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落花》安无歌

2、江氏王妃

　　现在已经是毛毛细雨了，洛予灵全身都湿透了，明明很狼狈，可她却很开心。头上所有的首饰她全扔了，她要扔掉束缚她的一切，她要奔向她向往的自由，一路过去，她眼里的石头、杂草、小花、树叶、都比她过去自由得多。她想，等她摆脱了这一切，她一定要舒舒服服得躺在草地上数天上的星星。
　　她的嫁衣上全是泥泞，可她不在乎，这与自由相比算得了什么，她太高兴了，可她也太害怕了，不是怕这阴森的夜晚，而是怕再次失去自由，所以她不敢停，她害怕一停下来，燕瀚就追了上来。星星点点的萤火虫都在为她点灯，她真的不能失去这次自由。燕国不比卫国。
　　可，她担心的，始终还是来了，马蹄混着泥浆，疾驰而来。
　　“公主再不停下，就别怪末将无情了。”一个小小的将军，可以对一个公主放箭，卫国，究竟有多卑微。
　　洛予灵并没有停下，甚至头也不回，尽管她知道燕瀚的箭已经对准了她。
　　利箭刺破水珠与落叶，朝着红衣女子刺去。燕国不成文的规矩，如果卫国公主胆敢逃婚，燕国士兵有权杀了她。
　　燕瀚看着那一抹红，想象着鲜血渐染后会怎样，可还没想完，洛予灵竟然转身了，她张开双臂，抬头仰望天空，闭上眼睛，嘴角上扬，笑意渐起，好像她曾经拥有过自由。
　　燕瀚想要抓住箭时已来不及，那一支箭，穿透了她的肩胛！还好，燕瀚有意将箭射偏。
　　燕瀚策马过去，抱住洛予灵，鲜血涓涓流淌，像一条溪流，五王府的箭术，无人不服。
　　燕瀚道:“公主就算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也不为卫国百姓考虑吗？”
　　“我为什么要为他们考虑！”
　　燕瀚在此之前并不知道卫国还有这么一位公主，洛予灵的种种经历，没人知道。
　　燕瀚嘲讽道:“这就是卫国公主吗于千千万万百姓生死不顾。”
　　洛予灵推开燕瀚，道:“他们的生死与我何关”说着，她竟企图自己将箭把出来，这是自残！还是她想把箭拔出来自行了断。
　　燕瀚拉住洛予灵的手腕，道:“我燕瀚绝不会带一具尸体回燕国。”

　　燕瀚将洛予灵带回来山洞，给她取了箭，上了药，洛予灵扔掉麻沸散，咬牙看着燕瀚亲自将箭从她的模糊血肉中取出来，全程一声不吭。
　　燕瀚在想，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要经历什么才会像她这样这种痛久经沙场的他都不一定能像她一样。
　　因为耽误了太多时间，包扎好伤后，所有人都快马加鞭，一刻也不敢耽误。燕瀚害怕一路上的颠簸会加剧伤口的裂开，且洛予灵不知好歹，几次自己将伤口撕开，她成心想死。
　　燕瀚这辈子没这么费心过，宫女看不着洛予灵，他便自己看着。可一路下来，洛予灵已形容枯槁，弱不禁风，就连拜堂时都差点倒去。
　　把洛予灵交给慕容桢的时候，燕瀚是有些犹豫的，他不知道他不在她旁边后，她还会不会自残燕瀚暗自骂了自己一把，关他屁事！
　　洞房这天，慕容桢并没有来，洛予灵也藏着匕首和衣而睡。听说慕容桢的宠妾众多，这天府中不仅多了一位侧妃，还多了一位雪夫人。
　　卫国公主卑贱，连第二天的进宫问安也省了，直接按正妃江氏的意思，搬进了闲置已久的院子。
　　陪嫁的宫女名唤小雅，又是相依为命，每天都会有人来送饭，虽然是粗茶淡饭，但生活比卫国时好多了。
　　自被燕瀚抓回来后，洛予灵便不再说话，就好像她天生不会说话，小雅又急又气，别的公主费心费力地想要活下来，而她洛予灵却一心求死一样。听说一起进来的雪夫人已经和江王妃成了好姐妹，她洛予灵倒好，整天就坐着发呆就算了，一句话也不说，若不是燕国人瞧不上卫国人，小雅准投靠其他夫人，绝不在这里一个人生闷气。
　　可洛予灵也不是完全不好，她从来不把她当下人，两人一直同吃同睡。半夜洛予灵也会起来，一个人坐在门边，看着天上的星星，不知道想什么。小雅之前在想，她是不是在想卫国，可是，洛予灵面向的方向，从来都没有卫国的方向。
　　所有的安静是在江王妃来的这一天被打破的，江王妃同三个夫人一起来到离苑，看望这位千里迢迢而来的卫国公主。
　　一进门，她们的珠光宝气就与冷清的院落格格不入。小雅放下手中的活，慌忙迎接，悄悄一瞥，洛予灵依旧坐在屋顶一动不动，小雅没辙，谎称公主身体不适，不宜见客。不料瑛夫人道:“公主怕是瞧不起我们这些燕国百姓吧？”
　　这话里的讥讽谁人不知，小雅又不禁苦楚，道:“夫人误会了，公主近来水土不服，真的是不方便。”
　　巧儿夫人道:“也是，公主进门快一个月了，还没见过殿下，心情自然把身体耗坏了。”
　　雪夫人骂道:“我们姐妹间相互关心，你个贱婢杵在这里干什么？”
　　此时，江王妃正色道:“公主远嫁异国，难免水土不服，既然不方便见客，那我们改日再来，随后请御医开几服药，再让厨房炖些补品，好好？补补身子。”
　　“贱婢，还不谢谢王妃。”
　　“奴婢谢谢王妃。”小雅哆嗦道。
　　瑛夫人道:“听说公主出生卑贱，果然连一个丫鬟也没礼数，下跪都不知道。”
　　卫国与燕国的不同礼节，小雅一紧张，就忘了燕国的礼仪。
　　这三位夫人笑道:“我听说公主的母亲是被她克死的，所以，卫国国君就将她弃在冷宫。”
　　三位夫人还未笑开，就吃了几石子，被打处立刻起了淤血，痛得龇牙咧嘴。
　　洛予灵扔石头一扔一个准，瑛夫人看着屋檐下的洛予灵道:“不是身体不适吗？这力道可以啊！哪像水土不服”
　　“放肆！”江王妃怒道，随即走过去，拉着洛予灵的手和颜悦色地道:“公主好些了吗？”
　　洛予灵甩开了她的手，恶狠狠地盯着那三位夫人，就像要撕碎她们一般。
　　瑛夫人耻笑道:“真是有娘生没娘教。”
　　洛予灵一个箭步，一个响亮的耳光便印在了瑛夫人的脸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瑛夫人捂脸，不可置信道:“你竟然敢打我！”
　　雪夫人帮腔道:“公主赶紧道个歉，否则殿下那边不好交代呢。”
　　洛予灵眼睛都不眨，转身就走。
　　江王妃有些为难，但考虑再三，还是道:“公主还是停下，咱们好好谈一下。”
　　小雅也劝道:“公主，切不可意气用事。”
　　瑛夫人道:“你卫国公主在我燕国连一个青楼女子也比不上！神气什么！”
　　雪夫人正是青楼女子，怡翠楼的头牌。
　　洛予灵恍若未闻，雪夫人道:“这公主，该不会是个哑巴吧？”她有意无意的压低声音，但又让所有人都听到了。
　　“好像是的。”
　　小雅恳求似的看着洛予灵，希望她说一句话，可洛予灵就像默认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