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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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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仆役回想起倒在外面的李行时,李行已经快冻成了个半死。
毕竟是自家老爷花钱弄到府里的,不能半宿就死了,这对不起银子。这么思量着,仆役准备把李行拖进府。
李行挺沉,拖人进府时仆役受了累,止不住的骂骂咧咧:为什么买这么个瘸子呢,指望他伺候人还是人伺候他啊,这瘸牲畜真是个麻烦种啊......
与此同时张家老爷酒醒了,回味过来自己顺手抓来了个什么样的山芋,脑子里的有根筋就开始一跳一跳的疼,爱妾刘氏在一旁观察颜色试探着问;“有什么烦心事吗?”。
张家老爷揽着小老婆的腰哼哼:“喝酒喝糟了心哟,买了个祸患回来哟”。刘氏一听是喝酒后办错了事,心中凉了三分,她很晓得自己府上的这个老爷是个酒后混蛋,自己的气运与这种人栓在一起就是一笔算不清的烂账,但此刻她还是想捋一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刘氏很诚恳的追问:“买了谁呀?” 张府老爷也很诚实的答:“旧王府李家世子李行。”
刘氏脑中飞快过了一遍这些年改朝换代经历的风雨掉过的脑袋,确定了罪人的后代可能招来的猜忌坑害,很果决的跟老爷说:“爷,这个人不能留哇。”
张老爷苦笑:“不留着他能送到哪去,这个麻烦精哪都送不出去,谁家能愿意跟姓李的沾上关系。”
确实没谁想跟当朝罪人扯上关系,好不容易冻得醒转过来的李行开始琢磨自己现在的处境,自己是被卖到张家了,这点错不了,李行想了想张府老爷张斌恒一滩醉泥双颊绯红的模样,再次肯定了是这个人醉后胆大包天的买走了自己。
昨晚自己还待在齐守诚的贼窝里,等待着被随时叫去砍脑袋。齐守诚心血来潮要当着宾客的面羞辱一番自己,坐地起价一个铜板,高声询问有人买否,没想到喝高了的张斌恒真的伸了手,齐守诚咧了咧嘴说:“好啊。”
李行摸了摸自己脖子,自己还能活个几时啊。
这么想着,一旁来个丫鬟踢了踢门边上的李行,张斌恒回过神来找他算账了。
李行一瘸一拐的跟上丫鬟的脚步来到刘氏房内,丫鬟很生猛地把他踹到在地,他只好仰视着张斌恒。
张斌恒有些天真地询问:“你能自个儿离开这吗?”。刘氏“哎呦”地叫唤了一句,马上附在自家老爷耳边:“老爷跟他废什么话啊,撵走了他万一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怎么办,直接杀了不很干脆,到时候寻个由头跟上面交代了,总归是罪臣叛党,迟早是要死的人。”
李行听了个清楚,觉得这妇人做事干脆,给人痛快,比齐守诚心肠竟还好些。
结果张斌恒摇头;“月初才拜过佛请过愿,这随手杀生,万一受了怪罪怎么办,还是让他自己滚蛋省事些。”
刘氏眼都快气圆了:“这人哪能随意就放了!”
是啊,李行绝望的想,今天要是出了张府,明天一准又回齐守诚手里,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做事干脆的张府小妾的。
张斌恒赶忙连声哄了哄刘氏,接着捏着胡子考虑了半天:“不如就养在府里,让他去伺候许夫人?”。刘氏刚开口想骂,马上又回转过脑筋。
好啊,许烟芽那个贱人脾气大下手又狠,这个瘸子一看就不是能伺候人的主。杀了人推到她手上,正房位置就很好得到些,好啊。
于是做事干脆的刘氏马上愉悦地指挥起丫鬟:“听老爷的,把人送到许夫人那去”,又瞪了一眼李行“老爷赏你的一条命罢,你可要好生伺候夫人”。
这个小妾的心思不外乎就是些恩宠,但这个张斌恒在盘算什么呢。
李行觉得自己这二十七年虽然算不上活得有多通透,但毕竟也在这近俩三年内尝尽冷暖看遍脸色。张斌恒浑是浑了点,但能撑着偌大一个府到现在,说没点盘算谁敢相信,难不成这个人真信佛信出恩惠保佑至今?
李行还没想明白这件事,令他糊涂的第二件事又出现了。
当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准备向张府大夫人许烟芽拜上一拜把自己的性命双手交上时,他被人扶起并拉到了一旁的木椅上。
李行骇然的注视着面前翻查他伤势的仆役以及仆役身后注视着李行的女子。 那女子看了半晌终于开口说了话:“既来了张府,日后应该能少受点罪。”接着扭头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这不对啊,这不对啊,这不对啊......
看情形刚刚那位应该就是许夫人了,但是吧...... 自己现在这包扎得当的伤口,这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小屋,不是柴房不是马厩不是地牢,是有张床有扇窗有个结实的顶的屋子......还摆了一张桌....... 还摆了一张桌,桌上还有饭菜,还有肉!
李行的胃抽搐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只要不是在做梦就应该要成为一个饱死鬼了。
饭中必有毒,食之人必无。
于是他拿起了碗筷,顺心随意地狼吞虎咽起来。
然而这个夜晚皎月明风冽清,寒冬催人讨命的冷气也静滞无声。小窗密实被褥柔暖,带着腹中盈满的食物躺在舒适的卧榻上,前半夜李行睡了个十足爽,后半夜腿又开始疼,他倒是没醒,一个梦接着一个梦的做。
梦中一会与他哥杜满城在酒楼乱逛,他哥要去些不正经的地方他死拦着不给去,他哥也不恼反而笑嘻嘻的问他,干嘛老是跟他玩,接着又一脸严肃地告诉他别跟自己沾上太多关系,李行伸手去扯他哥,扯下来一块袖子,里面裹着的肉掉了出来,摊开袖子,血块像沙粒一样抖落下来。李行很想哭嚎,突然来了个人把那截袖子往他嘴里塞,捂住他口鼻拖着他走,他被甩到马背上,马儿很瘦很硌人,马背有股腥味让他很想吐,马儿突然向前跪倒,他就在灰土滚来滚去,最后他终于醒了。
醒来发现自己糊了一嘴的血,唇干,可能是梦中嚎的时候撕破了嘴,李行安慰自己,还好没哭,要是哭个不停他那泉下的爹恐怕会想上来给他俩耳光。
李行在屋子里等着人来使唤他,但一个早晨除了一个送早饭的小丫鬟来过,居然一个来找他麻烦的都没有。
这种清闲给了李行一种还在从前王府的错觉,没人管没人问,课业做完应付了先生,只要老爹事儿忙没空管就可以一整天窝在房里吃吃睡睡。
以前挨了很多揍,日子却很休闲,现在也挨了不少揍,日子过得大不如前。
而今仿若往日重回,只不过熟悉的人都已埋在地底了。
于是这一天李行都处在一种怅然中吃喝睡。
直到他身上的伤养了个七七八八,少爷般的日子过足了,再也安耐不住满腹的疑问去主动找了许烟芽。
“我是来伺候夫人的,夫人想必是忘了我这个人”,李行嘴里说一套心中念叨一套,才怪,怎么可能忘掉我这么扎眼的人。
许烟芽手中正捏着兰草叶,有些愣愣看了一眼李行,开口问他:“是吃住不行还是旧伤难受?”这下倒是把李行问愣住了,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主子对下人,他倒像是来许烟芽府上做客的。
李行的表情太过讶异,许烟芽一时没琢磨过来,过了一会她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问:“你不认识我吗?”
李行默然。
许烟芽顿时火冒三丈,整张脸气的通红,顺手扯着兰草叶把花盆往地上一摔,又用脚狠狠的踏了遍花土,指着地上歪歪倒到的兰叶怒道:“你骗我!”一旁贴身丫鬟见她气极怕她攻心伤身立马抱住许烟芽并安抚她,许烟芽一边挣扎着去用手抓那盆土,一边咬着牙狠狠地哭,她转过脸对丫鬟说:“方月!他骗我,他敢骗我!” 方月心疼许烟芽帮她擦了擦满脸的泪,接着对着门外喊:“来个人把那地上的花跟土收拾下。”
这变故实在让李行有些不知所措,弯下腰准备跟着刚进门的仆役一同收拾狼藉,许烟芽冲他嚷道:“你别动,都别碰!”,她有些哆嗦“方月,你让他们都别动都走,叫他们走,我自己收拾......叫他们别碰那个!”
她说话声音忽大忽小,眼泪自始未断且身体开始抽搐,方月连声说好,忙不迭挥手赶人,李行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出来了。
许烟芽这么大举动究竟是为何呢,李行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回忆了一遍,确定自己二十七年生涯中没接触过许烟芽这号人物,刚刚那个情形太过邪乎,看起来许烟芽怕是得了什么疯病......他想起许烟芽方才的神色,总觉得悲痛过了头,让人越想越揪心。
她一个人能哭出我一家人的委屈来,李行开始没边没际的想,若是做哭丧生意,定要选个这样的,一个人就能哭出天崩地裂的架势......打住,李行爽快地给了自己一巴掌,人家毕竟好吃好喝招待了自己这么久,这么消遣别人太不是个玩意。
许烟芽的院子很寂静,下人们总是行色匆匆互不照面,光照很充裕,院子里常青的枝叶反射着金白的日光,这里的冬日假的很,许烟芽是个很会布局的院主人。只不过院子过于静默少了人气与生机。
这院子看着有些眼熟啊。
李行呆坐在窗口看着麻雀打转,日暮时分,许烟芽的那个贴身丫鬟方月来了。
方月得体又客气的笑了笑:“李公子是知上进之人,日子过得闲些便觉得辜负了自己,只不过公子身份特殊,现下时局不利于公子,怕是不能放公子大展拳脚,只能委屈公子为我们出出小力,只请公子顾念些我家小姐,少说些刺激她的话,我家小姐体弱,有个三长两短公子也不好对老爷交代。”
李行想了想,自己好像没说什么刺激到许烟芽的话,自己根本什么话都没说啊。
方月挂念着许烟芽没打算扯太久,干脆的说到:“日后尽量别在小姐面前提起旧朝太子,若是小姐执意要问,还请顺着小姐脾气,万不得已时就说些谎话哄着她,明日起会给公子安排些事宜。”言罢爽快走了。
方月走后很长时间李行都在抱着脑袋苦苦思索。
他表哥杜满城,旧朝太子,这又是干了什么浑事?
如果说许烟芽是被他哥气成这样的,他信了,深信不疑,杜满城很有这个本事。
天微亮,方月过来找他,说是许烟芽娘家产业要结清部分,准备带李行出府。
方月等人收拾的很朴素,李行也尽力将自己收拾成一个普通的瘸腿小厮,清简的做派很难让人信这群人是从张斌恒府上出来的。
一开始走的好好的,到岔口时他们路前突然窜出来了一驾气质尊贵的马车,他们走马车也往前驶,每一个路口前面的马车都能选中李行他们要去的那个,李行一度怀疑前面马车里的可能是回娘家的许烟芽。
方月皱眉,他们遛着马慢走,这马车像是在遛他们慢走,但她还是表示只要不耽误行程就少生一事,毕竟旁观而看是他们在不紧不慢的尾随马车。这样的追逐持续了几天,之后他们这群朴实人就泰然地习惯了跟着马车往前挪。
李行跟着方月一行人来到客栈歇脚,马车也停只是没见人下车,方月给他们点了桌好菜,客栈小饭却香,李行用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了几下碗边。
虽然一路上走起来方月顾虑良多,李行却很轻松愉悦。
方月照顾李行腿脚不便,赶路慢的像春游,这几年过得飘摇难定,不是逃就是跑,三年来难得有个机会让李行这么悠闲的出来游山玩水。
像现在这样能挂个名头跟着方月遛马,半是忧心路上窜出个取他性命的半是开心的想要找个杆子扶着蹦上俩下。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事情结束返程时,出问题了,有人劫道。
劫的不是他们的道,他们眼看着面前四五个大汉拦住了那驾气派的马车。
看见别人被劫这件事,若要换做以往的李行是很乐意管上一管的,毕竟自己很闲很有钱,现在自己也很闲但是兜里干净的像人脸。
于是只好和众人一起巴儿巴儿地看着方月等她发话。
方月是个很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再说前面被挡了一路的道心里早已火气燎原,她冷笑着说:“愣什么,能跑就跑,赶紧撤。”
得了命令众人迅速且安静得做鸟兽状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