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餐厅》BabyMonroe

4、邀约

　　早晨七点，阳光穿过云层落在蚀刻的阳台上，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草木芬芳。阳台宽敞，撑着一柄黑色的遮阳伞，伞下放着一桌四椅。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荧光闪烁，鹦鹉石头站在键盘上用鸟喙噼里啪啦地打字，抽空看了一眼蓝天，陶醉道，“今天真是好天气呀！”
　　然而阳台的方桌前相对而坐的两人都没有搭腔。老板从厨房走来，将手中的三个白瓷小盅依次摆放到桌上，随即坐了下来。
　　他揭开盖子露出盅内香气浓郁的羹汤，舀了一勺慢慢喝着，看了一眼有气无力的瑶光，抬了抬眉，“怎么？”
　　“已经七天了……”瑶光往后缩了缩，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个汤盅，“清炖蛇汤，虫草花蛇汤，这又是什么？茯苓山药蛇汤？拜托老板，我年纪还小，天天喝这个不利于生长发育的！”
　　老板仿若未闻，低头继续喝汤。
　　“弥桑姐，”瑶光用气音呼唤着对面兀自走神的人，用口型道，“我们等会儿去吃麻辣烫吧？”
　　“嗯。”
　　弥桑有些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她今天穿一件白色针织吊带和灰蓝色阔腿裤，扎着蓬松的丸子头，素面朝天，少了往日的妖媚姝艳，显出几分少女般的清丽。
　　她眼神游离地扫了扫身侧端坐喝汤的男人，忍不住开口，“那第七十二人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瑶光早已从八卦爱好者石头那里听完了来龙去脉，此刻忍不住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等着老板的回答。
　　“还没想好，”老板淡淡道，“等等再说吧。”
　　瑶光顿时萎靡下去，懒懒地抱膝缩在藤椅上。
　　“大新闻！”一旁埋头刷微博的石头突然跳起来，激动地扑闪着翅膀，将电脑屏幕转过来，“快看快看，这是谁？”
　　瑶光探过头去一目十行，直到拉到最下面看到那幅素描不由惊叹道，“哇，弥桑姐，是你哎！画得也太好了！”
　　弥桑闻言看去，屏幕上那副铅笔素描果然是她的侧脸肖像，画得纤毫毕现，栩栩如生，一双慵懒的猫眼微微上挑，透过画纸几乎都能勾人心魄。
　　“这是一条找人微博，说是偶遇之下一见倾心，提供可靠线索还有现金酬谢呢，”石头不等众人看完就忍不住讲起情况，“估计话题性比较强，还上热搜了，有五百多条回复，不过都是夸画的好人漂亮还有议论微博找人不靠谱的，哈哈，还有人说是这个人自己想象出来的艳遇，如果真是这样的美人估计早就被挖进娱乐圈了。”
　　瑶光双眼冒心心，“这也太浪漫了吧！”
　　弥桑有点迷糊，“什么情况……”
　　“大概是杨西。”老板白了一眼弥桑，“你倒是喝断片儿了忘得一干二净，他前两天还给我打过电话拐弯抹角问你的消息，我说那天以后就没见过你，看来他没少折腾。”
　　“自己惹的祸自己解决。”老板回手一抓，一个白色的小盒子从客厅里飞了过来，稳稳落在弥桑手边，“有个手机方便些，他的号码我已经存进去了。”
　　石头谄媚地飞到老板肩头，拉长了声音撒娇，“老板～人家也想要手机嘛~~~”
　　老板笑笑，“好啊，等你满一千岁的时候我就送部手机给你当寿礼，款式随你挑。”
　　“我的和司幽姐的也存上，”瑶光抢过手机输入自己的号码，顺道安慰起哀怨的石头，“别伤心了，我送你吧。”
　　“真的吗真的吗？”石头一个打挺跳到瑶光肩上，大力拍起马屁，“我就知道瑶光你人美心善，秀外慧中，天生丽质……”
　　“可是我现在没钱，”瑶光同情地打断肩头的鸟语，“司幽姐给的二十块已经买冰淇淋花掉了，等我攒两年买个老人机送你吧，我看也就那种型号适合你用了。”
　　“……”
　　“喂！”瑶光突然惊跳起来，“你个混蛋！竟然在我肩膀上拉屎！！！！”

　　铃声响起的时候杨西还在睡觉，他把头埋进被子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探出手去摸到了床头的手机，睡意惺忪地“喂”了一声。
　　“你好，请问是杨西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带着微微的暗哑，入耳说不出的动听。
　　“我是，”杨西有些迟疑地答道，“哪位？”
　　女人慢慢道，“我听蚀刻的老板说你在找我。”
　　杨西腾地一下坐直身体，一时脸上有些发烫，结结巴巴道，“我，我，我……”
　　“嗯？”
　　他深深呼吸，终于鼓足勇气问道，“我可以请你吃个饭吗？”

　　约定晚上六点吃饭，为了给对方留下好印象，杨西特意提早十五分钟到达蚀刻，没想到等他推门进去，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已经坐在阳台那桌的位子上。
　　她一手支颐，另一只手随意搭在一旁，指间燃着细长的女士烟，薄薄的烟雾缭绕间眼神不知落在何处，看上去有种清浅的愁绪。杨西远远看着，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她的照片。
　　老板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抱着胳膊道，“来的挺早呀，不是预约的六点么？”
　　“啊，”杨西挠挠头，“我今天没去学校，在家待着呢，就早点过来了。”
　　“那我准备上菜咯？”老板笑笑，“今天只接了你们这一桌，慢慢聊。”
　　杨西有些意外，“我运气也太好了吧，平时都得提前至少一周才能预约得到，今天临时定位子竟然只有我这一桌？”
　　“因为我今天本来打算休息，没有接预约，“老板朝阳台努努嘴，“够意思吧？”
　　杨西感动得就差涕泪盈眶，“太够意思了，老板，我真是无以为报啊！”
　　“有啊，”老板转身朝厨房走，“菜品我就按最贵的给你上咯。”
　　“没问题！”
　　话音刚落，杨西便看到阳台上那人远远望了过来，一时间紧张得乎迈不动步子。
　　弥桑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弯起嘴角对杨西笑了，“你来了，坐吧。”
　　蚀刻里间的门紧闭着，一人一鸟坐在地板上直直盯着少女手中的镜子。那是一柄古色古香的铜镜，不过巴掌大小，镜背以二弦纹分为内外区，外区镂刻着繁复的星云纹，内区以篆体雕刻着精美细凸的八字铭文，旋读曰‘见日之光，长毋相忘’。更让人惊奇的是，镜面微微透出一圈圈涟漪微光，当中反射出的不是持镜少女的容貌，而是阳台上的光景。
　　石头站在瑶光肩膀上有些不耐烦地跳脚，“这小子真是有色心没色胆，磨磨蹭蹭还不快点走过去，看得我着急！”
　　“皇帝不急太监急，”瑶光斜他一眼，又聚精会神地盯着镜面，“知不知道什么叫近乡情怯啊？放在爱情也是一样的，我反倒觉得他是真的对弥桑姐动心了。”
　　石头不甘示弱，“你个小丫头片子学人家说什么爱情，你才多大？”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我在十州话本子可没少看，来这儿以后也看了很多小说，”瑶光摸摸下巴，叹道，“可惜还没出现本姑娘看得上的男人，空负一身才学。”

　　“没劲！”数个小时后瑶光把镜子一丢，仰面瘫倒在软垫上，一声长叹。
　　石头正在她肩上昏昏欲睡，猝不及防下差点被压成肉饼，急忙扑闪着翅膀飞起来，“怎么回事？他们聊完了？”
　　“你自己出去看吧，”瑶光懒懒地答，“聊了一晚上也没什么有营养的东西，哎，杨西差点儿鼓起勇气想表白呢，弥桑姐就说太晚了要回去了，还说什么男朋友会来接她。真是的，我看杨西脸色一阵白，最后也没说出什么来，只能巴巴地送她走了。”
　　“难怪连我的熊熊八卦之魂都被他们一来二去给绕没了。”石头落在电视上，抬起翅膀揉了揉眼睛，“白浪费本大爷的时间，还不如去刷微博看抖音呢。”
　　瑶光活动了下筋骨，站起身，“我也该回去了，你帮我跟老板打个招呼。”
　　刚一拉开门，瑶光便一愣神，眼前翘着二郎腿斜躺在沙发上的，竟然是司幽？！
　　“司幽姐，你，你怎么？”瑶光惊了一跳，赶快去拉她，一面左顾右盼担心道，“老板呢？快别被他发现了，不然他会拿你煲汤喝的！”
　　司幽懒懒地闭着眼，拍开她的手，“不会的，放心好了。他帮我办事去了。”
　　“不会吧？”瑶光和石头异口同声，实在很难想象那个一肚子怨念天天窝在后厨煲蛇汤的人会愿意帮她，按照正常走向难道不是该把肇事者捆起来或者打出去吗？
　　“我和他做了个交易，小孩子家家就别管那么多了，”司幽打了个哈欠，挥挥手，“该干嘛干嘛去，我要睡了，谁也不许吵。”
　　瑶光这才发现她面色有些苍白，担忧道，“司幽姐，你没事儿吧？”
　　窝在沙发里的女人懒洋洋地笑了笑，“能让我有事的人，在这中州大陆上早就死绝了。”
　　说到最后，语气渐渐低了下去，接着她呼吸绵长，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瑶光叹口气，从里间的小柜子拿了床毯子搭在她身上，轻轻掩上门，带着石头离开了。

　　月光从阳台照进来，一室寂静。微风带得纱帘一动，黑暗中沙发上沉睡的女人豁然睁眼，眼睑下的一双眸子显示出奇异的一黑一白，仿佛两颗晶莹剔透的玻璃弹珠嵌在眼眶里，莫名诡异。她坐起身，望着阳台上突然出现的颀长身影，“解决了？”
　　“嗯。”老板低低应了一声，将一颗丹丸扔到她怀里，“就那几个小角色也能把你搞得这么狼狈？”
　　“他们打通了昆仑那边的空间通道，我动用了阴眼的力量才封上，伤了点元气。”司幽将丹药扔进口中吞下，凝视着修长的指尖微微皱眉，“这个身体打起架来真是费劲，好几次都差点躲闪不及。”
　　“腾蛇羸弱，怎么比得上烛阴之躯，”老板看着沙发上的女人撇撇嘴，“你好歹也曾经是钟山山神，竟然石化本体拿去给那个人守墓？未免太过儿戏。”
　　女人凉凉瞟他一眼，“那堂堂神龙第九子不在天界作威作福，倒跑来常世开起私房餐厅又算怎么回事？”
　　老板一窒，沉默片刻转了话题，“瑶光到底什么来头？值得那边如此大费干戈？”
　　司幽笑了笑，“怕了？”
　　老板没搭腔，定定地看着她。
　　司幽讨了个没趣，只好耸耸肩，“这事跟祖魔有些关系。”
　　“祖魔朱魇？”老板低低重复着，好看的眉峰微微簇起，“当年绾绾就是坠入镇压朱魇的血牢惨死的。”
　　“血牢那样的地方……”司幽轻轻叹口气，“想必她也是立时就去了，没有遭受什么痛苦。”
　　她歇了一歇，继续道，“瑶光生在血牢边上，本体却不知道是什么。听说是那一日七星中的瑶光大亮，玄微宫主掐算到她的诞生，特地将她迎回太玄仙都收为最小的亲传弟子，却什么都不曾教授她，只让她看守炼炉。”
　　“生在血牢边？那里常人根本无法靠近，岂不是太过奇怪？”
　　“你都想得到的事情，玄微真人能想不到么？”司幽白了他一眼，“玄微真人炼了百年的那颗丹药并不是真的丹药，那是辅药，真正的药引子其实是瑶光，需在药成那一日将她推入炼炉，真正的止厄丹才算丹成。”
　　“……那你为什么要帮她？”
　　司幽嗤笑一声，“镇压祖魔这么大的事，拿个小姑娘炼颗丹药就能成？反正我又不是什么好人，给他们使点绊子何乐不为？”
　　“其实是报复吧，”老板看她一眼，“你恨他们五千年前干预了常世的兴衰轮转，将失传已久的丹书秘卷交给云翎，使他魂魄承受巨大的痛苦，死后也不得安宁。”
　　“够了。”听到那个名字司幽的脸色冷下来，“我成全他做想做的事，不代表我不会因此迁怒别人。”
　　“你啊。”老板笑笑，有些无奈。
　　“这都多少年了，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司幽挥挥手，“等我修养两天就去帮你摆平叶姿，放心吧。”
　　老板点点头，“你歇着吧，我走了。”
　　“哎，”老板刚走到门口，司幽不禁开口叫住他，“那瑶光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老板拉开了门，没有回头，“我跟你一样，必要的事情上不会让步，其他的小事怎么样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