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元野纪》再来一杯椰奶

3、3 “咋滴，你想披麻戴孝啊”

　　另一边阿末同石娘出了当铺，从石娘手里得了300钱，就在西市闲逛。
　　说起来她这还是第一次来西市，瞧着什么都新鲜的很，瞧着什么络子、荷包都喜欢。手里这300钱虽是石娘给了拿着花的，她到底是不敢买这些个有的没的糟蹋银钱。
　　阿末没逛两步肚皮就饿了，摸着肚子张望哪儿有卖炊饼的，没注意看路，迎面撞上个老爷样子的男人。
　　那人穿了藏青色绣了曦云纹的素绢袍子，阿末撞他这么一下，哗啦啦地就掉下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来。
　　那人一把把阿末推到地上，骂道：“呸，晦气！”
　　阿末愣了一下，爬起来低着头只道:“大老爷是误会了罢，我是不小心撞到大老爷了，给您赔个不是罢。”
　　那人不听她说，又啐一口，捡起荷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末见他走了才撇了撇嘴，觉得有些委屈，却听见旁边巷子里几姑娘伙子的都在嘿嘿地笑，阿末面上难看了，理了理衣裳就要走，却听到一个人说:“啧啧啧，好好一个姑娘家家，出来偷。”
　　她转过头看，是个穿短褐的少年，长得很秀气，却翳了一只眼，正抱臂倚着墙。
　　阿末走也没走近，站在原地说:“呸！原是长了只脏眼，看什么都不干净！”
　　她面上是盛气势，心里却怕得很，说完话才佯装镇定地走了几步，就拔腿跑了，足的跑到巷子里才敢回头偷偷看那人有没有追上来。
　　阿末正在巷子口躲着，抬头看到一家铺子，牌匾写着“程记布铺”四个大字。
　　阿末平复了心情往铺子里走，心道好险，幸好那是个怂的，不然今天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以后可不敢逞口舌之快。
　　掌柜见阿末进来，招呼到:“姑娘看什么料子？我们这儿新进了不少棉、麻成布，都是顶顶好看的。”一家布铺自然不止棉麻，但阿末这样的一看就买不起绢罗，说也不用和她说。
　　阿末从来都没有自己买过东西，心里怕这样与人招呼怕的要命，又不能不答那掌柜的的话，便强装镇定的翻了翻布料道:“掌柜的，这匹藕荷色的布要多少钱？”
　　掌柜的把那匹布抽出来，摆到阿末面前，龇着牙说:“这可是咱们新到的布料了，小姑娘真是好眼光，我也不要你谎，350钱一匹，诚心给你。”
　　阿末手里一共才300钱。
　　阿末说:“350钱，掌柜的不若去抢，看我小便要欺我。”
　　掌柜的说:“那姑娘说，你要多少钱买了这匹布？”
　　阿末道：“200钱。”
　　掌柜的说:“原你不是诚心来买布的，拿人作消遣来了，去去去，别妨碍我做生意。200钱，你去买匹生布。”
　　阿末心道，200钱买一匹生布可能会是很划算？去年的单衣被石娘当了，开了春天也热了，石娘跟自己都还没穿上单衣，便道：“那就给我拿一匹生布。”
　　掌柜还没等她话音落全即道:“好嘞，姑娘哪儿住呢，住城里我差人给您送过去。”
　　阿末听他应的痛快，暗道不好，这十有八九是买贵了，可这掌柜的已经把布包起来，阿末不知道该作何反悔不要，只能硬着头皮道：“永安坊第七户，院儿里一棵杏树的就是我家，承恩帮我送过去。”
　　掌柜的道:“好嘞。您先给60钱的订金。”
　　阿末捡了60钱给那掌柜的。
　　出了程记，阿末手里能用的就只有100钱了，真真儿是一阵肉疼，气的要锤自己脑袋，怎么脑子一热就买了块儿生布呢，也不知道石娘会不会染布，200钱买块好大一块儿猪肉，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回肉呢。
　　阿末摸了摸肚子，还饿着呢，也不敢再花钱买什么了，这趟回了家少不了得再饿一顿，可不敢跟石娘真说她买了块生布花了200钱。
　　阿末原是要打道回府了，又耳尖的听到杂货郎官儿喊:“卖小鸡儿来~卖小鸭！一把糙米喂到大啰啰啰啰！”阿末眼睛一转心想，小鸡仔子不会卖地太贵，随便喂点残羹剩饭、野草果子什么的就长大了，母鸡还能下蛋，再到来年开了春，又是一窝小鸡，这个划算。
　　阿末走到郎官面前问说：“郎官的小鸡仔怎么卖？”
　　郎官落了担子，说：“12钱抓一只，您要的多我给您便宜便宜。”
　　阿末掀开篓子瞧着，伸手扒拉了两下，惹地篓子里的小东西叽叽喳喳的挤到一块去，阿末说：“你这小鸡仔别不好养活。”
　　郎官搓了搓手，道：“瞧姑娘说的，我刘三儿又不是一天在这儿卖，你去边上问问，我家的小鸡仔子就没有养不活的。”
　　阿末说：“那您给我抓四只吧，要两公两母，可不行给我些得了病的。”
　　郎官痛快道:“姑娘放一百个心。”说着挑挑捡捡的给阿末找了四只鸡仔子，又说“不敢打包票两公两母，不过我卖了三年了也没出过差错。”
　　阿末放松一下了，也打趣他说：“若是错了，追到你家去要你换给我。”
　　郎官笑眯眯地说：“出了延平门往西直走走七里路，隐在林子的那就是我家，姑娘尽管去找我。”
　　阿末道:“您不给便宜便宜？”
　　“哎呦呦姑娘来，你这就买四只，这么着，给你折个包子钱，45钱怎么样？”
　　阿末说:“郎官抹个零，40钱罢。”
　　郎官说:“不成不成，卖不着。你看看这样，44，44钱？”
　　阿末还是觉得肉疼，又说：“43钱，44不吉利。”
　　郎官说:“哦呦，你若觉得44不吉利的话，你45拿着嘛。”
　　阿末道：“郎官承个好，43钱，往后有其他劳什子也是找你买。”
　　郎官松了口，“44钱不降了，我给你搭上个编笼，你看怎么样，瞧你年纪小才这个价给你的，承了好，多来我这儿买什么，喂鸡崽子的糙粮我这儿也有，你说一句我就给你送到门上去。”说着从扁担上取下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编笼，把四只小鸡仔给阿末放到里面，递给阿末。
　　阿末一手接过编笼，另一只手把早备好了的钱递给郎官儿。
　　郎官接了钱，说:“姑娘这是第一次逛西市吧。”
　　阿末说:“你怎么知道的。”
　　郎官说:“姑娘长得出挑，我常在西市逛，若是我从前见过，我肯定能认得出来。”
　　“可不行讲这些好听的，再框我铜板子。”
　　郎官也是笑着，“您鸡崽子都攥手里了，还怕我要您钱？”
　　阿末现在心情好多了，也同他玩笑道：“那可不一定，我这人耳根子软，说不准的你套我两句话我就真的给你了呢。”
　　阿末谢了小哥就走了，到这会子，她的手心已经汗浸湿了。
　　阿末一面往回走一面仔细看那小鸡，都是花色的，胆子好小，阿末走地不稳当了还要叫。
　　阿末一心都在小鸡身上了，一直是闷着头走，约摸着脚程着该到家了，一抬头才发现自己走差了，这到了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地方。阿末慌的很，本来买小鸡就耽搁了时间，要是再赶不回去，惹地石娘担心还算好，就怕程记的生布交到石娘手上了，这石娘保准要生气的，阿末赶忙折回去，一路跑着回家。
　　阿末顶着太阳，空着肚子，跑了足足一个时辰，未时了才到家。
　　阿末进了门，石娘正阴沉着脸坐着，那匹生布就搁在桌子上。阿末不敢说话，石娘抬眼瞧了瞧她，说:“走近过来。”
　　阿末怀里的小鸡受了惊，叽叽喳喳的吵的人头疼。
　　阿末没敢往前走。
　　石娘又道:“过来！”
　　阿末挪了挪步子。
　　石娘一把把那生布推下去，说:“是你会染布，还是觉得我有多大能耐？”
　　阿末没说话。
　　石娘觉得不解气，又踢那布一脚说：“年前为了买这座宅子，我连同从祎京带来的，当尽了手里能典当的东西，过年也没能好好过，想着往后能轻快了过活，也觉得你是个大姑娘了，就给了你300钱傍身，你倒好，一天
　　能花出来，原是哪家大小姐了，买什么不想着用的，钱砸出去都不听个响！”
　　“石娘也说当尽力了手上的东西，开了春暖和了连件单衣都没有，我买块布做衣裳怎么就没想着用了？”
　　石娘道：“那你就买块生布回来，怎么，你是嫌我还没死呢，买回来要给谁披麻戴孝？”
　　阿末也恼了，尖着嗓子道:“你又不是我亲娘，便是死了，也轮不到我披麻戴孝！”她是个嘴巴毒的，又窝里横，将石娘气地站起来，腿疼病都犯了，指着阿末道：“滚！你给我滚出去！我当年就不应该捡你，十几年养出个白眼狼，不知道感恩的东西。”
　　阿末推了门出去，走也不知道往哪儿去，怀里还抱着那个编笼，站在巷子里连个方向都不识得，只蹲在地上哭。
　　她能往哪里走？她唯一的依靠就是石娘，除了石娘，她什么都没有。
　　阿末在门口蹲到天将黑，身旁编笼里的小鸡把地上的草都揪尽了，石娘才开了门道缝叫她吃饭。她的性子石娘拿捏的死死的，又倔又怂，根本不会一撂四蹄子就走了，所以根本不担心阿末会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