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暖世》焚骨

2、骨牌

　　刚下过小雨，天气渐渐入秋，已经微感的有些凉意，昨夜几个大学同学辗转联系到我，想要邀一起自主创业的开家小公司，让我赶快回去，电话里我们又是痞气的来回侃着，骂着，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毕业前的那些无忧年少，恍然间，竟然发现，如今的自己和他们似乎已经，隔了两个世界般的遥远，我怎么，有些远离凡尘，自在清净的可笑感慨。
　　他们的提议，我倒是没半点动心，只是因为，我在这里，还有些难舍的留恋。
　　可是，守着那“浮云”一般的向往，我还能坚持多久？……

　　我开了门，站在走廊里，抽着烟。
　　抬头，看了看天井里的夜空，已经黑通通的深邃，看来，已是很晚了。
　　习惯的低头，朝那石阶那里看了看，昏暗的路灯下，我居然，还能看见他……
　　我掐了烟头，皱了皱眉，心里隐隐有些担忧，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进屋睡觉？
　　我知道，他一直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那个男人，因该是他的父亲，四十多岁左右，满脸的络腮胡，额角还有道刀疤，很少见他白天出门，更没见他工作过，不过据说，却很爱酗酒赌博。

　　心里种种的不安，不断的催促着我，告诉我，因该上前去，看一看。
　　我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为了努力保持一直维持的流氓形象，我又点了支烟，吐着烟圈走了上前。
　　他，抬起头来，有些错愕的意外，看了看我。
　　然后，又随即淡淡一笑。
　　那笑，还是雷打不动的，精致漂亮。
　　我朝，他的家里面，望了望，屋里面黑呼呼的，门口横的扔着一双艳红的高跟鞋，黑暗里一阵轻微的粗重喘息声传来。
　　很明显的，他的父亲，又不知，从哪里带了个露水情人，在里面折腾着。

　　这次，他看了看我，还是浅浅一笑。
　　只是，这笑，有些牵强，隐隐带些不愿被发现的尴尬和些许的忧伤。
　　我开始明白了，其实，他所有的那些明媚笑容下，都是他独自隐藏的黯然和脆弱。
　　我心里，一疼。
　　朝他伸出手去。
　　他微微的一怔。
　　我没有顾忌，拉起他的手，走了出去。
　　他，又是微微的一笑。
　　好看的，像浮云。

　　昏暗幽长的楼梯内，琥珀色的灯火，相互的更迭，我牵着他，仿佛穿梭在一部沉闷而伤感的老电影中，手间传来的真实温暖，轻快旋转的让我无端的幸福无比。
　　这是我，这二十五年的生命里，从未感觉过的明朗和满足。
　　隐晦不明的昏黄街灯下，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一把的搂住他的腰，抱住了他。
　　而他，居然，也没有半点的意外，依旧是微微的笑了笑，把头轻轻的靠进我的怀里。

　　一切，如重逢般的顺其自然，只可惜，似乎来的太晚了一些。
　　细密的雨水，敲打在单薄的屋顶瓦片上，安静里异常的清晰。

　　“我问你。”
　　“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我有点难为情：“知道，我在楼上偷看你的？”
　　“一开始。”
　　“那，你什么时候。”我又继续的追问道：“喜欢我的？”
　　他顿了顿，没有说话，随即安静的道。
　　“一开始。”

　　我恍然大悟，一开始的那些，我们之间的兜兜转转，不过都是我们彼此间的逃避和茫然。
　　心照不宣的沉默，其实都在等待，等待，那冲出世俗禁忌的勇气。
　　这突如其来的背后，却早已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守候。

　　我笑了笑，把他往怀里搂了楼。
　　我们，紧紧相拥。
　　世界，不过如此。

　　从那，以后，幸福模糊的降临，我们像两个偷窃的孩子，小心的坚守着那份温醇朴素的爱。

　　一起躲在公交车的后排打盹，一起靠着栏杆上看天井的浮云，一起在昏暗的灯火下相拥相守……

　　我还记得，有一次，他靠在我肩上睡着，窗外阳光的剪影，安静的透射在他的微垂的睫毛上，像极了一只安静的蝴蝶，我恶作剧的偷偷的亲吻了他的眼睛……

　　我还记得，一天晚上，他居然穿着单薄的睡衣，从楼下跑到我的房间来，钻进我的被窝里，抱着我说冷，还说要听寺院里半夜祈福的钟声。
　　睡意来临，我们却死命的不让自己睡着，睁着眼睛，等三更的到来，果然，半夜里，寂静的小城中央的那座小山的寺庙里，真的传来了一声声，空灵幽远的钟声。
　　我们，不约而同的打了哈欠，随即，又相视一笑，抱在一起，热吻缠绵……

　　我还记得，我如何教他假模假样的煮咖啡，教他如何做简单的西点，可是笨手笨脚的他总是会把奶油或面粉不经意的沾染到脸上，还一副浑然无知的对我傻笑，一到这个时候，我都要压抑住，我想当场“吃掉”他的欲望和冲动，毕竟这是公共场合，我还不能“禽兽”到这地步……

　　琐碎的幸福感，像一块块晶莹剔透的骨牌，上帝之手如同的恩赐般，似乎把我们之间所有的幸福感都层层的堆砌重叠了在一起，让人疯狂的深陷迷恋，越是如此，越是能让人忘记那最后轰然倒塌的残忍和无奈。

　　那段时光，真的很快乐，我发誓，我从没如此快乐过，就仿佛，混沌的游走在无边黑暗里，却突然被爱的光芒照亮陪伴，让那原本死寂的灵魂再次清醒重生。

　　我牵着他的手，从未的豁然开朗，甚至连我们不可期许奢望的未来，都在我幸福预想之内。

　　就此，生平第一次为自己憧憬起来，丢弃了过往的浑噩和颓废，希望变的上进积极些。

　　想先辞去咖啡店的零散工作，翻出毕业证书，好好的找个体面的工作，努力的赚钱，养他安家，甚至就想在这如水般清净的小城里，就此和他两个人携手终老。

　　其实，这想法，细想起来，多半是可笑和幼稚，因为那其中所被我遗忘的，却是如此畸恋最致命的害。
　　————世俗。

　　而这一切的考虑，当时于我们丧失理智之间，都可以暂且放过，因为，代替那结局背后所潜伏的，已经是必然的隐瞒和注定的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