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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壹 ...

  •   很久以前,好像有人问过我,我是谁。
      我没有办法回答她,只能晃晃脑袋掩盖我的茫然无措。
      隔了很久很久,我只依稀记得那人穿着一身红衣,每当有风刮起,便像在漫天素净中洒下一捧赤雪。
      那是一种奇妙的美感,就算只是模糊地回忆,也总让我感觉身体里腾起一簇火焰升腾。
      时间过的久了,我可以自由地在这天地间走动,却始终出不了那座山。
      像是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阻挠着我去那山外面的世界。
      越是这般阻挠,我便越是向往。那山外究竟有些什么?
      某一日,山中下了一场小雪。
      我百无聊赖地倚在山石上,浑然不觉四周温度下降的寒冷,赤着刚刚化成人形的身子把玩着枝桠下的冰棱,将它们掰碎了握在手心里,有些微微的刺痛,却给我带来一些解闷的愉悦。
      直到手中冰棱碎成星屑洒落在地,我抬起头望望将昏的天色,拍了拍手正准备回去休憩时,山脚下迎风飘起一束红锦。
      那红锦鲜艳得不像话,像是一团火在这冰冷的雪山上熊熊燃烧,熟悉的澎湃感自脑中溢出,游进四肢白骸。
      她渐渐近了,一袭殷红狐裘微微摆动,底下露出一抹焰色裙摆,被风鼓出猎猎声响。
      不久她便看见了我,似是诧异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她止住了脚步,就站在那与我遥遥相望。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我被她盯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别回头去。心底情绪复杂,一时分不清楚。
      她复又抬脚走来,我隐约听着了一声嗤笑,脑海里忽然炸开一个声音,尖锐地搔刮着我的耳膜,刺痛无比。
      那声音叫嚣着,催促着我掉头离开:“远离她!快跑!”
      我下意识转过身就要按照那声音去做,刚迈出一步,左肩就搭上了一只温热的手。
      说是温热,也不过是比那冰棱与冻裂了的山石稍稍暖和那么一点。
      “……你还好吗?”
      我僵着身子,疑惑地回过头去看着她。
      风华绝代用在她身上毫不为过,只是惊鸿一瞥就令我微微失神。
      太像了。她与我太像了。
      我曾于冻结的窄溪旁窥见我的皮囊,当时惊为天人,暗自为这副美丽皮囊喜悦了好一段时日,现如今看着几乎与我一模一样的女子就立在我前头,心头竟隐隐升起一丝难过。

      原来皮囊这种东西,可以不止我一个人拥有吗?
      我后知后觉地转过头,看着压满雪的枝桠晃晃悠悠,似是承受不住一般快要断裂开来。
      “我……认识你么?”
      我感到她的手指一下子掐紧了我的肩膀,却又很快松开。我低下头,看着肩膀上那几个鲜红的指甲印,微微感觉有些痛。
      “算了。不记得便不记得吧,就是放过你,也算放过我自己。”
      我听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什么放过不放过?然而不等我思考,她已转身离去。她脚边掉了一枝冬菊,新鲜艳丽得仿佛不应出现在这座山上。
      我背过她,向着山巅行去。
      她的出现搅乱了我死水一般的心湖,很久我都无法平静下来。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我坐在山巅看那日升月落。,苦苦地一日又一日找寻着我魂牵梦萦的东西,尽管我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在这空无一人的雪地里,好像只有我在呼吸,山间流水寂静,落叶无声,繁茂却荒凉得可怖。
      后来我又不知不觉睡了许久岁月,她时常经过我的身边,蹲下身轻拂我的皮毛,放下一株新鲜的冬菊。
      她一身红衣宛若烈火,烧尽我心中荒雪无垠。
      那冬菊太过鲜活,使我常常产生一种我已经死了的错觉。
      等我再一次醒来,她却再没出现过,好像只是我半梦半醒的幻觉与畸想,在清醒后归为虚无。
      直到某天我看见了跟那女子一样的东西,头上戴着团排的整整齐齐的草,草顶聚拢的地方露出一个乌黑的小环,一根根发丝环在一起,竟然别样有序。我也不知那是什么,姑且称呼那是发环好了。
      我下意识称呼那人为他。
      他穿着件破布袄,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衣服上几个大洞微微透着风。身后一个大大的背篓里露出一片熟悉的红锦,迎着风猎猎飞舞。
      似乎是被这山上异常寒冷的天气冻坏了,他不住地打着哆嗦,腰弯的极低,几乎是贴着地踽踽而行。我坐在高高的石山上,看他背着那个背篓,走得甚是艰难,最后几乎整个人匍匐在雪地里,像是背了千斤重的东西。
      我正看得兴起,他忽然停了下来,放下那个背篓,朝着我的方向抬起头。
      那是张极其苍老的面庞,无数皱纹宛如沟壑横生,五官都被挤的变了形,鬓发斑白胜似这满地霜雪。
      我不禁一时愣了神。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有些难过,我低下头,直视着那男子错愕的目光,心里突然萌发了一种奇怪的悸动,像是什么蛰伏在深处的情感即将破土而出——我居然想拥抱他。
      隔着漫天白瓣,我依稀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模糊的字眼来。我努力辨认着他的口型,嘴里不自觉地跟着他念。
      “阿.....?”
      “是.....卬?”
      反复几次,我终于看清他嘴里说着什么。
      “阿霜。”
      “阿霜。”
      他念一遍,我也跟着念一遍,突然一股强烈的熟悉感自四面围来,一点一点揪着我的心肆意拉扯,无来由的疼痛自指尖爬满了身体,痛得刻骨铭心。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那么难过?
      雪落得越来越大,渐渐将那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掩了起来。我登时无故一阵慌乱,也顾不得会有什么危险,本能促使着我向那顶草帽跑去。眼看那黑色发环就要被大雪吞没,我着急地揪住他,往上狠命一拉。
      伴随着闷厚的积雪摩擦声,一个几乎已经没了气的人被我拉了上来,嘴里下意识地□□着,眼睛半睁不睁,怕是已经油尽灯枯了。
      我眼下一片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好安静地坐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过了半晌,他睁开眼,抬起手胡乱摸了摸冻僵的面颊,长舒了一口气。
      我与他对视良久,他呆滞了片刻,浑浊的眼中糅着零碎的飞雪,星星点点斑驳陆离。
      “阿霜?”
      我真真切切地听到他说出了那两个字,心里虽排山倒海但好过之前翻天覆地。
      我很快冷静了下来,只是低头看着他,一张开嘴便发出疑似牙牙学语一般的幼兽啼咛,支离破碎构不成只言片语,明明想说些什么,到了嘴边全都成了胡言乱语一般的呢喃,一下子有些难过,我垂下头,将鼻尖埋在雪里。
      一只粗糙的大手轻轻放在我的颊边,片刻温凉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抬起头,正对上那含笑的眸子。
      他眼中白茫茫一片烘托着我的倒影:“阿霜,你是阿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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