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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冷夜里的一双孤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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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园背着书包磨磨蹭蹭的走到了自家的单元门前,抬头望了一眼四楼黑黝黝的窗户,有些忐忑的不敢迈动步子。
每当林园回家稍晚一点儿,都会迎来姜溪的焦急与林铁良的谩骂,这让她下了学就着急忙慌的往家赶,生怕一场无妄之灾粉墨登场。
此时望着暗掉的卧室窗子,林园稍稍的松动了一口气,因为这就意味着,姜溪与林铁良都没在家。
就在林园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打算拉开铁门的时候,裤袋里的手机“嗡”的一声震动了一下。
挂好书包将手机从裤袋里掏出来,只见一条孤零零的简讯贴在屏幕上。
“我在自己家,你人呢?”
发简讯的是程亚涛一个私密的号码,除了林园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麻利的回复一个“到”字,林园便拉开大门走了进去。
刚刚转过缓台上到三楼的阶梯,那扇紧闭多日的防盗门“咔哒”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淡黄色的灯光在那人的背后赫然晕染出一抹皱巴巴的枯黄。
开门的是穿着睡衣的程亚涛,亚麻色的薄款家居服松松垮垮的挂在他的身上,头发乱糟糟的活像母鸡抱蛋的窝。
“你爸没在家吗?”林园从程亚涛的身边挤了进去,站在玄关里做贼似的看。
“他带着那娘们出去旅游了,走了十来天了。”程亚涛将自己所穿的拖鞋从脚下退下来,用脚尖扒拉到林园的脚边,“穿吧!”
林园一边低头解着鞋带,一边嘀咕道:“您没脚气吧?”
程亚涛光脚走在地砖上,头也不回的给了她一句:“有你也穿了十来年了,还有什么好讲究的。”
林园猛的一耸鼻,乖乖的尾随在程亚涛的背后进了他的卧室。
程亚涛的卧室大到简直能隔出三个林园的小狗窝,放眼望去,紧贴着对面墙壁的是一张材质中等的双人床,铺着灰色调的纯棉格子四件套,一侧的书架上则摆放着乱七八糟的手办与杂书,大部分是小说与漫画,崭新的连裹书的薄膜都没撕,煞有介事的排列在一层一层落满灰尘的架子上。
房间里有书架却没有书桌,因为程亚涛常年不写作业,偶尔心血来潮动动笔,也就搬张马扎子在床边凑合凑合。
是以另一面墙角就堆满了程亚涛爱玩的篮球与电子产品,一张电脑桌上除了贼拉风的电脑就是老旧的PSP跟外接的游戏靶子。
林园将书包扔在米白色地毯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盘腿坐在上面,问道:“老实交代,上你妈那干什么去了?这么乐不思蜀的,也不知道抽空回我条信息。”
程亚涛闲散的倚躺在床头,骨节分明的手指百无聊赖的转着一根铅笔。
“我去跟李月明要钱。”
林园一怔,旋急追问道:“一个月几万块钱的抚养费还不够你花的?”
程亚涛摇了摇头,“不够!”
“我靠!那你要了多少?”
“五十!”
林园惊奇道:“万?”
程亚涛目视前方的点了点头。
“我操!”林园又开始回归本质的惊叫道:“你要那么多钱,李月明也肯给?”
程亚涛面无表情的说:“不但给了,还给的是原由基础上的四倍。”
林园一听,顿时扶额瘫倒在地,哀嚎道:“我怎么就没有个这么牛掰的妈,随随便便一开口,就能甩个万八千的。”
程亚涛垂眸一笑,欠揍的说道:“你是觉得姜阿姨能干出弃子的事,还是指望林铁良能上门当王八?”
“两个都不会。”林园失望的噘嘴道:“他们两个只会无休无止的缠在一块,互相折磨,彼此痛苦。”
“说句你不爱听的,我倒真的希望姜阿姨能离开你爸,守着那样一个人渣,就是死,也死不消停。”
“谁不这样想呢!”林园原地翻了个身,盯着灯说道:“可是我妈舍不得我啊!她怕我在她走后受苦,又怕那个丧心病狂的林铁良去祸害她的娘家人。唉!总之她特别的伟大,牺牲自己,造福他人呗!”
程亚涛无奈的笑了笑,顺着林园的视线也望了望那冷凄凄的白炽灯。
“哦,对了。”林园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翻身回来趴着,对着程亚涛说道:“你没来上学的这段日子,咱班进行了一场排座试验。我贼拉有哥们义气,又拿了个倒竖第一,咱俩还是一排座,稳居大后方。”
“考不考试你不都那个样吗?”程亚涛看着她说道:“坐哪里都一样,每一个人都不愿意挨着你。”
“嘁!”林园翻着白眼回怼道:“说的好像有人愿意搭理你似的,往那一杵,前后左右都跟围着颗炸|弹似的,生怕一点风吹草动,再把你这哑炮给点了。”
林园跟程亚涛的日常相处,就是互相揭短,嘴损开怼,有时候是程亚涛占上风,有时候是林园占上风,但大部分都是个平手,吹胡子瞪眼的相约下次再战。
不过今日的程亚涛却没有接话茬,而是慵懒的将身子往枕头上移了移,略有疲倦的阖了阖眼睛。
林园见他似乎有要入睡的意思,便蹑手蹑脚的站起身,溜到他家那一年也不开一次火的厨房,翻箱倒柜的摸索点儿吃的。
自从在李月明那里捞了一笔好处,程红凯一日三餐就常年在外面的各大饭馆里解决,连带着程亚涛也在家不做饭了,加之他本就一日三餐不固定,饿了吃点儿不饿不吃的邋遢劲儿,这设施齐全的厨房就彻底沦为了摆设。
林园扒拉了一通,只找到一包鬼知道什么牌子的方便面,遂拿起电水壶接了点水烧上,坐等水开泡面。
等方便面泡好的时候,已经快夜里一点了,借着吸油烟机微弱的小橘灯,林园麻利的冲洗了一双筷子,然后趴在料理台上小小的吃了一口。
半软不硬的面条乍一入口,林园就紧鼻子眨眼的嘀咕道:“我去你妹的,怎么这么辣,我只放了半包啊!”
就在林园嘶啦着舌头,挤眉眨眼的时候,一道既惊悚又温婉的男音自背后突兀响起,将寂静的暗夜陡然炸开。
“那面可有年头了,还是程红凯去南方旅行的时候买的,没想到这最后一包竟然被你翻出来了。”
不知何时,程亚涛满目笑意的出现在厨房门口,高大而略显单薄的身躯正懒散的斜靠在门框上,将双臂抱在睡衣散开的胸前,修长的手指又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大臂。
林园被突然发话的程亚涛吓了一跳,猛的转身向后看来,慌乱之间弄掉了筷子。
“干什么毛毛躁躁的。”程亚涛走上前来,弯腰拾起地上散落的筷子,就着水龙头冲了一下,递给林园说道:“做贼心虚呐?”
林园后知后觉的拍了拍剧烈跳动的心口,说道:“夜深人静的,你突然跟个幽灵一样出现在背后,是个人都这反应好吗。”
程亚涛闻言,只是望着林园笑,那笑容说不出的平易近人,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横眉冷视。
这一瞬间,林园抬眼紧盯着程亚涛的人畜无害,总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
今日的他反常的跟变了一副人格似的,神情与举动不但透着温和与平静,似乎还多了那么一层小心翼翼的讨好。
在林园的印象中,程亚涛自小就猖狂而胆大,也许是血脉的缘故,程亚涛在某些方面完全就是程红凯的翻版,一身戾气,目无法纪,单枪匹马,打架斗殴。
早些年的程亚涛是派出所的常客,甚至还有为期半年的不光荣教育案底,可就算是这些罪名加身,他也仍不减骨子里的暴躁,能动手尽量不吵吵。
在他们两家还未搬进这座回迁楼的时候,程亚涛真是吃着林园家的,用着林园家的,却仍能在玩耍的时候,三言两语的不和就把林园打的头破血流,为此姜溪很是生气,但是别人家的孩子又不好当面还回去,只能警告林园不要再跟程亚涛玩。
但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十一岁那年李月明的突然到访,彻底撬开了程亚涛那颗阴暗的心脏,他开始无所顾忌的跟生母要钱,跟生父龇牙,然后拖着林园这个暧昧不清的玩伴,一块在金钱的旋涡里麻|痹。
可在玩乐的间隙里,林园却是清醒的,至于程亚涛,他一定也有着自己的目的。
也许是舍不得这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十几年的小丫头,也许是希望在这样一个阴冷的夜晚里,还能找到一个同类彼此取暖。
程亚涛无形之中的转变就跟林铁良喝酒变脸一样,让林园感到惊恐,只见她没有接过那双筷子,转过身对着悬挂在瓷砖上的筷子筒说道:“你不舒服吗?”
“怎么说?”程亚涛贴近她的身后,偏头望着林园发丝参差的鬓角,挑眉道:“我看起来像难受的样子吗?”
林园对背后骤然的逼赳,猛的一拘灵,有些紧张的说道:“你一笑,我就毛!”
程亚涛今晚似乎害了笑病,那温驯的笑容就没从脸上撕下来过。
只见他执着筷子,将碗里那些泡到膨软的面条轻轻搅动,“我就是好奇,新来的学霸,是不是挺爱笑的?”
“啊??????”林园一脸从天而降的问号。
程亚涛接着说:“我看你跟他走的挺近的,或许,你就喜欢爱笑的。”
“谁不喜欢笑。”林园转头看他,“你喜欢哭?”
如此暧昧的角度,林园能清晰的看到程亚涛根根挺翘的睫毛,和双眸里那一对浅如琥珀的瞳孔,吞吐间微微湿热的空气在两个人之间流转,偶尔发出一两道几欲升高的喘息。
“哭嘛!这得看是谁哭,打哭的,我就喜欢。”
林园最是受不了程亚涛这种运筹帷幄的姿态,表面上笑呵呵,说不定心里已将开始操千刀了。
“你能别离我这么近吗?”林园向着一旁躲了躲,“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程亚涛得寸进尺的又贴了上来,“你说说看。”
“好像那发骚的大尾巴狼!”
猛地将筷子戳进面碗里,程亚涛直起身子,冷着脸说道:“没劲。”
“你有劲!”林园转身出了厨房,从程亚涛的卧室里拿起自己的书包,边向着门口走去边说道:“面你留着吃吧,我回家了。”
一听她要回家,程亚涛几乎是用了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过来,猛的将林园扯进了客厅,自己则挡在防盗门上,说道:“你不准走。”
“凭啥?”林园捂着被扯疼的胳膊,皱眉道:“大半夜的,我没心情给你捋毛。”
“我不用你给我捋毛,你今晚就在这睡,你睡床,我睡地上。”程亚涛急切的说道。
林园瞪大了眼睛:“......”
自从过了十五岁,程亚涛为了避嫌就从未在夜里留下过林园,虽然自小他们两个就穿着开裆裤睡过一张被窝,但是随着年龄的见长,早熟的程亚涛就没这样放肆过。
是以林园有点紧张,脑子里开始翻转一些有超于友情的假设。
两个人一时无话,一个站在门口堵的死死的,一个立在空旷的客厅不知所措,就连攥着书包带子的掌心都是汗涔涔的。
“我......我必须回去......我妈......还在家等我呢!”林园盯着地砖说道。
“你家今晚没人。”程亚涛肯定的否决道。
林园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这一整天我都在家,你们家根本就没有人回来过的声音。”
“那我也不能跟你睡一个屋啊!”林园向后缓退了一步,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但是程亚涛却固执的过了份,只见他把门一反锁,就扯着林园进了卧室,狠狠的将她往床上一推,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些退了色的铺盖,胡乱的摊在地毯上,倒头就睡。
“你这又是抽的什么疯。”林园挣扎着坐起身,有些生气的迈步跨过他侧躺在地的身子,气呼呼的就去拧门把手。
可说时迟那时快,程亚涛反应极快的从地上弹了起来,单手箍住林园的腰腹不顾其挣扎的将她抱了起来,再一次狠狠的摔在了床上,紧接着整个人撑跪在林园的上方,凌厉的雄性曲线将她牢牢的覆压在身下。
如此危险的姿势,让林园一抬眼就能看到他凶神恶煞的样子。
“我又哪惹到你了?”她无辜的问道。
“我从来都没求过你任何事,今晚留下来,行吗?就当可怜可怜我。”
程亚涛的表情是说不出的悲戚,似乎是一刻,林园恶狠狠的抛弃了他。
从未在外人跟前表露过软弱的程亚涛,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股即将失去的恐惧感一直纠缠着他,这些日子,他满脑子都是林园跟蔺如超一前一后行走的样子。
曾经,这个算不上出众的女孩都是跟在自己身后的,仅管她很是绵缠又自卑,但却是他孤寂岁月里唯一的玩伴,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所谓的父母就是一对生而不养的人|渣,他这些年所有能称之为柔软的情感,都是在林园的身上汲取的。
每每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着林园被孤立,霸凌,身边没有一个朋友,独来独往的好似河水里一块溜走的浮萍,他都会萌生一种无法言说的罪恶感,既想帮她将这些疾风恶雨赶走,又渴望她溺闭其中视自己为唯一的救援。
程亚涛总是在矛盾里徘徊,内心蓬勃的阴暗始终是他跨越不去的沟堪。
于是他伸出手,哀伤的抚摸着林园的鬓发,乞求道:“陪陪我,就这一次。”
背后的灯光不知不觉间暗淡了下来,林园活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般轻轻的点了点头,一双裹挟着胆怯,疑惑,放纵与渴望的眼神,仿佛淬着毒的铁钩,自程亚涛的心房狠狠的掏挖了一下,便将那些深埋在泥沼里的龌龊与腥梦毫不留情的都勾连了出来。
程亚涛就这么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身下的林园,一张蠢蠢欲动的嘴唇,踌躇而献祭般的倾落了下来。
随后,灯光泯灭,一切幻想都落下了帷幕。
只于空中淡淡的雄性体|味,缠绕上少女的寒凉,酝酿出一盏禁忌的甘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