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生》方慕卿

7、七榻-交谈

　　柳衍生起身之后没多久就见着宿薇把人领过来了，默默赞叹一句宿薇的办事能力，脸上挂上温和的笑意示意复熙可以直接坐下来用早膳。
　　宿薇见庄主完全没有过问复熙的身体状况，心底有些诧异。她连忙向他们庄主使了使眼色，本以为庄主接收了提醒之后会注意到，没想到庄主反而示意她已经可以下去了。
　　宿薇心里叹口气，明白复熙的这些不适庄主是心下明白的，指不定就是庄主做了什么。反正自己能做的都做了，之后就是看那复熙自己的造化了。
　　她行过礼躬身退下，还顺便细心的把周边的几个侍女遣走了，只在院子里留了本该值守的影卫。
　　柳衍生见宿薇办的事如此合自己心意，都要忍不住的给她多发上三个月的月银了。
　　复熙虽是从耳房过来的，但是并不是柳衍生直接唤他过去的，并没有从主屋内过去，而是从另外的门绕过去的，而现在，复熙身体因为无力和经脉内时不时流窜的痛苦开始压抑不住的颤抖……
　　柳衍生并不是没有看见复熙勉强的坐在圆桌边还不努力控制自己不要颤抖的太过分的艰难样子，只是希望能够迫他想自己直白的问关于他自己内力的事情——毕竟是想带着人出门玩儿的，若是一路上连一句想法都不敢与自己提，那出去游玩和在庄子里困着又有什么区别呢？
　　“过来了就先吃饭吧，免得一会你的药又凉了。”
　　柳衍生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冷淡，听起来仿佛是带着不悦的感觉。
　　复熙听了立马应是，拿着汤勺开始喝粥。
　　他一心祈祷千万别让自己的动作发出太大的动静，很可惜，天不遂人愿，他的汤勺颤抖着碰上了碗壁，在这种气氛极其压抑的情况下敲出了称得上‘巨响’的一声。
　　他立刻“噗通”一声跪在桌边，也不敢开口辩解什么，没了内力的他简直是又一次的龟缩回了以往的壳子里，只是咬牙准备默默承受着他主人的雷霆。
　　柳衍生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从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读出恐惧和不安也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低下身段安抚他。
　　“怎么，不准备求饶吗？”
　　复熙因着柳衍生的动作摇不了头，只得忍着被抬起来头的难受艰难的回答他不敢。
　　见他难受的紧了柳衍生还是放开了他的下巴，转手端了药放在复熙刚刚坐过的凳子上，示意他自己喝下去。
　　复熙自今早的一串猜想之后对着汤药已经蒙上了些阴影，他有些抗拒的把身体往远处挪了挪，只是还没挪多远，就因为想起了什么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喏，自己喝了吧，别逼我对你动粗。”
　　柳衍生坐的有些懒散，变换了一下坐姿，交叠的双腿轻轻踢了踢复熙的膝盖，自高而下的角度让复熙感受到更多的压力。
　　复熙端起药，忍着心底的恐惧饮下汤药，乖顺的继续跪在地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复熙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心底的苦涩也仿佛随着时间渗进了五脏六腑，筋脉里的虚弱和身体的无力已经让他抑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只能极力的控制住自己的吸气声。
　　本来还想趁着今天这碗药迫他一迫，没想到这人就在自己面前死死的压抑住痛苦也不敢泄露出一丝声音。
　　柳衍生深深地怀疑起自己准备好的方案到底适不适合拿来对待复熙，质疑自己的感觉可并不怎么令人愉悦。
　　“有什么想问我的话吗？”柳衍生见复熙颤抖的愈发剧烈，看来诱导他先出声是不太可能了，没办法只得先行出击：“比如，不愿只困在院子里？又或者，你的内力？”
　　复熙顾不得身体的难受，连连叩头请罪：“属下不敢！只是……只是属下因为身体不适叨扰您了，请庄主赐罚。”那股子认错的认真劲儿柳衍生拦都拦不住。
　　见他这样子无奈的神色攀上了柳衍生的眉心，都说到这个地步上了他还不敢开口求上几句吗？
　　最初见的时候心里不是还有点自己的想法吗？亏得自己前些日子还专门儿日日与他着意多聊上几句，怎的相处了这几日竟是连句话都问不出来？
　　心下不虞，语气也重了些：“来到这庄子都快一月了，怎么，要不给你换个地方？”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压着他能求上几句这也算是过去了，左不过是弯弯绕绕的这些子话多说了些……..
　　不想这些话几乎是成为了压垮复熙的最后一根稻草，这话在他耳朵里就是，来到这里这么久了也没有尽到自己的本分，还是丢出去吧。
　　复熙的手指不知不觉的狠狠抠在地上，那力气大的直接崩裂了几个指甲，指甲下护的好好的嫩肉在地上被拖拽的苍白。
　　“……是……但凭庄主吩咐，属下愿以身待客……只求！求您能否别收回您赐下的名字！属下愿意用命去护着这两字的干净！绝不让旁人听得这二字，您可以……可以割了属下的舌头，不会辱没了您……”
　　复熙垂下的眼睛在此刻消去了光亮，本想麻木的说着漂亮话能在接受以后的灰暗时换得一两分怜惜，只是说话到一半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痛楚抬眼恳求柳衍生能否不要收回他的‘复熙’二字，他觉得，若是有这两个字在，无论是怎样的情形自己都是愿意吊着一口气守着这个名字的。
　　听着复熙近乎是语无伦次的恳求，柳衍生也顾不得自己的谋划，只想着快封住面前人的嘴，莫要在给自己判上诸刑加身了。
　　这么想着，就俯下身堵着了复熙正在努力求饶的嘴。
　　复熙因着柳衍生的动作彻底僵住了身体，刚刚绞尽脑汁才排列好的说辞竟是一句都想不起来，浑身上下仿佛只有嘴唇上的触感是真实存在的。
　　……为什么庄主会这般待自己……不是……不是要被抛弃了吗……
　　复熙在这种情况下已经近乎无法思考，只是呆呆的承受着柳衍生的亲昵。
　　柳衍生轻轻厮磨着复熙的唇，触感很好，微微的干燥让他的嘴唇也有些刺刺的感觉，但是那种触碰着他的真实感填满了柳衍生的心。
　　他抬起身体，离开了复熙，眼中假装竖起来的冷意早已经消了下去：“怎样？若是这样你还会胡思乱想吗？”
　　将人从地上提溜起来揽进怀中，突觉复熙的身体的确是单薄，见人还是细细颤抖着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那番话约摸落在复熙的耳朵里是别有意味的，大约是那些权贵们玩惯了的把戏……？
　　心里的疼宠更是忍不住的多了几分，将人掰过来正对着自己好好打量了一番，也是上手扣住了复熙的脉门仔细听了听，发现正如自己所料想的那样，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了。
　　又是抬了复熙的下巴盯住他得双眼分辨了一番，双睫抖得厉害，一个英挺男子竟然显露出不少柔弱来……
　　自然是柳衍生给心里在乎的人忍不住的挂上一层滤镜，若是外人看来定是被做庄主的强行欺负的厉害才会有这般模样，不然又有什么能让一个影卫出现这样的神态呢。
　　“还怕着呢？若是刚刚我哪句话说的让你有了误解是我的错，还请你担待一二了。”柳衍生虚虚的圈着他，只小心他不要掉下去，也着意安抚他的惶恐。
　　复熙连连说着不敢，又小心的往后退着，看着倒是替他累得慌。
　　“别怕了，没有要再送了你出去的意思，既已经归了我，我便不会再让你离开，况且……你也是我碰了的，我又怎会将你送与他人？”
　　许是柳衍生的安慰起到了不少作用，复熙渐渐地停住了往外挪的动作，小心翼翼的一眼又一眼的试探着看他，也努力的开口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话：
　　“庄主……庄主您……我的内力……”
　　“给你喝了汤药是想你能重练一门修生养息的功夫，你，你年岁渐长，若是继续走那些阴寒的暗部路子，只怕是之后难熬。”
　　“这开的药方只是要你的内力隐入丹田，不然容易在这门新功夫开头的时候多吃上几倍的苦头。”
　　“况且还有经年累积的暗伤和药物控制……没有将此事说与你听是想你这几日好好休息，没想到竟是让你担惊受怕的……再过上几日你无需服药了我准备带你和庄子里的小公子去外面游玩一番……我记得，上次带你出去了一次，你满眼都是开心，我见着你开心，我也高兴，所以我才想着你情况稳定些再说与你听……”
　　复熙心里大动，没想到尊贵如庄主竟对自己这般上心，仿佛身上的不适一时间都飞走了似的……复熙觉得自己前二十多年的影卫生活是白过了，以前的痛楚和委屈自己都受得住，偏偏这样的温情怎的让他都不像自己了……
　　“……多谢您……”
　　千言万语只能有这一句谢讲得出口，复熙忍住泪意，跪在地上深深地叩了个头。
　　柳衍生眼睛里染上笑意，又抬起复熙的下巴吻了下去。
　　“好孩子。”

作者有话说

　　连着两章，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