨瑾瑜买的不是什么盆栽或稀有的珍贵盆花，他非常俗气的包了一大捧鲜红色的玫瑰。搞得像求婚的。玫瑰边上还有一把钟嫂千叮咛万嘱咐的艾蒿叶，说是从那地方出来，都要去去晦气，叫杨瑾瑜一见到人就给他在身上扫扫，晚上最好还要泡一个艾叶澡。
　　杨瑾瑜手费劲，艾叶就分配给钟世林，他用胳膊抱着不嫌丢人的红玫瑰。
　　杨瑾瑜朝钟世林犯嘀咕，“你说先扫这草还是先送花？”
　　钟世林道，“出来了。”
　　“快快，”杨瑾瑜指挥他拉开门，“快拿出来。”

　　看守所前长长的电子伸缩门缓缓打开，杨仅从门里走了出来。他身上穿的还是当时那身新郎西装，柔顺的中短发变成了薄薄的一个寸头。
　　门在他身后关上，杨仅站在那里看见了他们。
　　杨瑾瑜和钟世林两个人手忙脚乱，一个抱着花一个抱着羽绒服艾叶，迎着杨仅的目光朝他跑。这时，一辆商务车缓缓滑到了杨仅跟前。
　　“哎！！！”
　　杨瑾瑜再顾不上花，“杨僅之你上哪儿去？！你不许上车！”
　　“大爷？！”钟世林也懵了。心说怎么还有半路打劫的？
　　杨仅到是没有直接上车。车门打开，下来三个人，段风烟和段乡这对“孤儿寡母”，然后就是张硕。
　　杨瑾瑜脸一下就沉了，“你找死？”
　　张硕：“你怎么又变得跟条傻狗似的？”
　　张硕看着他真有点感慨。
　　如果没见过一个人处在爱情之中的样子，那就不足以说认识这个人。杨瑾瑜的精明强干冷硬无情在杨僅之面前不堪一击，在爱情里，他就是一个空有力气没有脑子的二百五。
　　钟世林连忙拦在杨瑾瑜跟前怕他动手，“瑾瑜不要这样。”
　　他把那束枯草似的艾蒿叶硬塞在杨瑾瑜怀里叫他别耽误“正事”。杨瑾瑜手包得像机器猫似的，只好用两只一起夹住。
　　“大吉大利，晦气散去。”
　　艾蒿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杨瑾瑜散发着一股难言的蠢样。
　　段风烟看他跟一个作揖的哈巴狗似的，双手合拢夹着那草围在杨仅身边转圈蹭，她咯咯咯的就笑了，突然发现杨瑾瑜挺顺她的眼。
　　连段乡都替他害臊，他没事人一样狠狠的又瞪了张硕一眼，然后把羽绒服费劲的披在杨仅身上。刚想说话，杨仅开口了，却不是对他的。
　　“风烟，上车吧。”杨仅扶着段风烟，示意三人上商务车。
　　“哥？！”杨瑾瑜傻眼了。
　　杨仅没看他，“世林你们也上车吧，我不跟你们走。”
　　他这样的决定谁也没想到，就连来接他的三个人也是意外。杨仅在电话里说只和他们吃饭，他们理所当然认为他是要和杨瑾瑜回家去的。
　　几个人一下子紧张起来，都在法庭上见识过杨瑾瑜发疯的样子，直觉就去看他的反应。
　　前几秒没什么反应，大家都好像定格了一样，那把枯黄的艾蒿叶先掉在了地上。
　　“我跟着你行吗？”杨瑾瑜说。
　　他的声音太低了，如果不是周遭静默，如果不是恰巧没有车辆、没有路人经过，那么这声音可能会像冬日里地上的灰尘，被随便一缕贴地吹行的风吹散。
　　“不行。”杨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