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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梦里犹似故人来(二) ...


  •   “小言公子?”
      “小言公子……”
      “……谁?谁在叫我?”
      “小言公子,多有叨扰。”
      “……你是谁!”
      “我本婆罗孤魂,地狱无门,游荡世间,今夜无意扰梦,实则天意难违,故托我向你讲个故事。”
      “我不信鬼神,何人再此?休得胡言!”
      “信与不信,小言公子自有定夺…………”
      “那厢女子正是二八年华,秀丽可人,自唤青灯,前世今生之缘,皆因一割舍不得的痴念所故,徘徊世间,蹉跎禅寺千年岁月,终究觅得良人顾泠。”
      “然新妇哪知这世事做苦,命途坎坷,寒窗秀才顾泠有朝一日金榜题名,笑谈风月另觅佳人之时,却也是那痴妇青灯尘缘将尽之时。此至,只得思明苦身,徒做感慨道。”
      “古寺千年,青灯佛前,修得与君缘,红装结誓,青丝化雪,然世间,多琐碎,红尘多怨怼,语成敷衍,两相别去,再无欢喜。”
      “你是谁?”
      “为何要同我说这些故事?”
      “…………”

      翌日,言府。
      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侯在门外的丫鬟小厮扒拉着门缝不停的朝里面张望着,一个胳膊肘撺掇着一个胳膊肘,脸上都露出极不情愿的神色。
      大家都在互相推托着派谁去叫小言少爷起床。
      换做往日,以言冰云的性子,是万万等不到这些个丫鬟小厮们前来服侍他起床的。
      他们家的这位少爷啊,是半点都沾不上京都公子哥儿身上的娇惯恶习的,点灯苦读至深夜,无人敢劝。每日卯时未到便起,无需下人服侍,更何谈前来催促。
      左不过今日他也只是一个八岁的孩童,却从小自律克己,严明正身,懂事的叫人心疼。
      不似其他世家子弟般,以嬉戏游玩为好,以奴役下人为乐,整日享尽众星捧月般的奢靡生活。
      他唯一爱做的,就是整日整日的将自己关在房间内,研读经传义理,细究兵书奥秘。
      运气好的前去奉添茶水,兴许能碰上他着一身素色单衣在院里练剑,那也是他唯一能和下人们有所接触的时刻了。
      言冰云自出生没多久,就被他父亲寄养在朋友家,说是言大人鉴察院公务繁忙,无暇顾及,索□□托友人帮衬,一年回来一两次,拜祭亡母和宗祠祖宗。
      纵使是这些府里新来的丫鬟小厮们也不傻,平日里这言大人对小言少爷的态度大家伙都瞧的清清楚楚,不闻不问,冷言冷语,没曾流露出半点慈爱出来。
      他们按捺不住嚼舌根的冲动,私底下或多或少的有过多嘴,八成是言大人嫌小言少爷出生不详,克死了生母,才不愿将其放在身边教养,恐邪物缠身,官运不通。
      言冰云回言府的机会少之又少,每次回来最多也就待上个半月,所以对这些下人们的猜测议论,自然是不大知晓的。
      就算知晓了,他也不会动怒生气,反正他真正在意的,早就不是这些个求不得的小情小爱,世间浊物了。
      换句话说,他自己又何尝未曾这样猜想过?
      只是长夜漫漫,寄人篱下的时光,不知何时已然一点一点封印了那颗炙热天真的少年心,取而代之的,只是一副冰冷阴森的盔甲,无情的包裹住满腔热血,照不进任何光亮和温暖。
      会哭的孩子总能讨到糖吃,言冰云知道,他早就不是孩子了,至于那糖,他可以自己争取。

      “都围在这儿干什么呢,该干的活儿干完了吗?”来人正是言府的管事。
      众人闻声散开,行礼,“回李总管的话,奴才们是奉老爷之命寻小言少爷的,老爷今儿一早就回了府,听闻少爷回来了,此刻正在大厅里坐着,等着问少爷的话呢!”
      李总管看了看为首的几个面露难色的丫鬟,又瞅了瞅紧闭的房门,适才挥挥手让他们下去,“这里就交给我了,你们先退下。”

      因着深夜看书,爱喝浓茶提神的缘故,言冰云自小就睡得不好,即使是睡着了也睡得极浅,一有风吹草动便会没了睡意。
      所以当丫鬟侍从们围着他的房门叽叽喳喳个不停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吵醒了。
      只是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思忖着昨晚那个荒诞离奇的梦,便一不留神忘了时间。
      那个梦?
      那个不见面容的虚无之声到底在预示着他什么?
      还有那个红尘怨眷的故事,明明一听就是闺阁女儿家爱听的话本读物,与他言冰云有何干系?
      千年青灯?
      古寺佛前?
      这一切听起来于他都无比遥远和陌生罢了,究竟是天上的仙人下了凡,地上的孤魂顺水推舟,将这些个爱恨痴缠托梦说给自己听?
      下一秒,言冰云着实被自己这样的想法给吓了一跳。
      父子教导他,君子立世,不信鬼神,只信内心。
      父亲告诫他,君子持身,自养浩然正气,虽百邪,难辟也。
      故而这世上,哪来的鬼魂托梦一说呢?
      他又何必因此多此一举,自生烦恼呢?
      这样想着,言冰云也就不再细细琢磨下去了,梦之一物,本就是无迹可寻,虚无缥缈罢了,实在不当耗费心思认真计较。
      有这闲情雅致深究,还不如练练尚为生疏的剑法,疏通经脉,清心静气,今夜睡个安稳觉。

      门外是管家急促的声音,催促着言冰云赶紧起身问安。
      言冰云闻声,迅疾起了身,披了衣裳就朝门外走,“转告父亲大人,我即刻就到。”

      言府大厅,言若海端着茶杯,静坐在主位之上。
      言冰云着一身银白衣袍,行礼问安后立在堂侧,低头不语。
      言若海喝完茶,屏退了下人,也一言不发,一双染着血丝的眸子带着些许怒意,死死的盯着来迟的言冰云。
      他这几日忙着处理鉴察院的事情,顾不上回府,生生在院内熬了几个通宵,精神有些疲惫,本打算今早先在院里寻个床榻好好睡上一觉再回府,哪知刚睡下不久,就有言府小厮派人通传,说是小言公子前日里回了府。
      言若海闻言,当即派人备了马车,急匆匆的赶回府,就是为了见上言冰云一面。
      可是等他火急火燎的赶回府时才得知,自己这儿子还在睡着。
      原本提起了精神气的脸色瞬时黯淡了下去,言若海冷着脸,就连眉间都透露着些许怒气,打发了下人去将儿子寻来,自己则进了厅堂,端坐在主位之上,一会儿看看渐明的天色,一会儿又轻轻的转动着早已冷掉的茶杯。
      好不容易盼来了言冰云,这下却是出奇的安静,安静的可怕。
      父子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心照不宣的维持着彼此间的尴尬,谁也不曾率先开口。

      言若海不自然的咳了两声,厉声道:“这都几更天了,怎的才起?”
      言冰云闻言上前一步,下跪听训:“儿子知错,甘领责罚。”
      “领家法二十,以示惩戒。”言若海冷冷的开口,“罚完再去宗祠跪着,诵《言家家规》百遍。”
      “是。”言冰云冷声答道,脸上瞧不出多余的神色。

      言毕,厅堂内又是一阵沉默,父子二人都冷着脸,一个坐着,一个跪着,罚者不见怒意,被罚者不见愤意。
      家常便饭罢了。
      “我听严中丞说,近日来你的功课有所进步,即便如此,也不该掉以轻心,虚骄狂慢。”言若海慢悠悠的说着。
      “读书,知礼,修心,养性,四者缺一不可,我这样要求你,你可明白?”
      “儿子明白。”
      “嗯。”
      总算是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复,言若海点点头,稍稍放柔了脸色,继续问道,“前些日子,你同严家公子一起在京郊禅寺住习了一段日子,可曾悟到些什么?”
      禅寺?
      言冰云的脑海里迅速闪现过几块支离破碎的画面,混杂着昨夜那些虚无缥缈之物,一同将他好不容易平复的思绪再次搅起风云来。
      青灯?
      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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