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遇》葭遇

1、斯人若彩虹

　　祁葭在公司碰见宋遇的时候有点不知所措。她没想到真会这么巧。这剧情甚至称得上狗血了。

　　宋遇嘴角的笑容肆意张扬，他就那么看着祁葭。

　　当着公司那么多人的面，祁葭恨不得马上凭空消失。

　　不想理会他紧追不舍的眼神，转身进了洗手间。祁葭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满脑子都是两个月前在韦尔的那几天。

　　两个月前。美国科罗拉多州伊戈尔县韦尔。

　　临近傍晚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路两旁的树叶被雨水洗得水泠泠的，地上的积水连成一片一片。祁葭绕过一个水坑，拉着行李去停车场开车。

　　回国前的毕业旅行，祁葭有个很热情的同学约她一起去旅行，男同学想要date的意思已经很明显。祁葭婉拒，独自一人从丹佛自驾来到韦尔。在韦尔待了几天之后打算回学校，手续已经办好了，就差收拾行李尽快回国了，国内的老板程鹏已经催祁葭入职了。

　　祁葭拉着行李向停车场走。这场雨不小，地上的积水几乎连成片。她尽量躲避脚下积水还是不可避免湿了鞋子，有点后悔没有让司机来接。

　　快走到艺术品店门口的时候，祁葭听见前边有人用广东话讲电话。祁葭抬头望了一眼。

　　雨过天晴的韦尔，天上出现了少见的双彩虹，男生站在树下讲电话，树叶上滴下雨水打在他头上，他抬头看了一眼，从树底下离开，结果一脚踩进积水里，男生“操”了一声，嘴里没停下讲电话。

　　他刚低骂了一句，转眼就因为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而笑出来。男生皮肤有点偏小麦色，笑得时候露出牙齿，那牙格外白。

　　祁葭是近视眼，她快走两步，终于看清了穿黑色卫衣的中国男孩，讲到最后他变得有点不耐烦，匆匆说了句什么就挂了。祁葭听不懂广东话。她只是觉得这个中国男生把让人狼狈的事情做的好生动。

　　男生现在就站在祁葭正前方，双彩虹恰好在他头顶，祁葭想到那句“斯人若彩虹”。

　　宋遇挂掉电话往回走，一抬头就看见正前方亚洲面孔的姑娘直直盯着他瞧，他早就发现有个女孩在听他讲电话。他点头微笑以示礼貌，然后往祁葭来的方向离开。

　　祁葭在他朝她点头的时候突然心跳加快。
　　看着男生的背影转弯即将消失。她突然改变主意决定不走了。
　　祁葭拉着行李箱，追着男生的背影返回酒店。

　　这天晚上躺在酒店床上，祁葭做了个梦，梦见有个穿黑色卫衣的男生，站在双彩虹底下朝她说话，祁葭听不清他说什么，走近一点，黑卫衣男生拉住她一遍遍叫她的名字，祁葭，祁葭……

　　祁葭做了个大胆的决定，走之前要来一场艳遇。

　　这真是祁葭这辈子最大胆的决定了。

　　祁葭出生于名门望族。爷爷军衔将军，爸爸现在是陆军东部战区司令员，外公是有名的大画家，外婆开的旗袍店遍及整个中国，妈妈现在是某知名高等院校的大学教授。军人世家，书香门第，培养出来的孩子注定从小就懂得什么是大局为重。祁葭从小一言一行都要被一点一点指点纠正。她不知道普通人家的孩子可不可以做完作业看电视，反正她从来没看过。

　　从小到大按部就班，小到穿衣吃饭，大到读书恋爱交朋友，祁葭每一步路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老师长辈们没有一个不夸祁葭聪明懂事的，祁葭就是那个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祁葭每一步路都走得小心翼翼，她知道自己哪怕行差踏错半步，丢的不光是自己的脸，更是祁家的脸，是父母的面子。她不敢做任何任性的事情。

　　遇见宋遇是个意外，她隐忍了二十四年的叛逆突然被点燃，祁葭不想继续做个乖乖听话的好孩子了。宋遇打电话的时候，情感外露得厉害，他恼时吐脏话，开心了就咧嘴笑，不耐烦就挂电话。随心所欲表现自己的情绪，生动得像他头顶的双彩虹。他还会对陌生的自己点头微笑，祁葭就不敢，心理医生说她中度社恐。祁葭羡慕极了他的自由。

　　祁葭突然庆幸，还好没请司机来接，还好在去开车的路上遇见了双彩虹，和那个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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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遇电话里已经把事情始末了解了个大概。宋遇和几个同学经营一家叫Victory的网站，网站已经初具规模，合伙的美国同学因为有分歧撂挑子不干了要撤走他的那份资金和技术。

　　创业两年多，各种栽跟头，总算现在刚见起色，奈何搭档不给力中途撂挑子。美国的同学一夜之间抽掉公司一半的血，宋遇一整晚焦头烂额想办法，打电话，求朋友，拉资金。凌晨四点多终于把资金拉到手，能休息一会儿了。他关上电脑身子一歪直接睡过去。

　　宋遇这一觉睡到晚上七点。

　　眼睛里还有熬夜熬出来的红血丝，头发乱成一团，眉头紧紧地皱着能夹死苍蝇。他倚在窗边儿点了根烟。宋遇抽着烟，整个人邋遢而颓废。房间里没开灯，窗帘只开了一条缝儿。从窗帘缝隙看去，外边那女生在酒店门口东张西望有一会儿了，像是在等什么人。

　　宋遇想起来那是昨天一直盯着他打电话的亚洲女孩儿。宋遇有种莫名其妙的想法：这女的在等他。昨天明明拉着行李箱，方向是停车场，看着像是要离开的，盯着他打完一个电话，又回来了？宋遇猜这女孩是个中国人。

　　这想法一冒出来，宋遇哼笑出声，紧皱的眉头也一下子松开了。

　　他抽完一根烟，拉起领子闻了闻，眉毛又皱起来，记起那女孩踮着脚避开泥水的样子，想着要是她看见这副邋遢模样，怕是再也不盯着他看了。

　　宋遇离开窗户，抬胳膊脱掉上衣随手扔在地上，进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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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葭第二天一大早就出门了，在酒店大堂坐了一上午也没见到那个男生，中午找了个快餐店匆匆吃了汉堡回到酒店门口继续蹲点。
　　她在酒店门口的休闲区百无聊赖，点了一杯橙汁，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了那人。
　　祁葭问自己如果等到了那男生之后要做什么呢？她很想冲上去，哪怕只要一个微信号呢？敢吗，祁葭？
　　祁葭也不知道自己敢不敢。因为她根本没等到人。不远处的草坪旁边站了两个外国男人朝着她的方向叽里呱啦说着什么，偶尔发出几声笑看她两眼，目光不善，那笑声也让祁葭很不舒服。祁葭没想理会，直到那两个外国男人向着她这边走过来，她心里咯噔一下，汗毛有点炸起来，想也不想，快步回到酒店房间，锁好门，又谨慎地在门后挡了桌子。

　　宋遇洗完澡，又朝窗外看了一眼，没看见那女生。他从箱子里翻出一件短袖，套了一半想到了什么又放下，找出一件和昨天差不多的黑色卫衣。出门前高高大大的男生特意照了镜子，镜子有点矮，宋遇得弯腰才能看到脸。镜子里的宋遇嘴角隐约带着笑。

　　他出门一路到酒店外，没有看见那个女生，只有两个外国男人站在那女孩儿之前站过的位置张望。

　　宋遇拎着外套进了一家中餐馆，里面寥寥无几的人，扫了一眼也没发现什么。他坐下翻了翻菜单，店里的伙计看着年龄还不大像个高中生，扬着大大的笑脸跑过来，给他上了一壶茶，非常热情地说：“哥，吃点啥？咱家店您闭着眼点，点啥都好吃。”

　　宋遇哼笑出声，“不好吃怎么办？免费吗？”

　　小伙计爽快一笑，“免！但我保证好吃。”

　　宋遇翻开菜单看了两眼：“两碗牛肉面，大碗的，两个驴肉锅盔，这个红烧肉一大份，再来瓶啤酒。”点完抬头看着伙计。

　　小伙计眼睛瞪得有点大：“哥？还有朋友来？”

　　宋遇笑笑：“我一人儿，饿了，你不说好吃吗？可不得多吃点儿？”

　　伙计点点头，黑黑的脸上笑容憨憨的，嘿笑两声：“行嘞哥，您稍等，马上。”

　　点完餐伙计先把啤酒送来。八点多了，店里除了宋遇没别的顾客，伙计闲来没事坐到宋遇旁边闲聊，“哥，一个人来旅游？”宋遇给他倒一杯啤酒，自己拿瓶儿吹，点头嗯了一声，问他：“这店你家的？”小伙计也不跟他客气，朝厨房那边望了一眼，拿起啤酒抿了一口，宋遇见状笑笑，小伙计脸红红的有点不好意思：“我妈不让喝酒。”又问：“您怎么知道店是我家的？”宋遇抬眼看他一眼：“不是你家的你敢答应我免单？”

　　闲聊了几分钟饭菜端上来，宋遇是真饿了，呼噜几口把一碗面条下肚，旁边的小伙计啧啧感叹：“真这么好吃？”宋遇头也没抬伸出闲着的手比了个大拇指，小伙计说了句：“您慢慢吃有事叫我。”心满意足走开了。

　　吃完饭宋遇溜达回酒店，看到那俩外国男人还在门外溜达张望，行为可疑。他找到负责人微抬下巴点了点门外的两个外国男人，说了几句什么，负责人看了两眼门外，向宋遇道谢。

　　宋遇回到房间，隔壁房间门口地上躺着一张照片，宋遇捡起来，照片上是那个女孩儿，旁边是一个清秀的男生，男生高女孩一头，右手揽着女孩肩膀，姿势亲密。女孩脸上挂着笑。

　　宋遇抿着嘴，盯着眼前的房门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看了看手里的照片，弯腰把照片放回地上，一半塞到门缝隙里。转身回到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