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南山好 ...
-
休养了两天，舒展月自己能扶着床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耳边有快刀切瓜般沙沙生，从窗口看出去，果不其然，戴青柳跨坐在院子里的长条凳上切着一大块药材。可能是腰佝偻久了，他放下手里的薄片闸刀，边锤后腰边坐直身体长舒一口气，眼角瞟到房里站起身的舒展月，就将地上放在脚边接药材的簸箩往前推开，跨过长条凳向屋里走来。
“小药仙，你在切什么啊？”舒展月手上用力一推床柱，借力扑到了案几上，向来人迎了过去。戴青柳两步赶三步地扶过他，坐在蒲团上，“是茯苓。”说着从门后摸出一副拐杖，裴元师兄那最不缺的就是拐杖了。舒展月欣喜地接过拐杖，拄着拐就要往外蹿，戴青柳没法，只能在庭院里搬了一个小板凳，舒展月看小凳离舒展月切药的地方有点距离，自己便蹦蹦跳跳上前将小凳往前挪了挪。倒是又粘人了些，戴青柳笑笑，继续跨坐回长条凳上切药。
舒展月从地上的簸箩里捡起切成小块的茯苓凑近闻闻，即便是新鲜的茯苓味道也很淡，若有似无几不可闻。戴青柳一不留神，舒展月就将手里的茯苓扔到了嘴里嚼嚼，戴青柳没好气地笑笑说：“这也就是茯苓，换成生半夏，我就一太阴打过去了。”舒展月嘻嘻一笑说到：“嗯，成色还不错，淡淡的甜腥味，我们华山枯老的松树根下成色还要好，有机会带你去采来。”戴青柳边将条凳上残留的茯苓料拂到簸箩里，边抬起眼睛看一眼舒展月，轻轻地应了声好。
舒展月看药已经切好了，就将拐杖夹在胳膊腋下，端起簸箩顺手来来回回抖了几抖，将里面的药块抖得均匀铺开。这是项技术活，劲大了药全挤到簸箩边缘去了，劲小了药块都叠在一起晒不均匀，簸箩小还好，想戴青柳这里全是大簸箩，着实要费上几分浑身的力道，光看都知道不是件轻松活。说来这也是他苦练多年的神技了，看到戴青柳面露惊喜的神色，舒展月有些得意道：“早和你说了，医道不分家，你别看我这样，处理过的药材没有八千也有一万。”他神气地歪歪嘴，鼻子都快翘上天了。戴青柳接过他手里的簸箩，一个扶摇轻身跳上屋顶，将药材放在那里晾晒，又朝舒展月身后努努嘴说：“那剩下的药材就拜托了道长大显身手了。”舒展月一回头，看见七八个架子上大大小小的簸箩少说也有三四十个，舒展月嘿嘿干笑，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戴青柳哈哈一笑：“逗你玩的，你还是多歇歇吧。”说着就从房顶翻身下来，顺手拿起一个簸箩，上臂给了力道，手腕顺势就将簸箩往怀里一抖，簸箩里的药片全都乖乖地翻了个身，又看见戴青柳脚下如生根一般稳住，腰上给了一道顺时针的力，怀里的簸箩受了离心力的影响，药片均匀的摊到了簸箩上。
日头下做事很是有些热，戴青柳脱了罩在外面的坎衫，只余了贴身窄袖的袍衫。袖子高高挽起到手肘上，一指宽的的腰带将衣衫熨帖的绑在腰身上，一次次的颠动簸箩，前臂好看的肌肉线条不时鼓动出现，腰部劲瘦的发力感，显得戴青柳像是山风拂动的青竹，柔韧又挺拔。舒展月眼神闪闪烁烁，一时看簸箩一时看地面，却总是忍不住又滑到戴青柳身上，只能微微咳了咳，慌慌乱乱地还想装出好整以暇的模样。
不一会戴青柳就将院子里的药材全部翻晒完成。此时太阳了走到了头顶，刚用午饭了，戴青柳在院角的水缸里打了水净好手，从屋檐下拿了几根晒好的莴笋。舒展月看他拿了个细长的薄片小刀，指尖宛若翻花一样灵活地削去了莴笋皮，又返身去了后院拔了一捧新鲜绿叶菜来。看戴青柳身影片刻也没停过，舒展月支着拐杖想过去帮忙，就见戴青柳对他摆摆手，示意他老老实实坐好。
舒展月没法，就退回了小凳上坐着，支着腮打量小院。一边的竹竿上，有些是床单，上面一片片的褐色污渍，舒展月面上一哂，他喝药的德行自己是清楚的，小时候可没少为了喝药的事挨打，有时候甚至是爹娘都齐上阵又打又哄硬给他灌下去。有些小布块，上面印了花花绿绿的污渍，是青柳给他喂饭时放在他下巴边的围脖，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戴青柳将粳米碾碎了，一遍一遍地反复熬着一碗粥，直到米粥被熬成浅绿色的糊糊，再配些蔬菜汁一起，一口糊糊一口蔬菜汁给他喂下去，硬是给他吊足了这口脉息。看着院墙一边，大大小小晾满的棉布块，真不知道青柳这些天是怎么熬过来的。舒展月心里漾满了感激，和黏黏糊糊说不清的情愫，眼神看向厨房，捕捉着戴青柳的身影。
看到戴青柳在灶台边翻炒着菜，锅铲一下下地磕在锅底发出的咵嚓咵嚓声音，真的很让人安心。舒展月自己都不知道脸上已经溢满了餍足的表情。太阳明晃晃得照着，戴青柳热得不时拭去额头上的汗，舒展月看在眼里，总觉得小院少了什么，来来回回的环视了几遍，几度呼之欲出，却说不上来，一定是个很常见很必要的东西，但戴青柳的院里没有。
突然，院外跑过了一群小孩，嘻嘻哈哈呼朋引伴喊着要去粘天牛，舒展月脑袋一激灵，是了，青柳的小院附近竟是一棵树也没有，没有树荫的遮挡，所以厨房才更热。舒展月扬声对着厨房那边问到：“小医仙，你有喜欢的树吗？我在你院里给你种棵树遮遮阴吧。”
戴青柳听到问话伸出头来，说到：“院里是故意不种树的，有树荫就晒不好药材了。”说完又退回去继续炒菜。舒展月打量了一下卧房，床榻正是占了西晒，夏天还不定得热成什么样的，真不知道这些年戴青柳是如何忍受过来的，他鼻息轻轻一嗤，没办法地摇摇头，轻轻说到：“你对谁都这样好，独独对你自己不好。”
戴青柳没听清楚，在厨房里问了一句“什么？”舒展月说没事，还顺道催了催午饭，戴青柳答道这就好了，就听到锅里刺啦一声，这是将水浇到了锅里收火了。没一会，三菜一汤就端了上来。
黄豆苗尖尖炒得清脆水嫩，晒干的莴笋加了生姜用猪油爆香混了大蒜叶子一块炒简直风味浓厚，腌制的鹿肉细细剁成了肉蓉，混了小麦粉和燕麦粉，攒成了圆子，洒上小葱碎漂了一碗清汤。小蒸笼揭开盖子冒气一阵甜甜的热气，上层是几个胖乎乎的蒸饼，下面一层是一道蒸南瓜，吃的时候沾了碟子里的食盐，更加凸显的甜味马上充盈了味蕾。当然，舒展月面前还另加了两个白煮蛋。
舒展月大口大口地吃着，脑袋里却没有放弃要给戴青柳种棵树遮阴的想法，便状似不经意地，又开始在戴青柳心里种下小芽：“啊，如果院西头有颗桂花树就好了，金秋十月采了桂花做酒，来年初夏打开，晚上就在树下，赏着天上的银镜品着手里的桂花酒，多好。”戴青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笑非笑的撇一眼舒展月，看得他莫名其妙，便问道：“青柳不喜欢这样吗？”戴青柳放下手里的蒸饼，抿抿嘴角压下笑意反问到：“纯阳宫道长们都挺会酿酒吧？”舒展月不明所以答道：“嗯，华山苦寒，大家多少都有点饮酒暖身的习惯。”戴青柳压不住嘴角的笑意，咧嘴笑说：“嗯，就是酒量不怎么样，可能山势险峻也有关吧，你们纯阳宫里酒驾御剑摔折胳膊腿的仅次于唐家堡的了。道长你可要尝试一下打固定夹板的滋味？”舒展月支支吾吾磕巴笑笑，看来戴青柳很反感饮酒啊，嘴里咬了一口蒸饼，心里一个念头升起，便扯开话题说：“那你看，晚秋趁桂花将落，先摇了下来，跟糯米粉混了蒸桂花糕，怎样，我教你做山楂汁啊，到时浇在桂花糕上，酸甜可口，唇齿生香，边扑流萤边吃果子多好！”
戴青柳听到这话，眼波流转，显然是动心了，但他不知为何，只是笑眯眯打量一回舒展月，似是话里有话般地说了句：“扑流萤？道长倒是很懂些女儿间的兴趣。”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南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