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知轻尘》流无

2、听书

　　鳞次栉比，秋高气爽，大地一片金黄，瓜果飘香。诺大的场子里，人们喝茶问候，悠闲听书。
　　“嗒——”那先生扇子一合便娓娓道来。
　　“这是发生在‘冥灵大战’三千年后，即‘灵鬼之争’前夕的故事。据说冥神夜瑟和灵尊月华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一个美在皮一个美在骨，一各胜在灵动一个优在清冷。高山流水遇知音，两人在一次清谈盛会上一见如故，铸就了史上一段令人扼腕长叹的传说。
　　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又怎晓忠义难两全。冥灵对立，这对昔日好友终究避免不了兵戎相见的一天……”

　　“来啦！”
　　一黑紫锦衣男子招呼着来人，身子往里面挪了一个位。来者一身白色束袖衣裳，干净利落。不羁地落坐：“哟，觌觞兄，来得很早啊。”
　　季觌觞腼腆一笑：“我也就刚来，没见着你就猜到又被子颀兄拦住了。”
　　云见知把花生捏碎剥扔嘴里：“哎，我那大师兄，又不存心拦我又不想那样放我走，我都习惯了。来来来，碰一个。”
　　举杯碰酒，足够潇洒恣意的。感叹道：“啊，好酒，东黎醉就是不一样，秋天喝才得其真味嘛！”
　　方才只顾着闲聊与吃喝，都没怎么听，这下子该安静地听了。只听先生绘声绘色地道：
　　“传说灵鬼之争前一百年，大洲就很不平息，幽都除了剑熔都一片死寂，虽然烈焰、冥生、雪珀都在，可谁动得了！那可是冥士们的铁衣、金甲、利刃熔铸的刀魄、矛灵、剑魂。灵川倒是只有血连坞随处哀嚎，飞鸟不过，寸草不生。那些冥士的尸骨在里面跟煮烂肉一样，三千年，那么多的血肉腐烂，尸骨不灭。清源灵族因为灵尊闭关也就不问世事，只有咱们苏陵还相对平安。
　　自然了，有人会问，‘那番禺呢？海上夕山和冷月无声呢？’别急，众所周知，神、佛在未升天之前都是人，一个是道，一个是僧，这两家本来就是一个小隐于山一个大隐于世，一般恩怨情仇也扯不上他们，咱们这里姑且不谈。
　　不过，番禺就不一样了，别看它今天的尊氏是叶家，当年可是妖族的天下。你看啊，番禺妖族西边是灵川鬼恶，东边是清源灵尊，这要是打起来，谁想在自己地盘上打啊。‘冥、灵、鬼’当初可是三足鼎立，如今冥被灭，灵又不争，鬼恶要想发动大战也得有借口。可惜，灵尊月华可跟冥帝夜瀬不一样，他这人做事情有根有据有板有眼。鬼恶一做不了手脚二拿不到把柄，三想故计重施扮猪吃老虎嫁祸于人又不可能，只好姑且作罢。
　　不过，俗话说得好，君子百虑必有一失，小人千虑必有一得。番禺妖族自己有个什么事处理不好，灵尊要是不出山，就只能请鬼恶帮忙。不过这鬼恶能有什么好心，他巴不得你越乱越好。青丘狐帝云映德倒是老早就故地自封了，古珊的墨家因为还没有儿子也无心争斗，冷家嘛，那可是后来成灵的名门望族，一般琐事怎么可能解决不好，那都处理不好如何高瞻远瞩。花家当时还只有一个儿子，项家还没有从不周山赐归，鬼恶的目光就移给了早以产生隔膜的炎家。
　　话说这炎家，有两子，炎顼和炎颛，一个是正妻之子，一个是续弦之后，于情于理都是文武双馨、德才兼备的炎顼当家做主才对，可是谁知最后竟然是视女人如衣服又面相不善的次子做了家主！浪子回头金不换，还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其中原委也只能留给我们这些后人捕风捉影凭空捏造肆意揣度了。不过……”
　　这个口水仗一样的故事终于停下，云见知实在觉得无趣，季觌觞也皱眉。这先生说书的时候总是泛泛而谈，给人隔岸观火的平淡，从不深入剖析，偶尔引人入胜就及时暂停。不过，消遣而已的人们也没有催，平静的安乐让他们不喜欢去思索，纠结于虚无的故事是浪费年华的，不如听了便罢。
　　先生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慢慢说到：“这其中的大概玄机得从如今的湘潭说起啰。那里啊，据说是封印鬼恶的地方，具体不知是谁封印的，反正听到了笛声还是木叶。唉~指不定是在坐哪位贤才的祖先呢！我们苏陵不就最爱唱歌吹曲嘛，信手拈来，韵味无穷。”
　　底下的人们开始交头接耳左顾右盼，窃窃私语点头应和着：“嗯~有道理！”
　　云见知无奈摇头自嘲一笑，看看手中的清茶，饮了一口。人啊。果然，胡诌悲剧喜欢听别人，一有好事倒先想到自己。
　　早上听书和晚上听曲有异曲同工之妙，如同白天看山前光景夜晚看天空星汉，今天云见知又丝毫没有负罪感地翘课了，美其名曰：“休闲娱乐，大家自己给自己放假！”梅修回来的时候只有疾风劲草，练场和山野里没有一个人，师弟们都无隐无踪了。逮着某云时，对方给他的解释是：“中秋到了，如此盛日，是时候回家过节。”
　　今年的天不热，这个时节也一样。不过先生还是习惯性地扇扇风咳嗽了两声等人们安静下来，说道：“一万四千年前的湘潭可不是今天这样，据说是一片低洼之地，里面长着很多奇花异草毒蛇恶虫，全都剧毒无比。本来该有其他相生相克的东西存在，却在冥灵大战后就没有解了。中毒的人和飞禽走兽惟有死，还是死在里面成为养料。那个地方大多是死寂的，狂躁起来却格外瘆人，因而取名：绝情谷。
　　有野史记载，虽然地在番禺和灵川交界，那个区域却曾是冥神夜瑟监察清源时最喜欢去的地方。毕竟灵川看起来风平浪静，暗地里谋划着改朝换代。直接去太过明显，借口游历番禺古珊，在那儿栽花种草养虫，鬼恶再气不过也说不了什么。可是，怎么就突然变得剧毒无比了呢？我想，跟鬼恶脱不了干系。你想想，谁愿意自己的敌人借口在邻居家归根田亩其实是针对自己，可邻居都没意见自己计较个什么劲儿。因此，要解决这事得让番禺反对起来才行。可惜鬼恶还没有搞破坏，灵尊月华受辱的妻子就已经借口凌辱之罪联合各家讨伐幽都了。
　　冥帝夜籁突然死亡，冥灵大战一触即发，七个月后，冥将之首冥寂在鬼恶率领的百家围攻中万箭穿心，冥神作茧自缚死于清源，胜败大局已定。而那万千冥士，传闻纷纷剃肉刮骨，以肋为器，在一夜之间以身殉冥。他们的骨血充满了怨念和杀戮，吸食了他们血肉的花草树木、鸟兽虫鱼都变得充满险恶和剧毒。作为冥神钟爱的花园，绝情谷或许就是那样变得没有天敌，成为浓雾弥漫、虫蛇遍地的恐怖之谷的吧。可那样的地方怎么会在三千年后成为灵鬼之争的主战场，鬼恶大军借助它明明迫使灵兵节节败退，却又怎么成了鬼恶自取灭亡的绝命之地呢？
　　常言道，‘成也是那个人，败也是那个人’。一切都得从只占据了史书三言两语的炎顼说起，那无心家业只想拜冷匿的爷爷为师的炎家长子。为何本就名声显赫的炎顼执意要学习冷氏的东西，人们各执己见。有指求仙问道的，有说居心不良的，众说纷纭。如今人们大多知晓的就是冷老先生给了他一道题‘善有恶报，恶无恶报’，怎么做？以德报怨吗？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那炎顼表示‘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你既然恶，我就比你更恶，你要是好，大家都好。此番话语虽易说出口，要拿真凭实据出来就不太容易了。为此，他把目光投向了深渊，他觉得冥神夜瑟曾经种下的花草树木就很忠君，君在我春暖花开，君亡我亦忠贞不渝恪守一方，哪怕会被人砍伐烧毁，只要能惩戒一个试图伤害自己的人，就不冤枉。
　　说来也怪，他那在今天我们看来依旧不解的举动在当时竟没有人觉得悲哀，或许是纷繁复杂的世界让人们不能太延长自己的视野，自顾不暇的时代，别人的悲哀是多么无力而苍白。
　　按理说他有点异想天开，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成功了，只要他挥手一指引，箜篌引一弹，花草虫蛇都会向他看来，像被驯化了一样。日复一日，眼看只要去说明就会被冷老先生收归门下，可在这紧要关头，世事无常。父亲去世，家主之位，后母以没有遗言为由要求公平竞争。炎顼虽不想却奈何不了各位长辈的信任，只得与炎颛比试。尽管后母一方机关算尽，哪怕炎顼已经让步了很多，炎颛还是败了。最后一局不比自认输，离开炎家亲自走路去把怀有身孕的郑旦接来。而就在他离开的那半个月，绝情谷出事了。
　　虫蛇失控袭击了炎家的人，那些曾经支持炎顼的要么死去要么痛恨，就算有那么些人只是叹息没有开口责怪，无力回天的炎顼还是带着愧疚与自责以身喂食，平定了绝情谷的风波。不费吹灰之力，炎颛一回来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炎家主。不久，墨家公子墨黑极出世，项矶随项家从不周山归来。同年，炎火武、花洌相继落地。正是此时，冷家忽然宣布归隐，遗世独立。由此，古珊依旧是四大家，只不过冷家退出，项家加入。青丘经过动乱，狐帝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尽管这段时期风起云涌分崩离析，临危受命的云映德也始终凭借超强的狠劲威慑四方，使青丘免遭被居心叵测之人分裂的劫难，得到短暂稳固的安宁。
　　十六年后，风云再次，青丘狐帝幺子云思怀阴差阳错搞了个替身，冷家公子冷匿误将其占为己有。与此同时，项矶因为发现了凌辱的秘密，在万般痛苦之下再次启用“灵魂出窍法”唤回冥灵。两年后，冥神夜瑟身毁整三千年，有人曾预言他会在那个时候回来，结果是鬼恶借用冥灵大战中的怒气纵横捭阖。迫在眉睫，各家联名上书肯请灵尊出山，冥鬼之争由此拉开序幕。
　　大历二万一千年，鬼恶作败，七族中数量最少而人才最精的灵族统率大洲，改洲历为灵历元年。罪魁祸首炎贾得到‘永生’，他的永生是不断投胎转世，不记得痛苦却深深忍受着罪孽，不甘堕落的意志与受人污浊的身心，生生世世，从始到死。
　　七千年后，灵尊弃世，玄墨龙和善恶鸟诞生，空山野老和谷生山人隐世。一直，直到另一个七千年后的现在。七千年，冥神夜瑟最喜欢的时间分割节。
　　英雄当道，奸人乱世。瘴气之怨后二十一年，在此新一轮的大洲历练中，谁人又能拔得头筹，历史的佳话和荣辱还需各位少年用心斟酌。尘世纷纷扰扰错综复杂，切不可人云亦云。人呐，都该有把尺，度量自己，衡量别人，不妄语不恶言，隔岸观火总比落井下石要好。要知道，多少除暴安良的英雄豪杰最终成为冤假错案，莫不是很多人善恶不分，迷烟笼罩了吗？人们不妨想想，高尚之人敬你护你，是德，当以礼还之。你敬奸诈之人，是畏是懦，对方必定视如狗屎不屑一顾。可惜了，众生总是欺软怕硬，助纣为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