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暇》乘香枕月

1、壹谋

　　沈居安睁开眼时，身边是清一色大红罗绸，错落有致地挂在雕刻着金龙鸾凤的楠木柱子，房梁门框上。
　　红烛摇曳，烛光轻柔。
　　沈居安皱眉捂了捂头，只感觉思维一片混沌，头剧痛无比，费力睁开眼环视一周，眼前时明时灭看不真切。她吃力地抬起手按按眉心，尽量放空思维给大脑时间消化。
　　今日自己和沈居瑶是要出嫁的，本都是嫁给当朝三皇子，自己给那老太太做牛做马，拼死累活地求了半个月，才换来不当沈居瑶陪嫁的机会，却还是要给大皇子当妾室，逃不过做沈家巩固权势的牺牲品。
　　也罢，妾室就妾室，只要能够脱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丞相府，也是值了。
　　只是不知自己是不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想起丞相府的后宅，沈居安不禁有些后怕。
　　头愈发疼起来，脑中似是有一排排巨浪轰击着思绪。
　　该死的！沈居安暗骂了一声。那老太太怕自己不老实动些手脚，硬是要灌上迷药才肯送上花轿。导致自己现在连思考都费力无比。
　　“嘎吱——”
　　木头的摩擦声响起，几丝冷风漏进暖意十足的屋子，稍稍将她吹的清醒了些。
　　门被人推开，一个男子慢悠悠踱步进入，沈居安借着短暂的清醒时间，瞧了瞧那人。奈何隔着喜帕怎样都看不清，只依稀瞧见那人身上大红一片，喜气十足。
　　沈居安下意识眯了眯眼。
　　看来这人就是方斯衍了。
　　那男人走进房中，却不急着与新娘子缠绵，自顾自走到桌边，嘴里神神叨叨不晓得在说些什么。他端起桌上的合卺酒一饮而尽，走到床边将另一盏递给沈居安，手微微向前伸了下示意她喝下。
　　沈居安接下，迷药的药效又翻涌而起，眼皮越来越沉。她强撑着喝掉这一杯酒，握着酒盏的手因用力微微发抖，却仍是无力地丢了酒盏，身子一歪，靠在帘帐上昏睡过去。
　　酒盏落在地上，溅起清脆的响声。
　　那男人眸子暗了暗，慢慢弯下腰捡起尚且完好的酒盏，一声不吭地放在梳妆台上。盯着沈居安片刻才掀开盖头，慢条斯理地拆起了她头上层层叠叠的金钗玉饰。拆着拆着，他却皱起了眉头。
　　这鸾凤含珠金钗，乍一看外观精致，却是个次品，实乃铁制品外面镀了一层金粉，却还是混着铜的。还有那一对对步摇，也是无比的廉价与拙劣，竟还有一支翡翠簪子上有磕角，碎纹斑斑驳驳，他指尖微微一用力就碎成无数片。
　　他冷笑一声：“连个酒盏都比这簪子精致。”
　　男人转过头，看着眼前披头散发面色潮红的女子。沈居安早已睡的死死的，睫毛浓密纤长，双唇擦去朱丹后却还是如此红润，消瘦的脸上也未扑多少脂粉，下巴尖尖的，脖子上经韧分明，锁骨突出的像是能盛一捧清水，再往下……倾城之姿毫无遮掩。
　　男人愣了愣，却还是皱了皱眉。
　　这女人不是沈家的嫡女么，怎的这般待遇？后院那一箱箱嫁妆倒是丰富的不行，可这头面怎么如此破烂？传闻沈居瑶在沈府是被余梦华百般呵护，捧在掌心里的明珠...看着样子果然眼见为实。
　　相貌倒是姣好...不过眼前人瞧着有些眼生。
　　女大十八变，大抵是他的错觉吧。
　　想起落月宫那时不时遭到莫名的骚扰的日子，他不禁起了层鸡皮疙瘩。
　　这女人，让他娶，他可是一万个不情愿。要不是大哥与父皇破天荒一同来劝他，他也不会那么憋屈自己。
　　罢了，大不了往后井水不犯河水，反正在这璧王府，他说了算。
　　他垂眸，褪去沈居安一身云锦喜袍，自己也更了衣，揽着沈居安便躺倒榻上，锦被起伏，便是一夜云雨。只听得沈居安偶尔迷糊的低吟与男人的喘息。
　　次日。
　　洛城中，一处茶馆里格外热闹。人头攒动中一名年岁稍高的说书先生正不断扬着两只洗得发白的细棉布袖管说着什么，瞧着很是慷慨激昂。
　　“诸位，你们可晓得咱天时朝的丞相沈大人，昨个出嫁了两位女儿呢！听说那可是空前绝后的盛况，整整十辆马车的嫁妆在那朱雀大街上经过，一路撒着金叶子呢！”
　　底下人群登时传起一阵窃窃私语，过了一会才渐渐平息。大伙都晓得说书的嘴里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都纷纷催促老先生往下说。
　　老先生眯了眯眼，见事情都照着预料中发展，这才不急不慌地开口；“这沈大小姐诸位也知道，那是绝色倾城，沈大人的心头肉，丞相府的唯一嫡女，那可真真是天之骄女。昨日本是要明媒正娶堂堂正正地嫁给三皇子璧王殿下。谁知这半路啊，却是被搅和了！”
　　底下腾起一片低呼，众人忙追问：“却是为何？”
　　老先生深深提一口气，微微弯腰，神神秘秘地说：“可怜沈大小姐心地善良，却是被自己的庶妹给算计了！”
　　底下卷起一场哗然。
　　茶馆内的喧哗引起了不少路人的注意，越来越多的百姓怀着好奇向茶馆拥去。
　　一名衣着华丽的妇人牵着一男孩走过茶馆，男孩面容粉雕玉琢甚是可爱，瞧见茶馆里热闹非凡，便松开手转而拉着身边妇人裙摆道：“二姨娘，那茶馆里好像很是热闹，姨娘带响儿进去瞧瞧吧。”
　　那被称为二姨娘的妇人顿了下，轻轻牵起男孩的手：“响哥儿听话，咱不去凑这些热闹。乱叫舌根死后是要受到惩罚的，咱回去。”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任妇人牵着走了。
　　茶馆内喧哗仍在持续，无数种猜测被传了个遍，老先生摸着下巴上尖尖的山羊胡，重重咳了两声。
　　喧哗逐渐停下，直到茶馆内恢复最初的安静，偶有低低的私语，是方才进来的路人在打探情况。
　　“昨日啊，两位小姐一同出嫁，沈大小姐嫁的是璧王殿下，位分是璧王妃；而这沈二小姐也是蹭了点喜气，有幸嫁了英王殿下做妾。您说这本来也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可这今早几人一醒来，不得了哇！”
　　“沈大小姐被发现在英王殿下房里，在璧王殿下房里的却是沈二小姐！”
　　底下登时炸开了锅，一个个情绪激动地好似自个儿嫁错了女儿一般，揪着老先生非要他说说清楚这其中的纠葛。
　　老先生正了正在混乱中被挤歪的布帽，不紧不慢地道。
　　“这还用说嘛，已是生米煮成熟饭，沈大小姐今早可是哭着喊着要杀了在背后捣鬼的人呢！诸位想想，出了这档子事，两位殿下面上都不好看，更不可能把女人换回来，只能就这样将错就错。沈大小姐从好好的正室硬是变成了低贱的妾室，只有沈二小姐从中得利最大，一跃翻身成了王妃。这其中捣鬼的是谁...心里都有数，就不用说了，是吧诸位！”
　　那说书先生说的有鼻子有眼，就好像自己在旁边亲眼看到全过程一样，众人纷乱议论起来。场内乱作一团，到处都是飞溅的唾沫星子。
　　“哎，这沈大小姐也是可怜人，本是风风光光的王妃，却莫名成了侍妾。”
　　“我可是听说那两人用的头面穿的嫁衣都是不同的，再怎么样新娘子也是不会接错的吧，啧啧啧，这沈二小姐也是好手段！”
　　“你们说这话，也有些言之过早吧，这沈二小姐只是一介女流，还是不得宠的庶女，哪来那么大能耐来个偷梁换柱？”
　　这位兄台就有所不知了，听闻那沈二小姐面容丑陋，心思龌龊。平日里藏于深宅不敢见人，生母又犯了重过被动了家法，没挺住就撒手了。也是沈大人仁慈，在丞相府里给了她一席之地，否则就她这庶女的身份，扫地出门也不是不可的。”
　　人云亦云，竟是不知不觉把那沈二小姐妖化了。最后越扯越离谱，直接给她安了个妄攀高枝不知好歹心思歹毒的罪名。
　　而此时仍在璧王府呼呼大睡的“妄攀高枝不知好歹心思歹毒”的沈居安，还什么都不知道。
　　璧王府外一片嘈杂，沈居瑶红着眼站在外边，身上衣衫有些凌乱。她看着眼前低着头的侍卫，怒道：“叫阿微出来见我！”
　　侍卫皱眉，却仍不敢抬头看着她。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这女人说话怎么那么不分轻重，殿下的名字可是她可以叫的？
　　沈居瑶上前一步，死死盯着璧王府紧闭着的朱红大门，也顾不得什么劳什子形象，大喊了几声：“方斯微！你出来啊！你要娶的人是我！不是那个庶女！”
　　她叫的声嘶力竭，声音又有些嘶哑，配上泪眼迷人的楚楚可怜模样，周围围观的人们登时对其怀满了怜意，一个个爱莫能助地看着她。
　　“没想到传闻是真的，这沈二小姐……”
　　聚在周围的人又开始嚼起了舌根。
　　这时，大门缓缓打开，一名衣着素净的小厮走了出来，正是璧王的贴身侍卫之一谨言，他对沈居瑶鞠了一躬，沉声道：“王爷请英王府四姨娘沈氏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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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呀，这里是月里沉沉，希望大家来康康提提意见（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