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尽叶落时》LX小蜥蜴

13、第 13 章

　　“好了，车你可以开走了，下车后记得把所有碰过地方的指纹都擦干净。车牌是假的，没人能查出车的来路。”叶翼从车上拿下来了一个双肩背包后，将车钥匙交给了女人。
　　女人问：“我把你们的车开走了，你们怎么办？”
　　“放心吧，我们有办法回去，这个给你。”叶翼说着，递给了女人一张纸条，“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用，这上面的人绝对稳妥，他会保护你和老易。”
　　女人将纸条收好，“谢”字刚要出口，叶翼立刻打断她，说：“感谢的话就不用了，你只需要照顾好老易，一切事情都等风头过了再说。”
　　女人也不再多说，冲林章和叶翼点点头，开着车走了。
　　叶翼看着女人开着车安全的消失在夜色中，将身后的背包取了下来，拉开拉链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箱子。
　　林章的视线仍然停留在女人将车开走的道路上，他问道：“你确定那张纸上面的人能保护好他们两个？”
　　“那人别的本事没有，悄无声息的转移几个人还是在行的，你要是不放心我就换个说法。”叶翼一边把手里的箱子放在地上打开，一边说，“如果我说，那上面的人欠我一个人情，才答应帮我一次。那个电话号码是我本来是准备自己走投无路时候才准备用的，这听起来是不是会更有说服力一点？”
　　林章闻言，表情在瞬间有些惊愕，他重新将视线转到叶翼身上。
　　叶翼低着头从箱子里往外掏东西，没注意林章的表情，他说：“别愣着了，把手给我。”
　　“手？”林章有些疑惑。
　　叶翼抬头指了指林章的手，“你手不疼吗？”
　　林章低下头，他这才发现自己两只手的手指和手腕上都有挫伤，一大片地方已经红肿露出了血印。叶翼走过来利落的拿着蒸馏水，倒在林章手上，给林章冲洗伤口。接着，他又拿出了一瓶没有标签的药水，用棉球蘸了蘸，“杀手疗伤特供药水，先简单的处理一下吧，涂上以后痛感很快能降低。”
　　“我自己来就行。”林章说。
　　“得了，你两只手都这样了，还客气什么。”叶翼说着，给林章涂起了药水。
　　叶翼涂得很小心，就着路灯仔细看着林章的伤口，他那长长的睫毛覆着眼睛，在路灯的照射下，投出了柔和的光影。
　　林章看着叶翼的侧脸，沉默了一下，说：“刚才在茶室，我以为你真的会杀了她。”
　　叶翼不以为意的一笑，“我是个以杀人为生的冷酷杀手啊，出尔反尔也没什么意外。”
　　林章推了一下眼镜，说：“你总喜欢用这种说法，来隐藏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叶翼一愣。
　　林章说：“如果是你那样的人，就刚才就不会重新回茶室了。”
　　“那不见得。”叶翼用手轻抚着棉签的竹杆，“你还有利用价值，凭我自己可找不到那个凶手。”
　　林章晃了晃手，“包括给我擦药？”
　　叶翼笑了：“怎么？你想帮我洗白？别想多了，作为你的搭档，这不是挺正常的吗？”
　　林章道：“不，我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和你表现出来的满不在乎的态度不同，其实你是一个很会为别人着想的人。”
　　叶翼道：“停！千万别这么说，善良之类的词语对于我的职业而言可是毁灭性的评价。”
　　“是吗？”林章说，“我跟你住在一起的这几天，你对我一点防备都没有，你就这么一个陌生人领回家，还把你家里的钥匙给了我，你不怕我把你卖了？”
　　叶翼嘴角一扬，反问道：“你一个人就这么随随便便就住进了我这种杀人如麻的杀手的家，还跟我住了好几天，你不怕我把你杀了？”
　　林章笑了，“现在这件事悬而未决，至少在我们合作的这四个月里，你不会害我。”
　　叶翼说：“我跟你的想法一样，做我们这一行的都是利益为先的，见风使舵是我的本性。我不想去打探你的私人生活，也不好奇你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我只要知道我们现在互为所用就行了，这样至少可以确认在这四个月里你不会害我。”
　　林章说：“就这么简单？”
　　叶翼笑嘻嘻的说，“是啊，而且你长得还不错，就算什么都不干留在家里看看也挺赏心悦目的。”
　　林章语塞。
　　他有生以来头一次发现，自己跟个摆件的功能是一样的。
　　叶翼将用过的棉签装进小塑料袋，盖好了药箱里的瓶瓶罐罐。林章借着路边的灯光看了看手上的伤口，有伤的地方都已经被叶翼仔细的涂好了药水，药水很管用，几分钟的时间里，伤口的疼痛已经转为了清凉感。看完了自己的手，林章抬头无意的瞥向了正在收拾药箱的叶翼。
　　一瞥之下，他看出了叶翼的不对劲。
　　他发现蹲在地上的叶翼起身拿背包的一瞬间身体忽然晃了晃，整个人身体不稳，像是要站不起来一样，而后叶翼用手撑了一下地才又站起身。在那一刻，林章看到了叶翼的手竟然有些抖。
　　一个惯于用刀的杀手，手是不会轻易手抖的。
　　“你怎么了？”林章立刻走过去，他伸手想扶叶翼，后者却很快的侧身躲开了他的手。
　　“没事，有点累了。”叶翼说完便往前走。
　　林章的一只手臂拦在叶翼身前，阻止了他的动作。
　　“真的没事？”林章问。
　　“当然。”叶翼说。
　　“那就好。”林章说完，随意拍了一下叶翼的肩。
　　叶翼的肩膀不受控制的颤了一下。
　　没等叶翼再有任何反应，林章忽然闪电般的伸手抓向叶翼的手腕。叶翼一惊，反射性的手肘下沉，扫向林章，但他却在移动的一刹那，身体明显的触痛了什么地方的一缩，动作也随着慢了半拍。林章则像是早料到叶翼的动作轨迹，一只手快速的扣住了叶翼的双腕举过头顶，将他面朝一旁的墙壁抵住。
　　“放开！”叶翼想抽出手臂，但林章的手却如铁钳一般让他动弹不得。
　　林章不理会叶翼的挣扎，另外一只手毫无犹豫地撩起了叶翼背后的黑色上衣。
　　衣服掀开的一瞬间，叶翼整个背后暴露在空气中——
　　在那白皙纤瘦的肩背上，一道触目惊心的淤痕赫然入眼。
　　那是被铁棍抽打过的痕迹。
　　看着那道伤痕，林章只觉得心头一紧，他紧紧的抿住了嘴唇。
　　叶翼的背后伤痕由于受创很重，已经泛出了紫红的颜色，边缘部分慢慢的渗出血迹，那道血痕在他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醒目。林章这才看到，叶翼那件黑色的上衣上，已经沾上了不少流出来了血。
　　林章想起了叶翼独自走进的洗手间，以及茶室中那些男人们手中拿着的铁棍。他皱着眉放开了钳住叶翼的手，问：“我不发现这些伤，你准备什么时候才说？”
　　“是我自己学艺不精。”叶翼没有转身，就势侧倚在了墙上，“人多地方窄，挨上一下没什么可说的。”
　　“你还伤在了哪里？”林章问。
　　“腿上也挨了一下。”叶翼指了指左边的小腿。
　　“让我看看。”林章说完便蹲下卷起了叶翼左腿的裤子，叶翼小腿上的伤，让林章的眉头夹得的更紧。
　　“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们？”林章看着叶翼背后的伤口问。
　　叶翼被伤的不轻，伤口肿起，铁棍的痕迹深深印在背上和腿上。从这上就能看出那些人挥棍时必然用了很大的力气。
　　当时比起把他们打晕，一刀割开脖颈杀掉他们显然简单有效的多。
　　即便如此，叶翼却没杀他们。
　　为什么他没有那么做？
　　叶翼没有马上回答林章的问题，只在唇边勾起了一抹自讽的笑。
　　几秒种后，他才缓缓的说：“因为没有理由。”
　　他的声音很平静，和着夜晚的风传来。
　　“他们只是为了钱而被雇来的，那个女人也没想真的杀了我们，我没有杀他们的理由。”说到这里，叶翼别过头看着林章，弯起嘴角似笑非笑的说：“况且我杀人是要收钱的，这次又没人给我钱。”
　　这不就是杀手的生活吗？
　　靠杀死同为人类的目标存活，以污血和贪婪为食，最终死在见不得光的角落。
　　林章没答话。
　　他眼中的情绪，在听到叶翼的回答后忽然变换。
　　眼前的叶翼迎着路边的灯光站着，表情虽然是笑着，笑容中却满是自嘲。
　　林章忽然回忆起了他第一次看到叶翼时的场景。
　　就在不久前的那个清晨，叶翼的身份还是个南召的保安。
　　林章在去公司途中看到穿着南召保安制服的人冲进小巷，等到他跟过去时，正好看到叶翼绊倒，脱手而出的手电筒正好砸在小偷的头上。
　　林章还记得当时周围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在另外一名保安和小偷身上，没有人去注意摔倒在地叶翼。而当他走过去想扶起叶翼时，叶翼抬起了头，阳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
　　那是一张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脸，带着点儿跌倒之后无措的表情。
　　有着这样表情的一个人，却是为了杀关愈恒而来。
　　“那天早晨你会摔倒，真的是个意外吗？”林章忽然问。
　　叶翼愣了一下。
　　随即，他说，“你看出来了。”
　　林章只是将目光凝在叶翼的脸上，说：“如果那时候你因为救了那名保安而暴露了身份，会不会觉得很不值得？”
　　“我要是说那时我一心只想着救人，是不是听起来会好一点？”
　　“难道不是？”
　　“可惜，当时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不想让他死在我面前。”叶翼说：“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像我这样无视法律去结束别人的性命的人，无论如何都谈不上什么所谓的‘正义’，我也只是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做事而已，从来也没想改变什么。”
　　只是这样而已。
　　这并不是宣告，也不曾想获得任何人的理解。
　　林章看着叶翼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
　　在当下社会事件频发的都市中，新闻媒体热衷于对犯案人进行全方位的心理分析，由此得出的结论基本与童年相关，相当多的心理分析师都认为童年的不幸经历会加大犯罪几率，众多的罪犯一次又一次的实施恶劣事件，其实都是在不断投射着他们内心中渴望幸福却又被无情抛弃的回忆。
　　世间所有的事都是先因后果，只有真正感受过家庭中的宠爱，在轻松开明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才会乐于接受和拥抱这个并不完美的世界。
　　那么叶翼呢？
　　依靠猎杀同类的阴狠残忍的杀手，与生活在阳光之下的普通人所具有的友善和睦根本互不相容，偏偏这两种本该相互割裂开来的元素都呈现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是什么东西支撑着他去救别人的性命？
　　林章凝视着叶翼的眼睛。
　　抛去杀手这个职业身份再去看叶翼，就会发现其实他的相貌十分出众，五官带着些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俊秀稚气，用一个当下流行的形容词来说，就是十分具有少年感。他的一双眼睛尤其漂亮，眼神清亮深邃，微微弯起的眼型总像是含着笑意，在灯光的映衬下，带着让人沉沦的吸引力。
　　有着这样眼神的一个人，根本不像会以杀人为生。
　　林章看向叶翼的眼光变得有些复杂，并且带着些意味不明的探究。他静静的看着叶翼，最终开口道：“你不像个杀手。”
　　叶翼嗤笑了一声，“这话我都听腻了。还有人说过，我迟早有一天会死在这种多管闲事的性格上。”
　　说到这里，他闭了一下眼，想起记忆中的那个人对他说过的话——救人？别开玩笑了！我们只是来杀人的！既然选择了这一行，道德、善恶、感情什么的，只会碍事，还是越早忘了越好。
　　他睁开双眼，不愿再回忆。
　　正当他准备收回思绪的时候，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肩膀。接着，衣服被推了上去，背后的伤口处传来了一阵清凉。
　　叶翼怔住。
　　林章打开了药箱，用蘸了药水的棉球在为他擦拭伤口。
　　林章手上的动作很轻，一点一点的擦拭着叶翼背后的淤伤。当棉花触碰到伤口肿胀的内侧时，药水的刺激让叶翼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栗。
　　随之而来的，是林章更加轻柔的动作。
　　背后伤口被药水擦过的地方，由疼痛变为了清凉。
　　夜晚凉爽的风吹了过来，叶翼的视线看向远方。
　　夜已深，马路上寂静无人，林章涂好了药水后帮叶翼轻轻的整理好了衣服。
　　随后林章收好了背包，将背包背在了胸前。下一刻，叶翼只觉得眼前的视界一阵旋转，随即他感到自己贴到了林章温热的背，他本能的抓住了林章的肩膀，结果整个人都结结实实的趴在了林章的后背上。
　　叶翼道：“喂……”
　　“别乱动。”林章道：“伤口再反复裂开，可就不是你那瓶药水能管用的了。一会儿走到能叫车的地方我就放你下来。”
　　叶翼果然不再乱动，因为林章的手已经托住了他的腿，他的身体和腿与林章的腰背紧紧地贴着，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林章手臂上柔韧有力的肌肉和身上的温度。叶翼在最初几秒钟的紧张过后，安静的趴在林章背上。林章的身上有一种混合了麝香和檀香的独特气息，给人一种置身于宁静的木质庭院的感觉，仿佛整个心都能够立即沉静下来。
　　叶翼并不是第一次与人有这种距离的接触，但这次让他觉得——
　　并不……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