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记》朝楪

7、第 7 章

　　楼上的声音几乎是成了嘶吼，怒声道：“什么？！你！”接着听到了焦躁的步伐踩踏楼道的声音，突然，脚步声停了下来，女子又走了回去，心想差点中了这个臭道士的激将法。
　　秦蓝示意俞琼可以松绑了，俞琼唤来佩剑，咻的一下将绸带割断。秦蓝自从上次不知哪来的伤后，修为失去了大半，与之前的自己比起来，如今的他就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至于他的宝贝佩剑，也不知如今身在何处。秦蓝松绑之后，活动活动筋骨，找到一张木凳坐下，还翘起了二郎腿。

　　俞琼似乎有些不解，想问秦蓝所想何意。秦蓝打住了俞琼，说道：“嘘，这背后必定还有故事。”秦蓝心想她为什么偏偏邀请的是尧鞠而不是其他的乐师，在他所知道的乐师中，比尧鞠技艺更高超的，比他更负盛名的乐师还有不少。既然他的技艺不是最高的，名声也不是最响的，为什么她会就是邀请她，并且有着这么深的执念，不惜违背鬼界的规定，附身于人间女子，只为博一人伴奏？当然，某人还要为自己赚点钱，背后的故事不怕卖不了好价钱，不然等俞琼走后，他可能就要喝西北风了。

　　秦蓝将声音放大些，边玩弄着手中的笔边说道，“你那心心念念的情郎可真是个薄情人啊。”

　　楼上传来声音，“不许你这么说他。”

　　秦蓝带着一丝苦笑，说道：“傻姑娘，且不说他迟迟不愿来为你弹奏曲子，就连你拿外面的上百人做人质，他也不愿过来，你说这不是薄情，是什么？”

　　突然，从楼上飞出一股红色的烟雾，化生出一只女子的纤纤细手，手指上长着又长又尖的黑色指甲，瞄准秦蓝的脖子抓过去。

　　俞琼迅速拔出佩剑，刺向那只鬼手。秦蓝免于遭受毒手。手被刺伤后，女鬼现出了原形，她的穿着一袭红艳长裙，头发在空中飘动，脸上黑色的泪痕十分引人注目，还有那红色的眼瞳，似乎透过眼睛，可以感觉到她每天望眼欲穿之后的慢慢绝望。

　　俞琼乘着女鬼受伤了，唤出捆邪绳将女鬼捆住。女鬼疏于戒备，果真被捆住了。

　　女鬼一开始急躁地想要挣脱，后来知道这只不过是徒劳后，便慢慢地平静了下来,说道，”被你们带走是走，被鬼界的管事带走也是走，总之最后的结局，对我而言都一样。”

　　这的确没错，不管被哪一方带走，之后都只能被关在在监狱一般的塔中，忍受漫长的孤寂。一般循规蹈矩，不破坏规定的鬼完成了身为鬼的义务，便可投胎做人，然而注定要被带走的她，最后的最后只会被挫骨扬灰。

　　女鬼的皓齿咬着红唇，强忍着流过不知多少次的泪水，最后终于收住了眼角的泪花，之后说起了一段只属于她与他的往事，似乎如今的她只是想要倾诉的对象。

　　她说她记不起生前是怎么死的，只记得来到阴曹地府后，接了在虞城的任务。任务的内容是防止其他的鬼怪过来滋生是非，无端挑事，破坏这里的表演。周边一些鬼怪平时清闲，又喜欢热闹，便会跑来观看。少数没有分寸的会想要闹事，他们甚至以给人带来恐惧而感到有趣。因此，她需要去阻止他们，即便她的力量不够强大。

　　一天，城里来了一位少年，少年身穿一袭素衣，背后背着一把古琴，少年的脸庞还带着一丝丝稚嫩，言行举止还略显青涩。少年每天都要登台弹曲子，虽然一开始他的技艺只是十分普通，可是渐渐地，随着少年不断勤学苦练，他的琴技在不知不觉间愈加精湛。

　　她每天会坐在他的身边，听他弹奏曲子，她见证了少年的不断进步，懂得他背后的执着与坚韧。同时，少年的琴声陪伴她度过那些枯燥琐屑的日子，成为了她在这里的依托。

　　然而，一天，少年决定离开，去拜访高人，希望在高人的指点下更加精进琴技。她得知后，哭了很久很久，等到她停下来时，少年已经离开了虞城。被指定这个住处的她即便许多次地尝试走出虞城，头破血流，最终都只能回到原点。义务的时长相当于人间的八十年，即便她可以投胎为人，可是怕到时候少年已经不在了。她只想少年为他弹一曲，她为少年舞一曲，这样就再也无憾。

　　可是，这份单纯的愿景慢慢的变成了深沉的执念，她愈是挣扎，愈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最终落得如此惨境。

　　秦蓝心想，这少年迟迟未来是否另有原因，会不会是书信半路意外夭折了，亦或是他在来的路上？

　　秦蓝走到楼外，此时迷雾已经全部散去了，百姓起来，他们都疑惑怎么会躺在市集上，他们都做了各自的梦，醒来后继续像以往一样生活。

　　秦蓝和俞琼正要离开这里时，看到了一位背着琴的少年走了进来，问道：”请问红袖姑娘是否在此处？”

　　她整个人顿时愣住了，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从脸庞滑落，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诧异和欢喜。可是，如今身为鬼的她，他又如何能看见呢。

　　秦蓝走上前，说道：“什么红袖姑娘，这里没有什么红袖蓝袖，不过兄台重返故地，是否要弹奏一曲？”

　　少年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自己曾与虞城有着如乡土般的缘分，但他的确想要回来再弹一曲。当初的少年心想学不成名誓不还，琴技再造一极时便回来虞城，于是闭门苦练，终于有所成，出来时看到了她写的信，遂回来虞城。

　　一个偌大的勾栏上，少年娴熟的拨弄琴弦，琴声时而悠扬婉转，宛若娟娟流水，时而穿越云霄，如滴滴细雨。她在就在少年的身旁，挥舞红裙，宛若惊鸿”.少年的每一个节奏，她都能够一丝不差地踩在点上，两人如同一幅赏心悦目的画，画里描绘着悲欢离合。

　　秦蓝心想，没想到这么一个性情暴躁的丫头也有着温婉动人的一面，跳的舞的确称得上倾国倾城，之后又默默说了句：“只可惜那个少年看不到呀。’

　　半月无双影，全花有四时。

　　摧藏千里态，掩抑几重悲。

　　促节萦红袖，清音满翠帏。

　　此生不再见，因此代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