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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们终是曲终人散了 ...

  •   年少时的相许或许是人一生中最浪漫的事。
      01
      春寒料峭,寒风凌冽。
      乔袂带着军队从边塞凯旋归来,十年了,此次抵御匈奴有功,他终于得以再次回到皇城。
      驿外断桥边上,白梅压境。
      不知从何时起,最为清寒的白梅也染上了世俗,归到了诸如牡丹一类的富贵花里。
      身边副将注意到乔袂的长久凝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冷哼一声。
      “当今盛京城里,有一位贵妃娘娘独爱白梅,咱们陛下为使美人一笑,使劲浑身解数,从全国各地移植过这些白梅填满了整座盛京,项目工程巨大,上行下效,盛京城里处处以白梅为尊,那架势,都快赶上百花之首了。”
      乔袂听着,面色不变,只说,“慎言。”
      盛京城里人人饱暖思淫/欲,又哪里知道千里之外,为他们守护这片净土的边关将士们过的什么生活。
      雨雪纷纷连大漠,胡雁哀鸣夜夜飞。
      边塞生活苦闷,许多弟兄们甚至不能饮上一口烈酒,身上的薄服总是补了破,破了补,朝廷补贴总是下不来,却都花费在这种事上,也难怪众多将士眼神愤愤。
      乔袂伸展手掌,在早春阳光的映衬下,手指修长如美玉。
      他毫无预兆的折了一株白梅,眉目冷淡,手指碾过白梅花瓣,活像佛祖门下的散花童子,圣洁又高雅,在寒光盔甲的映衬下,颇有一种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诗意禅理。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乔袂眺望不远处的城门,说给自己听。
      那宫墙重仞,犹如铜墙铁壁一般,围成了一座华丽的牢笼,圈住了所有渴望自由的灵魂,那里的人跟他的士兵没什么不同,都为自己套上了一件厚厚的盔甲,在一日又一日的感伤怀念中,为柔软的心上了锁。
      乔袂知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他战胜异族有功,可数十年的军旅生活早已让他功高震主,封无可封。
      民间流传这样一句话,“玉面阎罗乔家郎,护国安/邦听民声。”
      所以他知道,回到盛京城后自己的结局。
      可是十年了,再不见她一面,他害怕自己忘记女孩的音容笑貌,从此守着一具没有心的躯壳成为杀人利器。
      盛京城中有贵人等着他回来。
      他的贵人在等他。
      寒风刮破了乔袂的坚韧,靡靡琴音打乱了他的思绪。
      记忆倒着流逝,像是心里的猛兽要呼之欲出。
      02
      时光齿轮倒转,死死啮咬契合着,转瞬就回到了十年前.。
      那是,名为乔袂的少年最快乐的日子。
      金紫少年郎,绕街鞍马光。
      十八岁的乔袂意气风发,风头无两,他是盛京城里的第一才子,最挑剔的文人雅客谈到他都会面露艳羡,他赋出的诗词每每都能惊艳四座。
      盛京城里无数深闺少女都渴望着嫁给他,可他的心早已属意一人。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沈妹,快过来,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乔袂小心从袖子里取出一捧白梅花瓣,小心的用布包包了起来,献宝似的递到沈舒欣面前。
      白梅珍稀,盛京城里更是少有,他骑着陛下赏的红鬃烈马跑了好久,才凑齐了这一小包花瓣。
      因为沈妹喜欢,即便这白梅再难得,他也愿意去寻。
      看到她展笑颜开,乔袂也觉得心生欢喜。
      沈舒欣细细为乔袂擦去额角的汗,只觉得心中又熨帖又心疼。
      “乔哥,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你能来看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沈舒欣是宰相府的庶女,位置尴尬,即便她文才样样胜于她的嫡姐,也得不到宰相的一丝偏爱。
      所以乔袂只觉得心疼,他的沈妹文思泉涌,温顺良善,却只能守着一栋寂寞的房子,隔壁热闹的灯火通明,可沈妹的生辰日,却只有他一人陪着。
      乔袂揽住沈舒欣,少年人的眼中满是坚定,“我不要,连沈兰蕙那么骄纵的人都有人爱,你比她好那么多,你值得更多的爱,没人爱你,我来爱,从此你所有的生辰我都要出席,我送你所有的贺礼都要有价无市,你是全天下最美好的姑娘,你值得全天下最好的珍宝。”
      沈舒欣被白梅香包围,被少年人滚烫的爱意包裹。
      乔袂不知道,只因他字中含‘袂’,沈舒欣才独爱‘梅’。
      乔袂容貌俊朗,一袭白衣更是光风霁月,像是九天上的神子,剪了人世清光,照彻她凡尘的路。
      乔袂吻了沈舒欣,以白梅为聘,两人互许终生。
      可这份爱终究是见不得光,临安王府最为尊贵的世子和宰相府里的庶女,身份鸿沟,犹如天堑。
      乔袂不在乎家世身份,沈舒欣珍惜这段被倒计时的氤氲岁月。
      七夕佳节,两人偷跑出去登高赏月。
      在牛郎织女的祝福中,他们忘情拥吻。
      风花雪月,细描浪漫,在滔滔红尘里,沈舒欣成了乔袂十八岁的全部。
      03
      天子少年游,古往今来最风流。
      萧朗清上元佳节,微服私访,在灯火阑珊处,记住了一女子的聪颖敏思,记住了一女子的温柔敛眉,一记,就是一辈子。
      昏黄的灯光冲破黑夜里的孤寂,披着白色披风,容颜绝美的女子让浸染宫廷诡谲的年轻少年动了心。
      “提点落子将军抽车,猜一字。”
      “是‘字’。.”
      “风里去又来,风前雁行斜,猜一花卉名。”
      “是‘凤仙’。”
      “姑娘玲珑心,在下可要上难度了,姑娘小心。”
      买灯笼的小贩眯着眼,看着眼前对答如流的少女,只觉得棋逢对手,这些灯谜他想了好久,来往行人不是嫌太难,就是骂他赚黑心钱,反正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说不对就不对,这个少女可是激发出了他的战意,他拿出苦思三日的灯笼,置于沈舒欣前。
      “姑娘请,一字旧,请猜李白先生诗一句。”
      “不知旧行径,初拳几枝蕨。”
      沈舒欣斟酌开口,第一次犹疑不决。
      “姑娘错啦,咱们灯谜中没有旧,这样,我和姑娘投缘,我给您个提示... ...”
      “孤帆一片日边来。”
      乔袂得意的睨着小贩,甩开从小贩这里赢来的折扇,浅笑,“我说的可对。”
      “对!对!对!”
      小贩喜笑颜开,如同找到知己,“先生天人之资,佩服佩服。”
      萧朗清循着声音,这才看到了乔袂,以及,隐在袖子下两人交握的手。
      他幼年失母,在宫中搅弄风云,从衣不蔽体的可怜皇子到尊荣华贵的少年天子,早已养成了偏执的性子,他见了光,即便是乔袂的,也要抢过来。
      隔着一隅街角,萧朗清看到乔袂吻了沈舒欣的掌心。
      带着柔情的甜蜜情话入了他的耳,“沈妹,我心悦你,我要娶你,八抬大轿,盛世红妆要铺满整座盛京城。”
      沈舒欣被乔袂滚烫的爱意灼伤,笑容明朗又治愈,她忘记了贵女的仪态,眼中只余乔袂一人。
      他给了沈舒欣全部的偏爱,沈舒欣愿意回馈他余生之慷慨。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七夕佳节,美人惊鸿一面,不止乱了乔袂的心,也看花了少年天子的眼。
      04
      过往一切,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
      如今再见,两人似乎全然成了陌路。
      她是天子最宠爱的贵妃,万千荣华,进宫那天,红妆从盛京城铺到了京畿方圆十里,没有女子不去艳羡。
      他是战场上不可一世的将军,武将智囊,不知为盛京城扩张了多少土地,没有男子不佩服推崇。
      生女当如沈舒欣,光耀门楣百世恩。
      生子当如乔郎君,建功立业耀山河。
      他们是盛京城里的子民最希望活成的样子,却没人知道他们成为万人艳羡之前最初的模样。
      赏宫宴上,沈舒欣远远看了乔袂一眼。
      瘦了,沉默了,不爱笑了,这人让她熟悉的感到陌生。
      沈舒欣想,该是怎样的磨练,才把她的皎皎烈阳磨砺成了如今的模样。
      一人独坐,分明是万众瞩目,却在宫廷中显得格格不入。
      这样悲寂的身影,好像抱抱他,就像是乔袂在宰相府时一次次毅然决然地拥住她一样,她想拥住这轮孤月。
      萧朗清制住沈舒欣意欲动作的手,眼神晦涩,仿佛从灵魂深处都涌露着不甘。
      “十年了,天穹高悬于银河之上,是你触不到的风景,明明我才是你的眼前人,你怎么那么狠心,你眼中怎么还是只能看得到他。”
      你爱的白梅,是我一株一株亲自栽种到你的庭院里的。
      你爱的十里红妆,我甚至做到了红妆万里。
      他做的,我都能做到,你是我的一心人,你说的话我每一句都记得。可你,怎么都不肯和我白首不相离的。
      萧朗清积郁了十年的悲哀与愤懑在此刻全部爆发,妒火烧光了他的理智,熊熊烈焰在他心尖开满了死亡的花朵。
      05
      乔袂要被处刑了,通敌叛国,罪状真实的简直是罄竹难书。
      风声好像一下子就变了,他从风光无量的大将军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卖国贼。
      “我就说嘛,怎么有人能那么神武,收服帝国数座城池,原来是演戏啊,要不是陛下神武,咱们盛京城指不定就沦陷了。”
      “听说他年少时还是有名的大才子,不会也是请人写后背出来的吧。”
      “说不定呢,怎么说他也是堂堂世子,家里有钱的很那。”
      污言秽语从各个角落里传到他的脑海,仅是皇帝的一句话就把他年少挑灯夜战的荣誉学识,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深刻执念毫不费力地碾成了一滩烂泥。
      他从胸襟里掏出断桥变得白梅,此刻已经蔫了,他想,是不是真的物是人非,白梅不再是以前的白梅,沈妹也不再是以前的沈妹,他的所有执念只是自我感动,在沈妹看来是不是就是一个自作多情的小丑。
      我们,终究是曲终人散了。
      “大将军,上路吧。”
      牢狱里的小卒为他斟满毒酒,用最恶毒的话贬低这个沉寂的天才,“咱们陛下仁慈,赐你毒酒而不是午时斩首的死法,要我说啊,你就该被五马分尸,妈的,快喝啊,今天宫里陛下为娘娘庆祝生辰,特意准许咱们这些受苦受累的弟兄们参观,你喝了赶紧上路,我还要去瞧热闹呢!”
      乔袂听到小卒的话后,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他自嘲一笑,把毒酒一饮而尽,看着小卒欢快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自己悲哀,到头来,想要的,什么都抓不住。
      意识渐渐涣散,耳边似乎响起了什么声音。
      “哎呀,娘娘,狱里脏乱,别污了您的眼。”
      “娘娘您抬脚,这里路不好走,哎呀,我的娘娘啊,您慢些走,您要是摔了,陛下还不得要了我的命啊。”
      乔袂眼里只能看到一袭红衣,似乎有人在向他走来。
      真好,临死前还有人愿意送送他,也不枉他尘世走这一遭了。
      沈舒欣跪坐在地上,无视大喊“折寿”的狱卒,她把乔袂的头置在腿上,为他抚弄头发。
      眼里的泪怎么也抑不住,乔舒欣捧起地上零落的白梅花瓣,放到了带来的红色锦囊里,她穿着喜福也带来了剪刀,手指笨拙的将剪下的头发绾了起来,收到锦囊里放好。
      像是呓语一样,她说,“说好了白首不相离,说好了你会出席我所有的生辰,说好了你会娶我的,乔哥,你就是个骗子。”
      是你啊... ...
      乔袂动了动手指,看到了他梦里的姑娘。
      他似乎想要拂去沈舒欣眼角的泪,可双手确却是无力垂下。
      你来了啊... ...
      想说些讨巧的话,哄得沈妹开心一点,可说出口的却像是临终遗言。
      “我都记得呢...许你的...我没一刻忘了...我心悦你,此生不变。”
      白梅香中,沈舒欣视线细细描过乔袂的眉眼,看着他的乔哥阖上了眼。
      他像是终于满足了,终于在生命的尽头留下了什么。
      沈舒欣感受着怀里流逝的生命,悲哀的想。
      曲终人散,再无人为我折花了。
      可人心依旧在,往后时光漫长,我还是可以陪你一起走。
      她把锦囊贴在心口,拿起酒杯,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这是他们的喜酒,喝了酒,我就是你的妻子了,我是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你可不能离开我,也不能去怪我。
      沈舒欣一饮而尽,脸上表情似哭似笑。
      “乔哥,你等等我,黄泉路上,我们别走散了。”
      乔郎,我终于嫁给你了。
      这是我们晚了十年的婚礼,没有十里红妆,没有八抬大轿,可我依旧满足。
      此后,我的手会一直紧握住你,我们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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