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暖世》焚骨

1、放逐

　　这二十三年为止，也许我的每一天，都活得很模糊无觉，连时间的流逝，似乎都变得理所当然的混沌。
　　青春的生命，就沿着安逸的轨迹，悄然安份的滑行着，平稳舒适而索然无味。
　　毕业分离的聚会上，人来人往间，阴暗里的吞云吐雾，那些繁华的生动，多半带些惆怅的伤感。
　　喉咙间的剧烈，刺激着我的神志，却越发的清晰无比，猛的发觉，酒精的麻醉，已经掩盖不了自己颓然的逃避。

　　走出校园的那一刻，告别过后，一地清冷，而自己却无比欢畅，带些莫名奇妙的豁然。

　　挂了老爷子的电话，很是张狂的告诉他，现在我要拒绝听从，他为我所铺设的平坦的未来。

　　那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枯燥的圈套，我根本无法容忍，就如此平静的坐在，那张一成不变的办公桌上，看报纸喝茶领工资变老等死，然后就此程序的继续的自我麻痹的厌恶下去。

　　这种毫不客气的宣布，带些挑衅，电话那头，想必，气不的轻，怒着骂着。

　　因为，无耻惯了，所以骂的话，愣是一句没听清，脑子里偏就一个固执的念头。
　　想，自己也许还缺些什么，要不怎么会如此肆无忌惮，不甘不愿？
　　想，要找回来……
　　“呵。”我笑了笑，满脸无畏。

　　都说，年少轻狂。
　　年少的，不只是轻狂，还有的就是，自私。
　　譬如我。

　　肆意的一场流浪，落魄的一场旅行，自由的一场放逐。
　　就此，开始。

　　这个城市，和想象中的不一样，温和的气候，因为多雨，越发显得缠绵温柔。
　　不过说它是城市，确实有点过，据说，环绕城一圈，只需要公交车45分钟的车程。
　　它小的很可怜，四面环山，交通不便，更不发达，可景色却是秀美怡人，仿佛是无纷无争，隔尘般的自若和恬静。

　　在一个狭长的胡同里，自己得到了一个廉价的栖身之所。
　　古老破败的小阁楼里，忽明忽灭的阴晦光线，带些鬼魅的沉闷。
　　我喜欢，每天的傍晚，倚靠着那木质的栏杆，嘴里衔着烟，一脸无赖的欣赏着，那片安静的天井内，从四面八方涌动而来飘过的浮云，脑子里就会无由的自在轻快。
　　可抽完一支烟的过后，我绝对马上进房间，继续的该吃该喝，继续的没心没肺。
　　虽然，于我，只是个解闷的习惯，可要知道，在这么装下去，就显得太过无聊和矫情了。
　　可惜，我的目的，似乎，已经变得不再单纯……

　　这已经是第二天了，那个男孩，依旧是这个时间，坐在楼下庭院的石阶上看书。
　　坦白的说，我们因该算是邻居，他住在我楼下的对面，同一个院子，在门口碰巧的也撞见过几次，只不过都陌路而过。
　　我不知道，我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开始我就很关注他，神经质的感觉他像极了我小时候，看过的童话里描述的云朵般，美好的近乎不似真实。

　　让人忍不住的吸引，而又不敢轻易打扰。

　　现在的他，很安静，一直低着头，和煦的光线，安静的照在他身旁，淡淡的就如同一层模糊的光晕。
　　孤单素净的背影和眼前的宁和，居然浑然天成的融合，精美的犹如一幅的温和的油画。
　　所以，至此，每次抽完烟后，我都还会为自己找些借口，依旧停留站立在走廊的栏杆边，看看浮云看看他。
　　不要问我原因，因为我也不知道。单纯的就觉得，这样很漂亮很舒服，包括天井里的浮云，以及安静的他。
　　何况，他也从没抬起过头，自然也不知道，楼上的角落内，还有一个奇怪的窥看者……

　　一天，当我继续悠然自乐的时候，他突然抬起了头，并且朝我的方向看了过来。
　　我莫名的慌乱，感觉着尴尬。
　　就像是一个有异装癖的人，被人发现了般的狼狈难堪。
　　他只是看了看，随即又安静的低下了头，那表情没有过多的情绪，眼神还有些茫然，所以，我也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发现我？
　　我愣了愣，然后，显得有些局促的回了屋子，突然，满肚子的闷火。
　　令我气愤的并不是他，而是……
　　我的怪异窘迫，我的没出息和不自然。
　　我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来的哪门子的不好意思？
　　我怒骂，倒头就睡。

　　第二天，我赶早，因为，我找了一份工作。
　　很轻松，所以工资也不高，刚够付房租伙食，余下的一点，就积攒在一起，留作下一次辗转奔波的路费。
　　五点半，天还微微破晓，院子里大多数的人，还没有起来，我提着钥匙，刚走出门，就恰巧碰见了那个男孩。
　　他手里提着包，显然是去工作。
　　我知道，他在一家西式餐厅做服务生。
　　我心里又莫名奇妙的微微一颤，却努力的继续保持神色不变，打算和往常一样擦身而过。
　　我怀疑是我的错觉，我们正面相遇的时候，这一次，他居然朝我浅浅一笑。
　　那笑很青涩，却很明媚。
　　我的脑子里，有些恍然，懊恼自己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居然还会手足无措。
　　我生硬而又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
　　“早。”他轻轻的，笑了笑，清澈而秀丽。
　　说实话，虽然是男生，可他长的的确很漂亮，这笑也很惑人。
　　可我却，很不给面子的，冷着脸，没有回话。
　　因为，这一次，我要遏制住我对他的疯狂而怪异的情绪。

　　狭长阴暗的青石板路，覆盖着青苔和雨水，古老的宁静中带着诗意般秀雅。
　　白色的身影缓缓走在前面，显得单薄而文弱，我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因为作息时间相同，我们经常以这样的模式相遇着。
　　我总是假装着一副目中无人的嘴脸，眼角却还是忍不住的偷偷打量着他。
　　可就算如此，他如果不说话，那么我也不愿意主动和他打招呼，要知道，自以为是的傲慢，是我一直改不了的臭毛病。
　　我想，我在他的眼里，一定是，一个既自负又嚣张的怪人。
　　可他偶尔正面的撞见了我，也还是会傻傻的一笑，似乎不在乎我曾给过的脸色，可除了微笑他也再没和我说过任何的话……
　　而我悲惨的发现，那笑对我来说，也越发是一种无法拒绝的蛊。

　　出了，巷子，我们如往常一般，同时踏上同一辆的早班车，我一上车就直径走向最后一排的角落，因为，兴许在那里坐我还能补个觉，而他就坐在靠窗的位置，就在和我间隔几个位置的不远。

　　他基本什么也不做，就是看着窗外发呆。
　　而我基本也什么也不做，除了睡觉，就是偶尔偷盯着他的背影发呆。

　　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我只知道，看见他很舒服，很安心，我喜欢看见他，喜欢他温和的笑，喜欢他的背影……
　　而我所有的假装冷漠陌路，只是为了掩饰我的茫然失控……
　　要知道，我以前在学校里，仗着自己有那么点不恭的资本，到处流连花草，招摇撞骗，曾经的几段玩世恋情下来，好说，也不至于，如此次这般的强烈炙热。
　　我也不确定，这是什么情绪，到底算不算，喜欢一个人？……
　　而且，还是个男的？……

　　这阴暗反常的感受，疯狂的滋长，而最后我也已经无法忽视，但也不打算表现出来，更不能告诉他……

　　日子就像这早班的公交车一般，默默而平和的悄然前行着。
　　我昏昏欲睡中，却突然很满足很眷恋，甚至两个月过去了，丝毫还没有想要离开这座小城的打算，隐隐的有一种魔力让我不再流连漂泊，每天和他的相遇，甚至成了我的期待和惦念……

　　可那暗自隐藏的却是，我的矛盾和挣扎，以及那份畸形情感的不断的深刻渗透……

　　这是一家，小型的咖啡厅，而我的工作就是假模假样的，煮些咖啡和奶茶，然后就百般无赖的等待打烊。
　　这是一座比较闭塞的小城，所以除了一些学生和年轻人以外，往常里，很少有人来光顾店里，客源有限，所以生意也比较冷清，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一副小资做派，为人很和善，似乎先生在外地很有产业，所以小店的经营状况不太好，她也不是特别记挂在心。
　　时常的，清冷的店里就流淌着慵懒的英文歌，伴随着窗外淅沥的细雨，让人很感觉很温和宁静。
　　没有客人的时候，我就趴在桌子上，看着巨大的落地窗外。
　　看雨，看景……
　　我苦恼，我不知道，我到底在看什么，我想，大概是中邪了吧。
　　其实，窗的外面是一条街，街的旁边，是一座西式餐厅……

　　一天傍晚，门被推开门，居然是他。
　　我站在吧台，他还是会冲我浅浅一笑，清澈如旧。
　　只是，那眼神里还有些……我不懂的情绪。
　　而我却只能，假装没看见的，低着头，继续的擦杯子磨咖啡豆。
　　他一个人，背对着我，坐在那里，看着窗外，依旧还是那么的安静。
　　他穿着白色的衣服，这背影单薄而孤单，我抬起头，看着他，突然感觉，他，就像极了蓝朗天空里的一抹浮云……

　　虚渺的纯粹透彻，触手便要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