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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   不得不说,汉子主家安排妥帖,四下静谧无声。

      只不过宋衡习惯了子时睡,卯时起,翌日一早便带着玉剑出府,顺带还将院旁角房里的汉子吵醒,拎着一只靴跑了出来。

      主家吩咐过他,不可怠慢了贵客,可谁晓得贵客起得这般早,险些让他误了时候。

      宋衡照着记忆往外走:“你不必跟着。”

      汉子摇头:“那可不行,主家吩咐过,侯爷人生地不熟,怕被地头蛇欺负。”

      他既如此说了,宋衡也不管他,兀自步出宅院。

      “公子。”玉剑在后头喊了一声,朝着宅子上的牌匾望去。

      宋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墨色为底,金漆为字,绘成巨大的“沈府”二字。

      杭州人士,曾在扬州长住,如今又去了长安。宋衡这才惊觉,不远万里替他备好赈灾米粮的,正是他那位未婚妻。

      “你主家姓沈?”

      汉子牵着马,似乎很是诧异:“是啊。昨日侯爷来时,小的便告知了这一切。”

      宋衡这才惊觉,昨日汉子拿乡音同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其中或许说了主家身份,只不过他没有完全听懂,将那一部分略了过去。

      这倒是能解释得通了。

      “侯爷今日可要去江都?”汉子挠挠头,“主家一早便吩咐安排了人往江都,施粥放款,侯爷若是不放心,大可去看看。”

      自然是要去的。宋衡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干净,骏马长嘶一声,往东奔驰而去。

      先前大坝决堤,赈灾钱款丢失,州府官员疲于应对,致使江都境内途有饿殍,随处皆是尸体,一时有些无处下脚。

      宋衡到时,正有人支起粥棚,将热气腾腾的白粥送到灾民手里,其间井然有序。

      汉子被玉剑拎在马上一路颠簸,总算落了地,扶着墙吐了一地黄水。

      “玉剑,去帮忙。”

      玉剑领命前去,同粥棚管事耳语几句,朝着宋衡这个方向看了一眼,顺势接下派粥的活。

      管事也是沈家的人,正了衣冠之后,急匆匆奔至宋衡面前。甫一开口,便是流利的官话:“见过临江侯。小的沈息,昨日获悉侯爷将至,一早便命人备好了茶点,侯爷里边请。”

      宋衡摆手,如今虽有人走在了他前头,替他放粮,可还有些事需得他处理。

      他此来一为赈灾,二来,也是想查一查那批丢了的赈灾银,至于那些无能的州府官员,更该动一动了。

      粥棚前围着的人甚多,不过却无一人争抢,规规矩矩地排成几行长队,其中一列皆是老人和孩童,有序地往前移动。

      管事见他不愿入内,反倒仔细看着人群,笑着同他做解:“这是姑娘想的法子,请了持棍护院,若有人闹,便还是有力气的,自然不必吃这一口饭。故而人虽多,却不见争抢。”

      宋衡忽的想起来时瞧见的沈箬,瘦瘦弱弱的一个,想的法子倒是有趣。

      沈息领着宋衡又走了几步,转角又是另一处药棚,遍地都是些垂头耷耳的灾民。此处还有两位大夫坐诊,边上整整齐齐码着一排药罐,三个小厮忙着煎药,急得团团转。

      “难免有个头疼脑热,这两位大夫是沈家一向用着的,听闻小的要来此处,便跟着一同来了,当真是妙手仁心。”

      沈箬安排的很好,桩桩件件都不必宋衡再费心思。

      坐诊的大夫上了年岁,约莫是近日不舍昼夜地问诊开药,精神有些不济,却还在颤着手开药方。

      宋衡心念一动,行至大夫面前一揖:“宋衡谢老人家仁厚。”

      这几日施粥,打的皆是朝廷的名义,沈家下人又不揽功,对外只说是临江侯宋衡的主意,将这些尽数归在了他的头上。

      他这一礼,吸引了病者主意,感激涕零地喊着临江侯,更有甚者跪了下来,朝着他这个方向磕头。

      老大夫停了写到一半的药方,眯着眼睛就要行礼。宋衡自幼习武,手上有力,一把扶住老大夫:“受之有愧。”

      他将老人家扶回座位,接过笔头开叉的毛笔:“衡无所能,只能替老人家誊写药方。”

      早有小厮抱来蒲团和软垫,在老大夫身边安置出一个位置来,又拿衣袖蹭过几遍,方请宋衡坐了。

      他盘腿坐下,照着老大夫的话,一笔一划誊抄药方,直至天边将暗,才有扬州太守府里的人,得了消息匆匆赶来。

      宋衡觑了一眼面前跪着的韩太守,面上潮红一片,显是喝多了酒。他随手丢了只笔出去,正落在韩沉头上:“太守无能。”

      笔自韩沉头上滚落,他动也不敢动,只是说着侯爷恕罪之类的话。

      百姓或有不知,可他一介朝廷命官,怎会不晓得上头坐着的是什么活阎罗。

      先帝驾崩,今上尚且稚子之龄,临江侯与当朝太后秘不发丧,一手握住宫城内外十六卫,这才逼得齐王俯首称臣。

      可以说,今上八岁登基,便是这位主子一手捧出来的。

      若单是如此,倒还不足以让韩沉畏惧,宋衡这个人,向来是不管不顾的。前朝老太傅薛炤历三朝,便是先帝都要尊尊敬敬喊一声薛老,膝下门生三千,最得意的就是宋衡。

      可是先帝病重,宋衡一手保持朝政,将自己这位恩师贬至扬州,命其修撰经典。

      连恩师都可以如此对待,更何况旁人。

      韩沉心中暗自懊悔,明知朝廷派了宋衡前来,怎么自己还如此糊涂贪杯:“臣失职。”他拿衣袖挥在身边长史腿上,“还不去帮忙。”

      沈家的人累了这几天,有几个年纪还小,累得连手臂都抬不起来,畏畏缩缩看着官府的人。这些人凶神恶煞,哪里敢让他们干活。

      宋衡站起身,对着韩沉吩咐:“想来太守府里的人金贵,不知如何动手,不如请韩大人做个表率?”

      韩沉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两股战战地去接粥瓢。太守府里的人见此,哪里还敢板着脸,一个接一个将沈家的人替了出来。

      *

      消息传到长安的时候,沈箬正在同铜钱他们玩叶子牌,不讲金银,只是输了的人还得贴上些白条。

      玉笔输得极惨,三个姑娘将他的眼睛留了出来,其余能贴的地方都贴满了白条。

      “姑娘,你这牌不对!”

      实在是无处下手,沈箬在玉笔下巴的位置粘了一条:“技不如人,哪里还污蔑别人出千。”

      铜钱咯咯笑了起来:“打了一下午,你连一把都没赢过吧。”

      她们三个脸上光洁如初,玉笔索性丢了牌,别过脸不去理她们。

      商贾之女,就是会算,两眼一眯,就晓得自己手里还剩什么牌,属实可怕。等他以后长大了要娶妻,绝不蹈公子后尘,定要娶个单纯善良,不会玩叶子牌的姑娘。

      “生气了?”沈箬见他别开了脸,略收了笑,“原本来想着等等去接绰儿下学,路过东兴楼,给你带一碗糖蒸酥酪呢。你既然不理我,那酥酪也只能给别人吃了。”

      不过就是游戏嘛。

      玉笔转回了脸:“我陪姑娘去接公子。”

      沈箬看看天色,沈绰酉时散学,现在过去正好。她搁了叶子牌,起身往外走,铜钱和元宝一人捧了披风,一人捧着手炉,跟着一同出门。

      玉笔忙着撕脸上的纸,走慢了几步,怕沈箬不等他,匆匆出门,却见下人捧着一只信鸽,将信鸽腿上的信件交给沈箬。

      沈箬展信看了,是从扬州递来的消息。所有事都照着她的吩咐进行下去,宋衡每日呆在粥棚不走,盯着韩沉派粥,不过两天便称病了。

      信件寥寥几字,她却能想象宋衡负手而立,催着韩沉动作快些的模样,属实有些好玩,不过可惜不能亲眼见到。

      “元宝,晚些时候传封信去,要他们找个好些的画师,将施粥场面描了送来,也好让我瞧瞧。”

      元宝点头,将披风披在她身上,仔细地系好,又让铜钱把手炉递过来,确保不会有一丝风漏进去,激着沈箬。

      沈箬坐在马车上,为着不颠,屁股下头垫着个软垫。这些日子她闲来无事,总想起那日香粉铺子上,遥遥望见的宋衡。

      他二人算是盲婚哑嫁,不过有了杭州太守那个老头子作对比,宋衡对她而言不算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何况沈家世代行商,可近些年生意做得越发大了,自然也想往别的地方拓一拓。天子近前,富贵人家云集,想如此轻易将沈家的名头,并非易事,稍有行将踏错,那便是万劫不复。可是嫁给宋衡就不一样了,圣上面前的红人,有他做保,沈家即便是想成为皇商也是易事。故而沈箬二话不说,带着人便来了。

      如此赈灾是她的主意。虽和宋衡有了名义上的婚约,可难保不会出什么岔子,要走得平顺,总得送份礼到他手上。

      对沈箬而言,以谁的名义赈灾都一样,只要这笔钱粮真正到了该到的地方,她乐得为宋衡挣一个美名。故而她也不瞒着宋衡,便是要宋衡记着这一份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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