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餐厅》BabyMonroe

2、不速之客

　　晚上九点半，蚀刻里用餐的人已经渐渐散去，只剩下一桌五个女大学生，围成一桌正笑闹着切蛋糕。

　　蓝鹦鹉早已和蚀刻的常客们混熟了，此刻正站在中间寿星的肩头上，高声唱着生日快乐歌。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围在身边，纷纷惊奇地瞪大眼看着这只鹦鹉，有的忍不住伸手抚摸它靓丽的羽毛，有的拿出手机开始拍摄。

　　“那只死猫不在，果然清净很多啊~”鹦鹉一边接受着盛赞，一边熏熏然地想着。

　　过生日的女孩穿着一身赫本小黑裙，五官明丽，妆容精致，将蛋糕一分六份，端着其中一份越众而出，朝着餐厅另一侧走去。其余的几个女孩子挤在一起笑成一团，心照不宣地望着女孩离开的方向。

　　“不好意思耽搁你这么久，请你吃蛋糕。”

　　老板正窝角落的沙发里看书，听见声音侧过头去看向来人。

　　女孩端着蛋糕站在一旁，眼波流转，唇角含笑，精心打理过的长发被暖黄的灯光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没什么，玩得开心就好。”

　　老板站起身，接过蛋糕对她笑笑，“生日快乐。”

　　“谢谢，”女生脸颊微红，抬了抬肩膀，“你家这只鹦鹉好可爱，竟然还会唱歌！”

　　老板目光扫过唱得正欢的某鸟，淡淡道，“石头是我太太收养的，性子随她。”

　　鹦鹉兄只觉得眼刀杀来遍体生凉，求生欲使它立刻闭嘴，装作无事地左顾右盼。

　　“你结婚了？”女孩一愣，“可是这两年我从没看到过……”

　　她说着，下意识低头，只见老板左手无名指上果然带着一枚纯黑色的指环，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她目前不在鄞城，”老板摩挲着戒指，露出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神色，“不过我们很快会团聚的。”

　　女孩怔怔，一时没有说话，远处嬉笑低语的女孩子们也突然噤声，气氛冷了下来。

　　老板回过神来，“怎么？”

　　“没事，”她十指绞在一起，抬起头扯出一个生硬的微笑，“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学校了，再见。”

　　“再见，注意安全。”

　　鹦鹉石头察言观色的本事重新上线，发出两声低低的喉音，耷拉着脑袋跳到老板肩头，有些依依不舍地望着落寞回身的女孩。

　　年轻的女孩子们匆匆拿好提包手袋，走之前还有个短发女生颇有些不忿地重重推开椅子，发出吱嘎的噪音，老板停下手里的事，面色如常的将她们送到门口。

　　“呼，愉快的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眼见老板关上门，鹦鹉颇有些无奈道。

　　“谁说的？我可在这儿蹲半天了，什么都看见了哦~”

　　阳台上忽然闪过一道光，像火焰般刹那明灭，一个婀娜的身影款款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个子高挑蜜色皮肤的女人，高马尾，月白的运动内衣外罩着单薄的灰外套，下身一条同色leggings，细腰翘臀马甲线，身材实在有些扎眼。

　　“啸天！”女人脸上带笑，张开手就要拥抱老板。

　　老板伸出手指抵在她的额头，制止了女人的靠近，“再乱叫，我不介意明天煲蛇汤喝。”

　　女人耸耸肩，又转头去捏鹦鹉的翅膀，“石头，想我了吗？”

　　“我说司幽，”石头仗着有老板撑腰，黑豆似的小眼睛对女人上下一打量，“你去跳跳钢管舞什么的多好，也算物尽其用，干嘛想不开去健身？”

　　“健身怎么了？”司幽不明所以。

　　“啧啧，看看你这一身腱子肉，”鹦鹉摇头，“要是现出原形那还不是浑身僵硬，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你死僵了呢。”

　　女人细长的眼微微眯起，瞬间伸出鲜红的蛇信将鹦鹉卷了过去，一口吞进肚子。

　　“啊——老板救命！”鹦鹉的惨叫转瞬消失在空气里。

　　老板看着女人，“有第72个人的消息了？”

　　“当然，不然我千里迢迢赶过来干嘛？”

　　司幽随意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敲敲桌子，“肚子填饱了再说，快点给我来一分牛肉鹅肝汉堡，不然我就把那个多嘴的家伙消化了！”

　　“你不是在健身？还吃汉堡？”

　　“老娘吃了几个月的水煮西蓝花和鸡胸肉，现在嘴里真是淡出鸟来了！”她张了张嘴，唇红齿白间夹杂着一片蓝色羽毛。

　　“弥桑呢？怎么没见她？”女人四下张望。

　　“关禁闭，”老板一面向厨房走，一面回身给了她一个危险的眼神，“别打主意把她提前放出来。”

　　“行行行，怕了你了。”

　　司幽摆摆手，斜过身远远地对着鸟笼深吸了一了口气，然后“啵——”的一声，一团湿漉漉的羽毛球从她口中飞出，准准地落在鸟笼里。

　　“吧嗒”，鸟笼的门猝然关闭落锁，挣扎着爬起身的鹦鹉恨恨地望着好整以暇的女人，口中碎碎念，“只会偷袭！卑鄙无耻！”

　　司幽毫不在意地冲它笑笑，吐出细长的信子，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软面包上堆了片绿油油的嫩生菜，刚出锅的牛肉饼冒着腾腾热气压上来，再覆盖上色泽金黄的芝士片，煎至微焦的鹅肝香气浓郁，颤巍巍地落于芝士上，上下夹击的油和热瞬间将芝士软化成浓稠的浆液，包裹住牛肉馥郁的口感。

　　女人此时早已眼睛发亮，伸手拿过摆放着黄瓜片和番茄的另一片面包往上一盖，抓起整个汉堡，看了一眼老板，“不介意我吃相难看一点吧？”

　　老板抬了抬手，“你随意。”

　　司幽一笑，嘴唇顿时向两颊裂开至耳畔，一张口半个脑袋都朝后翻去。她将整个汉堡塞进巨口，合上嘴囫囵嚼了几下便吞了下去，随即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气。

　　“好了，说正事吧。”她打了个响指，手中已然多了一张巴掌见方的黑色薄片，质地非纸非木，上面闪烁着星子般的蓝色光点，“这是第七十二个人的星笺。”

　　老板接过薄片，蓝色光点在他手指间跳跃，列为一行行古老的文字，记录着一个人的生辰八字，性别，所在位置，心愿以及人物小像，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依稀看得出几分清秀，想来年轻时应该是个眉眼姣好的女子。

　　“陶婉莹陶九娘，我还记得她，”老板低声，“因为她是唯一一个献出自己仅有的一年寿数换取一个后世心愿的人。”

　　“哦？人不是越到要死的时候求生欲越强么，怎么她甘愿舍弃最后的一点阳寿换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未免也太相信你了。”

　　老板淡淡道，“她那一世虽是琅琊郡最出色的绣娘，生活得却并不怎么幸福，到最后一个人孤独终老，连个陪在身边的人都没有。可能也是想早点解脱吧。”

　　“我还以为有什么隐情，”司幽摆摆手，“没意思，赶紧看看这一世。”

　　老板闭上眼，淡淡的荧光从他指尖注入星笺，那些光点立刻变幻顺序形成了新的内容。
　　老板抬眸略略一扫，“她这一世叫叶姿，竟然就在鄞城。”

　　紧接着蹙起眉头，面色有些震惊，“怎么会……”

　　星笺下方的人物小像，赫然就是今夜那个黑裙女孩的模样！

　　司幽极少见到他面色失常，不由伸出手去捏住星笺一角，瞬间读完了上面的信息。末了慢慢松开手，露出一个饶有兴致的笑容，“哈，也真是太巧了吧，看来你和陶九娘还是有缘分的嘛，人家的主意都打到你头上来了！”

　　许是冲击过大，老板一时间竟然没能反驳。按照星笺上记载，叶姿目前的心愿确实是“成为蚀刻老板的女朋友。”

　　司幽继续幸灾乐祸地安慰道，“其实换个角度也未尝不是好事呀。你大不了吃点亏委身相许，运气好的话过两年她就变心把你给甩了。如果不幸她很痴情，那就多花点时间陪她过完这一世。反正后面还有二十七个等着呢，也不知还得过多少年才能找的齐这些人。”

　　老板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司幽挑眉，“不然来求求我？也许我可以大发慈悲帮你解决这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老板收起星笺，淡淡，“不劳费心。”

　　“还有件事，”司幽手中出现一枚白色贝壳，“珠珠想请你帮个忙。”

　　老板看了眼那枚贝壳，没有伸手来接，“你知道我不喜欢多管闲事。”

　　“先别忙着拒绝，”司幽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笑了笑，“我知道你目下已经不想再与那边扯上任何关系，不过珠珠跟我一向交好，你就当卖我个面子。而且也不是白要你帮，她愿意用一株化形草做报酬。”

　　“化形草？！”鸟笼里的石头闻言双目放光，腾地一下跳起来。

　　司幽远远白了那只喜形于色的鸟一眼，“你就别想了，区区三百多年的道行可承受不了化形草的霸道药效，就算勉强撑过去，搞不好也化成什么残次品。”

　　鹦鹉顿时垮成一团毛球，背过身去画圈圈。
　　“自从五百年前祖州陆沉后养神芝和化形草就已经渐渐绝迹，如今这个东西就算是在碧落十州也是个稀罕玩意儿，虽然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对弥桑却很重要，”司幽双掌相合再一展，掌心已经多了一株紫色的小草，“普通妖精修炼千年才能修得人形，如果不是弥桑早年受过重创如今也不至于日落之后才能化成人身。你难道不知道她有多想做人吗？”

　　未等老板回答，她再次开口，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既然不可能回应她的情感，不妨让她在陷得更深前离开身边吧。”

　　老板抬眸望进女人眼中，那双墨黑的瞳仁深处有一线隐隐的赤色，仿佛幽邃深渊中明灭的星火。

　　在那样的目光中他终于松了口，“是什么事？”

　　“小事，就是暂时替她保管一样东西，”司幽将贝壳和化形草一并递上前，“来，盖个章吧。”

　　老板接过贝壳，粗粗扫了一眼上面用金粉描出的字符，皱眉，“一个孩子？有没有搞错！”

　　“哎，也不算孩子啦，”司幽有些讪讪，“只需要让她在这边避避风头，过个几十年送回去就好。人我已经带过来了，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我不同意。”老板脸色沉下来，起身要走。

　　“那好，契约书还我。”司幽倒不多话，伸手来拿那个贝壳，“可惜了弥桑，大概注定是要对你死心塌地，就像当初绾绾一样。”

　　听得那个名字老板有瞬间的恍惚，突然觉得指尖一痛，血滴坠下来落在白色的贝壳上，金色波纹骤然而起，那滴血融入其中，一下消失了。

　　契约已成。

　　“你算计我？”老板脸色阴沉得仿佛风暴来临前的天空。

　　而那个女人露出一个狡诈的笑容，白色贝壳倏地没入她掌心，“我是为你好，以后你就知道了。”

　　下一秒青色的流光快若闪电，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骤然袭来，直直劈向居中那个斜坐的身影。在四个力道的夹击下那道影子刹那间灰飞烟灭，消散于无形。

　　空气中只残留着女人戏谑的声音，“记得开门呀，啸天~”

　　“残影……”鸟笼中的鹦鹉被房间内骤变的形式吓得呆了一呆，喃喃，“竟然能在老板的雷霆之怒下全身而退，看来我以后还是少招惹那个女人为妙。”

　　就在此刻，门铃叮咚叮咚响了起来。

　　感觉到房间内几乎令人无法喘息的低气压，鹦鹉石头抬起双翅捂住眼睛，又忍不住从翅膀的缝隙中偷偷看去，只见老板在原地默了片刻，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最后长舒口气，在不断响起的门铃声中向玄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