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宋逍遥

1、第一章

　　天顺十三年的冬天格外冷。
　　黑夜里万籁俱寂，细雪悄无声息地落下。人们在温暖的炉火旁沉眠，对于不远处的巍峨皇宫中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天边泛出鱼肚白，早起的人将窗户打开，这才发现街道早已不知不觉覆上一层厚厚的积雪。晨光落在金色的琉璃瓦上，一声又一声沉闷的钟声悠远地传来，昭示着那缠绵病榻多时的掌权者终于驾鹤归西。
　　皇帝病逝，第二天，次子安成野登基，改年号为奉天。
　　新皇登基的第一天，白羽在家门口的石阶上捡到个人。地上积雪仍未化尽，开口便呵出一股白气，刺骨的寒意让白羽抖抖索索地拽紧身上的大衣，又去碰那人破破烂烂的衣裳，她动作放的很轻，似乎是生怕那看着就羸弱不堪的人被她吓到：“喂，喂，醒醒……你是谁啊？怎么在我们家门口？”
　　那人脸上满是污垢，看不清面容，只似乎微微睁开眼，双唇微动呢喃了一句什么，便头一偏又晕了过去。白羽将耳朵凑近，听清他说的是“救我”，虽心下诸多好奇，但也暂且按下不问，小心将人扛到背上，幸好这男人虽高却瘦，倒也不算很重，白羽咬着唇，一步步挪进了里屋。
　　白姨自将军府回来时，白羽喊来的大夫已经开好了药，眼下正在炉子上熬着，清苦的气味溢满了整个房间。那人仍旧没醒，眉头微蹙，洗去污垢的面容俊得像从画里走出来一样。白姨一时觉得眼熟，只是皱起眉头想了许久也没想出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这人，只当是自己记错了：“奇怪了……小羽，你是在哪里遇到他的？”
　　“就在咱家门口。”白羽看着他的睡脸，随口答道：“他当时就晕倒在地上……大夫，怎么样了？”
　　大夫把着他的脉，半晌放下手道：“没有大碍，应当是本就体弱，加上受了凉……照着药方好好疗养个三五天吧。”
　　白羽道着谢送大夫出门去，回来便见榻上那人微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白羽喜道：“身体怎么样？可还有不舒——？！”
　　男人眼中的迷茫一闪而逝，在发现身处陌生的地方之后一个翻身跪在床上，手肘抵着白羽的脖颈。他盯着自己的袖口愣了一瞬，在发现袖剑确实不见了之后面色一沉，转而用手掐住她。白羽脸色惨白，艰难地咳了两声，指了指他的枕头边上：”你……你的剑……”
　　男人转头看了看，左手放开她，右手飞快地将袖剑攥在手心，仍是一副防备的姿态：“你是谁？”
　　“我才要问你呢。”白羽喘了几口气，抬眼瞪着他：”你就倒在我家门口，难道我要放着你在外面冻死吗？”
　　“……是你救了我？”男人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低声道：“实在抱歉。”
　　“无妨。”白羽苦笑着叹了口气，侧身将熬好的药汤端给他，“我还没见过防备心这么强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药汤太苦，他每喝一口就要皱着眉缓半天，白羽见他不说话，便自顾自地摇头道：“你是哪个权贵家的少爷吧？不想说就算了，我娘常跟我说，京城里的事不是我们百姓能插手的……”
　　“萧景。”他把空碗放在一边，用袖口抹了抹嘴角，小声道：“我叫萧景。”
　　“至于我为什么会在你家门口……”他回头看了眼窗外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对白羽道：“因为我家遭了火。”

　　黄昏时白羽跟着白姨自将军府归家，正听到有路人三三两两凑在街边，隐约听见“萧家”“走水”之类的字眼。白羽悄悄凑近了听，原是京城东南角的萧家大宅前几日着了火，幸好萧家行商常年在外，府中仆人也各自回了家，一把火虽是把大屋烧了个精光，却是无人伤亡。
　　原以为萧景那句“我家遭了火”是为打消她疑虑随口编出来的胡话，却不想竟是真的……白羽心有歉疚，反倒萧景浑不在意：“你娘说的也对，京中暗流涌动，所牵涉之人之事，远非百姓所能插手……我就这样倒在你家门口，也确实可疑。”
　　“你既是萧家的人……你家中无人寻你么？”
　　萧景偏过头，目光注视着手中的茶壶，缓缓将滚烫的水浇入瓷杯。那水在冰冷的空气中蕴出一股飘渺的雾气，他的侧脸隐在升腾而起的白雾后，显得有些落寞：“我并非正房之子，只是小妾所生，萧家大概……并不希望我回去罢。”
　　“白姑娘。“萧景抬头看她，眼里隐隐有坚定：“你救我一命，我会报答你的。”
　　“此外就是……萧家虽有钱，却并无权，姑娘也不必担忧自己受到牵连。”
　　白羽却笑了。她转过身，看向窗外飞雪，又回头向萧景道：“我娘说过，人行世上，若不助人，便也救不了己。”
　　“我打小在爹爹的医馆里帮忙，想着长大后要做个好大夫……若是连倒在门前的陌生人都不愿救济，还谈什么悬壶济世呢？”
　　白羽迎上萧景怔愣的目光，认真道：“你若不想回去，便留下来罢。”

作者有话说

　　请多包涵，希望你们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